因爲土司是世襲,權大利大,所以莫氏家族裡,爭奪世襲領地的謀殺從來就沒停息過,現任土司莫宗紹的父親和兩個哥哥都是被其族叔,莫付祥的那派殺死,莫宗紹當時是被乳母藏於豬窩之中才倖免於難。
而後,另一派的人還多次派人追殺莫宗紹,企圖奪取官印,以絕他們這一脈的後代,好讓莫付祥接任土司接班人。
後來,是因爲永定的長官韋家的干預,派兵千人對莫付祥一派進行剿捕,內亂始平,不僅如此,韋家還派人守護縣印,派專人加強對莫宗詔的保護,由外戚將宗詔護送到親戚家撫養成人,接任了土司之位。
即使在莫宗紹成年以後,莫付祥一派也仍然企圖奪取土司之職,曾三次策劃攻打祈城,幸虧被莫宗詔早早發覺,及時向韋家支援,把其反叛行動扼殺在襁褓之中,才未釀成大禍。
在這樣的情況下,韋家求娶妲秀,縱然莫宗紹再疼愛小女兒,也不可能聽憑她的意思拒絕韋家。
妲秀聽了莫阿蓮的話,臉色變了又變,終於還是倔強地說:“那也不能爲了報恩,犧牲我一生的幸福。再說了,論及報恩,我也有自己的恩情要報。姐姐忘了,我這條命要不是被人所救,早就藏身虎口,哪裡還能和別人議親?!”
“你,你喜歡的人,是救了你性命的孫將軍?”莫阿蓮說出了心頭的猜測。
見妲秀不說話,莫阿蓮道:“這事我勸說你打消主意,聽說那孫將軍是訂了親的,女方是個和碩格格,就是咱們定藩之主,定南王的女兒,她父母遇難之後,她到京城,做了太后義女的那個……他已經訂了親事,還怎麼可能娶你?”
見妲秀瞪大眼睛,莫阿蓮嘆口氣道:“你連對方一點情況都不瞭解,就稀裡糊塗的喜歡,今個要不是我和你說,你是不是還打算向對方挑明心意?”
妲秀咬了咬脣道:“就算是大姐你說的這個情況,又怎麼樣呢?男子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再說了,就是議了親,也能退掉,那位和碩格格若是有心嫁他,怎麼可能讓孫將軍一直單身?說不定,孫將軍就是礙於她是和碩格格,纔沒有退婚……”
話間未落,妲秀已經被莫阿蓮打了一巴掌。
“你真是糊塗!”看着捂着臉,眼底便也滿是驚訝、委屈之色的妲秀,莫阿蓮咬牙切齒地說:“就算他要退親,也該退了親後再和你提及,現在他有親事,你就不該再有任何心思?難不成,他不退親你還給他做妾不成?”
“莫妲秀,我警告你,你趁早打消這主意,就算姓孫的有心,阿啵阿咩,還有我和大哥他們,也不會同意,我們莫家的人,沒有做人小妾的,你要真不知廉恥,我就叫阿啵把你關起來。省得你到外面丟人現眼。”
“大姐,阿啵把我關起來,我也不會答應嫁給韋阿牛,就算你們打死我,我也不能依,不管怎麼樣,我都要試一試。說不定,他能退親呢?長這麼大,我頭一回這麼喜歡一個人,如果不努力試一試,我怕自己將來後悔。大姐,你就讓我試試嘛。”妲秀的聲音並不高,卻異常堅定。
莫阿蓮揚起手,看着妲秀那模樣,卻終究沒有打下去。
她正準備開口說什麼,卻見二哥莫仲景旋風一樣跑了進來,對她們急切地說:“大妹,二妹,快跟我逃吧,阿啵和大哥,他們被孫延齡的人抓走了。”
不僅妲秀,就連莫阿蓮也是片刻纔回過神來。
這是她們莫家的地盤,阿啵和大哥怎麼會被抓?而且,還是被孫延齡的人抓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姐妹兩人幾乎同時開口急問道:“二可,你說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莫仲景道:“邊走邊說,這個時候,沒功夫解釋這些事情——”
但還沒等他們出去,就聽見外面有人冷喝道:“都搜遍了嗎?決不能讓莫家的人溜出去一個!”
“砰!”的一聲脆響,朱漆木門被狠狠的踢開!
----妲秀難以置信地看着踢開門的那個人。
孫延齡身着戎裝,手持佩劍站在門前,面如冠玉的臉龐上,沾着殘血,桃花眼透出一股濃濃的狠辣果決,就連那常年帶笑的脣角,都籠上了一層狠厲。
“將軍。”張富貴帶着一隊兵丁走過看來,瞅了臉色煞白的莫氏兄妹一眼,聲音不大不小的說,“除了這屋裡,莫家的人,已經全抓起來了。莫氏餘黨全數逮盡,有不服的,反抗的,通通按您的吩咐殺了,除了莫家二少爺逃到了這裡,一個不剩,應該沒有遺漏。”
孫延齡點了點頭,微笑道:“領頭要緊的逮住就行,小魚小蝦逃了也沒關係,翻不起大浪來。”
“將軍你說要兵不血刃解決莫府,屬下原還還不信。”富貴哈哈大笑,用佩劍重重砸在一個衝過來的莫府護衛頭上,見他倒地後,朝着孫延齡豎起大拇指,“將軍您的計劃真是太好了,這下子,綠營軍的那些刺頭們,該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孫延齡眼風掃了滿臉驚疑的莫氏兄妹一眼,問道:“莫土司和莫大少爺人都安置好了?”
張富貴大手一揮,哼道:“按將軍的吩咐,全都押進牢裡了,若到了明日響午還不答應條件,就全數處死,斬草除根。將軍,這府裡的頭婦孺,都悉數爲奴嗎?若是那樣,屬下要先挑兩個。”
聽見他們的對話,看着眼前這些穿着盔甲,殺氣騰騰的將士,有那麼一剎那,妲秀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看錯了。
她擡頭看着孫延齡,以爲自己會慌張,會憤怒,但奇怪的是,她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一片平靜地問道:“你假借比武,其實是將我阿啵調離府衙?你早在校場附近埋伏了人對不對?”
----妲秀的聲音很平靜,語氣卻是咄咄逼人,一顆心更是往下沉去。
她做了什麼?她親手將父兄送到了這個人的手裡,若不是因爲她所謂的情竇初開,她的父兄也不會遭此大難。
她真是太天真了!
孫延齡眉頭微皺,彷彿沒有耐心跟她解釋什麼,他只是擺擺手止住身後要衝進來的兵卒,自己提着劍走進門去,對着恨意滿滿的莫氏兄妹,脣角微勾,似笑非笑道:“可不是嘛,就連救你虎口脫臉,也是我提前設計好的,不然,你以爲翠屏山的老虎,怎麼會突然跑到山下來了,那隻老虎,是人披了真虎皮裝扮的,怎麼樣,還比較像吧?至少,莫二小姐你是沒看出來。”
“你也別怪我,誰叫我送了帖子過來,你父親閉門不出、不見?若不是用這個法子,強攻土司府的話,起了爭執,你父親調集十八堡二百五十村鎮的鄉勇狼兵,綠營兵雖然不怕,卻也麻煩,尤其是戰事一起,定然會死不少的人。所以,在下只好借你莫二小姐一用了,沒想到,莫大土司竟然連你的‘救命恩人’也不肯見,我只好答應你要比武招親的要求。”
“難道,你用這法子,就不會死人嗎?”莫阿蓮大聲質問道“現在雖然也有傷亡,損失卻肯定要小的多。最大的損失,也就是你們莫府裡頭的這些人了。”孫延齡聳聳肩回答道。
妲秀咬着脣,猶帶一絲盼望地問道:“那你答應我,若是比輸了,就做我莫家的小女婿,也是假的嘍?”
孫延齡笑了笑:“你的功夫雖然不差,但我怎麼可能輸給你,就是你兄妹幾個一齊上,我也不會輸的,答應你,不過是爲了接近你父親,莫大土司爲人謹慎,卻非常鍾愛你這個小女兒……我都打聽好了,纔會定下此計。”
“孫將軍算無遺策,小女子着實佩服。”妲秀的眼角眉梢涌起失落,她幽幽道:“孫將軍已經大獲全勝,不知道,你接下來要將我們莫府的人,怎麼處置?”
莫阿蓮聽了這一昔話,已經明白過來,忍不住插話道:“還和他囉嗦什麼?妲秀,二哥,咱們一起上,就算是死,也得拖幾個墊背的。”
妲秀攔住莫阿蓮,對拿着刀和孫延齡交戰,卻總是被對方輕易就躲過去的莫仲景喊道:“二哥,你也別動。他們剛纔說,只要答應了條件,就能保住阿啵和大哥的性命……”
她看向孫延齡,輕聲問道:“將軍所說的條件,是不是就是按朝廷的意思,在忻城土司衙署設一名漢人典吏,衙署裡的兵差,由綠營軍擔任,您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當然算數。”孫延齡點點頭,“不僅如此,只要你父兄答應了這條件,他就仍然是這忻城的土司,是那十八堡二百五十村鎮的領主。”
“既然如此,我去勸說阿啵和兄長。”妲秀微垂眼簾,“今個這事因我而起,也該由我去周旋,還望孫將軍不要爲難我姐姐和兄長,我保證,即使是爲了阿啵他們的安全,二哥和大姐也不會亂來的。”
她看着莫阿蓮和莫仲景,勉力地笑了笑:“對吧,大姐,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