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殺了那個女人，殺了那個女人，我們還是好朋友。”姬櫻認真的說道，她的表情告訴我，她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我若不是親耳所聞，我是不敢相信姬櫻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我現在就懷疑我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麼毛病，或者是我的腦子出現了什麼毛病。
姬櫻把話重複了一遍，這次她的話跟之前的一模一樣。這回我才意識到，我正處於一個沒有任何仁慈可言的時代，一個黑暗的時代。在這個時代裡，只有殺戮、流血、愚昧和恐怖……
這一會，我很快地就從妄想中清醒過來。
“姬櫻是誰讓你說這些話的？你怎麼會想到去，去殺人？”據我所知姬櫻可是一個有愛又善良、而且很能包容人的女孩子。雖然最後一點已經被證明是不正確了的。
“小玲讓我這麼說的，她說要是你不肯殺韓月就是不喜歡我了。”姬櫻一臉無辜地說道。
姜小玲，齊國的王女，她的腦袋裡面怎麼裝着這麼殘忍的主意？
“那又是誰教姜小玲這些的？”我繼續追問。
“應該是小玲的媽媽。”
“姜小玲的媽媽不就是齊王的夫人麼？作爲母儀天下的夫人怎麼會教女兒這些東西？”我感覺我已經接近我想要的答案了。
“小玲媽媽住在後宮裡面。在後宮裡面就是這樣子的，聽小玲說她媽媽已經殺掉好幾個狐狸精了。”
無話可說，只能說後宮真可怕！我不必捲入這可怕的宮廷鬥爭，這簡直是衆星護佑！
“小櫻，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嗯，那樣的話，我可以叫你大星星嗎？”
“不行，絕對不行。”這個稱呼實在是讓人無法接受。
我開始跟姬櫻講道理：“姬櫻，我跟你說，傷害他人是最不可饒恕的罪行。你以後不要再說什麼殺人啊，要砍人手臂一類的話。”
“傷害他人的不是姬櫻，而是暮星你。要暮星你不花心的話，那個狐狸精就不會死了！而且我也沒說要砍她手臂，你爲什要砍她手臂？”
怎麼聽起來全是我的錯……就連傷害韓月也是我出的主意一樣。
講道理講不通了，只能快刀斬亂麻了！我拔出我的獵刃。我將短刀鋒利的刀尖對準胸口。
“暮星，你在做什麼？”
“再逼我我就自殺！”我不無悲壯地叫道。
“誰逼你了？是那個狐狸精嗎？暮星，你放心吧！你死了以後，我一定替你報仇！”
說實話的，我都要快瘋了。但爲了我和韓月兩條無辜的小生命。我可是竭力地保持冷靜。
“不，我只是跟你一樣，開一個小小的玩笑。”我努力控制住顫抖的手，好讓我收刀入鞘的動作顯得寫意從容。
“姬櫻，其實你誤會韓月了。她不是狐狸精，我也從來沒喜歡過她。我們之間的關係，就跟兄妹一樣……”
我的話說到這裡停住了，姬櫻突然爆發出的強烈殺氣讓我不敢說下去。
“兄妹嗎？就跟小玲和她哥哥一樣？”
“一……不！絕對不一樣，我們只是普通兄妹關係”在決定生死的關頭，我突然記起姜小玲和他的哥哥姜羽的關係比一般戀人還要親密！只是一念之間，我成功挽救了自己的小命還有韓月的。這個成就比白天取得的勝利更加讓我感到自豪——明顯白天的獸人比較好對付。
在姬櫻得我和韓月的關係只是冷漠的互相歧視的兄妹關係以後，她終於放棄對我們兩人採取人道毀滅。
“話說回來，姬櫻跟暮星好像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哎。我好像沒有資格去管你呢。”
要不是我剛經歷了殊死的一戰，我完全相信姬櫻的話。並且會相信姬櫻跟初次見面那時那樣溫柔可人而且善解人意。可是我被傷害過心，還可是相信誰？
“不，不！我們之間友誼是用鋼鐵鑄成的，我們之間的友誼是用鮮血凝成的……”前半句是謊言，後半句是大實話。
“暮星，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溫柔了？像是個討厭的女孩子？”
姬櫻你說到我的心坎上了！就是這麼一回事。
“我還是喜歡原來的你。作爲一個男人，我希望有更多的自由，譬如交朋友方面的。”我鄭重地說道，不能再逗了，有些話該說清楚了，在還沒有引發更嚴重的後果之前。
“你終於肯對我說真話了。”姬櫻用她淚汪汪的看着我。
“抱歉，我之所以不說真話，只是因爲有的真話不能說。實際上，我們生活在一個謊言編織而成的世界。不但是我，姬櫻你也不常常說謊嗎？”我避開姬櫻的目光，看着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我說不出狠話來。“告訴我！你爲什麼這麼排斥韓月！”
“我……我不想我喜歡的暮星跟一個下賤的奴隸搞在一起！”
姬櫻的話讓我內心受到極大的震動。
“你爲什要歧視韓月，她跟你，跟姜小玲一樣，沒有任何的不同！”我受過的教育，不允許階級歧視。人生來而平等，這一信念，我從來沒有動搖過。
“小玲和我是貴族！她是奴隸！奴隸！”
我從來沒見過姬櫻這麼歇斯底里的樣子。幾個月前初次見面時，姬櫻自豪地告訴我她是世界中心的貴族的時候，我不曉得貴族這一身份究竟代表什麼。幾個月後，我來到齊國，這個等級森嚴的人類國家，田大夫送了我一個女奴，我還是不曉得奴隸這一身份代表着什麼。所以我撕掉韓月的契約，給她起了一個新名字。我很天真地認爲，這樣以後她就跟自由人、或者是貴族完全一樣了。
可是現在，就是思想很開明的，對平民也沒什麼偏見的姬櫻，她竟然這麼反感身爲奴隸的韓月。這是極爲可怕的。
“告訴我好嗎？你跟奴隸在一起只是尋求刺激，你不是真心待她好的！”姬櫻看着我，我知道她要怎樣的答案。只要我妥協說，我也覺得奴隸低賤，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我們又能回到以前，如同最好朋友一樣，沒有任何爭執，可以手牽着手看太陽升起落下。
還是說，我要堅持韓月跟貴族沒有任何區別？去挑戰人類世界千百年積聚下來的盤根錯骨而根深蒂固的歧視與偏見？
“不，親愛的姬櫻。人類所認爲的奴隸也好，貴族也好，在我眼中完全沒有區別。所有的人被都是自由的平等的。這種權利是上天賦予的，神聖不可侵犯！”我這麼說道。如果在不合理的事情面前保持沉默，真理和良知就會被無情地踐踏。這樣的話，還不如讓我去死！
“不要拿他們來跟貴族比較！”
“你覺得自己是貴族高人一等？如果你覺得所謂奴隸是低賤的人，不配跟你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那麼，姬櫻，我們絕交吧！”
“暮星你竟然爲了那個女人，要跟我分手……”
“不是爲了誰？只是我覺得自己不配跟高貴的貴族交朋友。”我摘掉帽子，撥開頭髮，讓動物一樣的耳朵露出來。“姬櫻，你不是忘記了吧？我是卡里安，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也不知道是那個種族跟哪個種族亂搞生出來的雜種。你們人類不是鄙視雜種，而且以純血爲榮的？那麼，在你眼中，我是不是比奴隸還低賤？”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的內心並沒有像外表看來那麼冷靜。我敢肯定姬櫻從來沒有認真想過這些事。我敢肯定姬櫻在明白真相以後，會怎麼看我——由一個可以親近的人，變成一個低賤骯髒的異類。
姬櫻怔怔地看着我，眼淚從她的眼中滑落下來。
我心裡面很難受。我原來是不想說這些的。我原來不想說真話的。我原計劃小心翼翼地維持由謊言編織而成的童話一樣美好的世界。我原來假定，至少幫姬櫻她解開身上的詛咒，再告訴她我的事情。
曾經，爲了救姬櫻，我昧着良心的譴責，放棄了對南宮易和孫浩他們的救援。曾經，我甚至想過要跟姬櫻永遠在一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曾經……
誰又曾想到，幻想會破碎得這麼的快，又這麼的痛。
“你走！”姬櫻聲嘶力竭地喊道。
“別了，世界中心的公主！”
我輕輕地說了一句，爾後硬起心腸來轉身離去。我告訴我自己，我聽不到姬櫻的哭聲。我告訴自己，我絕對不能回頭。我告訴自己，我跟她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傳說故事裡，仙女愛上凡人，跟凡人廝守一生。可是當凡人老了病了，不再是原來的樣子的時候，仙女一定會突然記起來——自己是不死的神仙，而凡人只是可悲的低級生物罷了。我突然覺得所有的傳奇都是騙人的，儘管在之前我很喜歡人類的傳奇。
在走向夏玉房間的路上，有兩句詩在我腦海裡盤旋不去。這是有關亡國的周幽王跟他的愛姬褒姒的。
“在天願爲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
“天長地久有時絕，此恨綿綿無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