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昌平侯府,最平靜的地方,就屬蒹葭閣了。
蘇氏的人盯着蒹葭閣,雲沫的人在盯着蒹葭閣,所以,今夜,蒹葭閣發生的事,雲沫就算沒出門,也一清二楚。
雲沫沒想到,蘇氏竟然比自己下手還快。
這個女人,越發不簡單了。
“夫人,咱們真的不去水月閣看看嗎?”無念看着雲沫問,“柳氏與秦明輝通姦,雲瀚城氣得當場吐了血,蘇氏讓人請了幾個郎中,幾個郎中都說,雲瀚城氣急攻心,傷了心脈,怕是活不過今晚了。”
她不是同情雲瀚城,而是,雲瀚城害夫人倆母子在陽雀村吃了五年苦,這個時候,該去看看他悽慘的下場。
聽說雲瀚城活不過今晚,無心心裡也挺痛快的。
“都說,惡人自有老天收,這句話,果然一點都沒錯,雲瀚城放縱柳氏迫害四公子,就該有這樣的下場。”她自說了幾句,轉眸看向雲沫,“夫人,要不,咱們去水月閣看看吧。”
雲沫微微搖頭,“不用我們去,馬上就有人來請我們。”
“大小姐,蘇姨娘打發人來,說,讓您請無情公子去水月閣給侯爺看病。”雲沫話音剛落,秋韻在外面敲門,聲音傳了進來。
自從柳氏被關進祠堂之後,她倒是老實許多,對雲沫的態度畢恭畢敬。
雲沫揚起眼簾,視線往門口掃去,“知道了,你退下吧。”
雖然秋韻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但是,雲沫還是讓她待在外面伺候,做些粗活兒,這種風吹兩頭倒的丫頭,她可不敢用。
聽到秋韻的腳步聲遠去,無念凝眉道:“夫人,雲瀚城這是罪有應得。”
“夫人,雲瀚城這樣對你,這樣對四公子,咱們沒必要請無情去救他。”無心也贊同無念的話。
這種人渣,就該讓他下十八層地獄。
“救,當然要救。”雲沫眼角一揚,說出的話,讓無心,無念兩個小妮子意外,“現在,雲瀚城還不能死。”
一則,她還沒幫凡弟拿到世子之位,二則,雲瀚城若死了,她不得守孝三年啊。
雲沫已經決定救雲瀚城,無心,無念便沒再多說什麼,兩個小妮子都相信,雲沫做這樣的決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走,隨我去找無情。”雲沫瞟了兩人一眼,從椅子上站起來。
無心將她攙扶住,無念掌燈跟在後面。
一刻鐘後,雲沫母子倆,雲逸凡,無心,無念,無情到了水月閣。
“蘇姨娘,父親這是怎麼了?”雲沫擡步進蘇氏的房間,看見雲瀚城臉色蒼白的躺在牀上,一動不動,她眨了眨眼,努力擠出一點水光。
“怎麼會這樣,今兒白天,我看見父親還好好的。”
她演戲雖不是最好的,但是,做做樣子,還是能行。
蘇氏拿了張手絹,坐在牀沿上抹淚,聽到雲沫的聲音,她抽泣了一下,稍稍揚起眉頭,杏眼通紅的將雲沫望着,“大小姐,你可算來了,侯爺,侯爺他……哎,都是柳姨娘害的,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勸侯爺去祠堂了。”
“父親這般寵愛柳姨娘,柳姨娘爲何會害了父親。”雲逸凡淡淡的問。
他看見雲瀚城這般躺在牀上,心裡一點波瀾都沒有,若不是雲沫讓他過來裝裝樣子,就算雲瀚城死了,他眼眶都不會紅一下。
這個男人,從未將他當兒子,他爲何要將這個男人當父親。
“柳姨娘她,柳姨娘她……”蘇氏看着雲沫姐弟倆,做出一副難以啓齒的模樣。
“蘇姨娘,你說不出口,奴婢幫你說。”她的貼身丫鬟碧雲走上前一步,對雲沫姐弟倆道:“大小姐,四公子,是柳姨娘與人通姦,被侯爺撞了正着,侯爺氣得當場吐了一口血,傷了心脈。”
“啊,柳姨娘怎麼能做這樣的事。”雲沫捂住嘴脣,一臉震驚。
雲逸凡冷呲了一鼻子,“沒想到,柳姨娘是這樣的人,枉費父親以前那麼寵愛她。”
“凡弟,別說了,咱們還是趕緊讓無情公子給父親看看吧,別耽擱了父親的病情。”說話時,雲沫拉着雲逸凡,雲曉童站到一邊去,讓無情去給雲瀚城看病。
無情走到牀前,取了冰魄銀針出來,往雲瀚城的身上紮了幾針,灌了他一粒護心平氣的藥丸,再往他人中上掐了掐。
雲瀚城感覺人中一痛,猛地吸了一口冷氣,緩緩的張開雙眼。
“侯爺,您終於醒了。”蘇氏盯着雲瀚城,梨花帶雨的垂淚。
“父親,你感覺怎麼樣?”雲沫臉上流露的擔憂之色,不比蘇氏少,爲了幫雲逸凡奪世子之位,她也是蠻拼的。
雲逸凡對雲瀚城沒什麼感情,雲沫讓他裝裝樣子,他發現,他也端不出那種親切感來,瞟了雲瀚城一眼,只淡淡道:“父親,你好好歇息吧。”
經歷柳氏的背叛,雲瀚城再看雲沫姐弟倆,覺得順眼多了。
“沫兒,凡兒,你們怪父親嗎?”
“父親,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咱們不提了。”雲沫笑了笑,只是,笑容不達眼底。
雲瀚城此刻的一聲懺悔,能換回前身一條命嗎?他的一句懺悔,能抵消掉,親身跟童童在陽雀村受的五年苦嗎?如果能,她就原諒他。
雲瀚城只看到雲沫笑,卻沒看見雲沫眸底深處的寒意,聽了雲沫的話,他心裡好受些,將視線移到雲逸凡這邊,“凡兒,你能原諒父親嗎?”
雲逸凡擰動着兩道眉,沒有及時回到,猶豫了一下,才點頭,說了一個字,“嗯。”
原諒,他能原諒嗎?這個男人放縱柳氏給他下逍遙散,若不是大姐姐,他這一生就毀了,他飽受逍遙散折磨之時,這個男人在哪裡,現在,卻乞求他原諒,可笑,可笑至極。
雲瀚城與雲沫姐弟倆的對話,令蘇氏大驚。
她與雲沫聯手,費盡心機害柳氏,就是想讓雲瀚城休妻,柳氏倒臺,雲沫出嫁,到時候,整個昌平侯府就是她的天下了,沒想到,雲瀚城竟然開始關注起雲逸凡這個病秧子了,不行,她要除掉雲逸凡這個絆腳石。
“侯爺,你可還有哪裡不舒服?”蘇氏柔弱開口,刻意將聲調放到最柔。
她溫情如水的聲音響起,這才吸引了雲瀚城的注意力。
雲瀚城轉動着眸子,將視線移到蘇氏的身上,眼神狐狸的將蘇氏盯着,他懷疑,今夜發生的一切,都是蘇氏設計的。
蘇氏勸他去祠堂,柳氏就跟秦明輝在祠堂偷奸,怎麼會這麼巧,這麼可能這麼巧……
“媚兒,你說,秦明輝怎麼這麼大膽,敢在本侯的眼皮子底下與柳氏通姦?”
雖然懷疑柳氏與秦明輝早有姦情,但是,他卻相信,柳氏,秦明輝絕對不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苟合,正是這樣,到今日,他才發現,兩人的關係不正常。
感覺到雲瀚城狐疑的目光,蘇氏一顆心,漏跳了一拍。
雲瀚城果然不糊塗,平日裡,沉溺於她的溫柔鄉,到了關鍵時候,腦袋還是清醒的。
“侯爺,你難道是信了柳姨娘的話,也覺得,柳姨娘跟秦明輝通姦,是妾身設計的。”蘇氏眼睛一紅,兩串珠淚順着臉頰滴落,撲通跪在了牀前。
“妾身剛小產,整日待在水月閣裡,丫鬟們都可以作證。”
雲瀚城額間兩道粗眉擰了擰,有些摸不準蘇氏話語的真假,因爲,蘇氏臉上的表情太真了,真到迷惑人的視線。
雲沫在一旁看着,都打心眼裡佩服蘇氏的表演能力,這若是放在天朝,那絕對是影后級別啊。
突然,蘇氏拔頭上的釵子,猛地對着自己雪白的脖子一刺,“既然侯爺不相信妾身,妾身活着也沒什麼意思了,還不如以死證明自己的清白。”
金釵刺到她的脖子上,劃破一道口子,鮮紅的血,順着金釵滴落,片刻染紅了她的衣領。
“蘇姨娘……”碧雲驚呼一聲,撲倒蘇氏的身邊,一把奪下她手中的釵子。
“侯爺,奴婢可以作證,蘇姨娘這些天整日都待在水月閣裡,絕對沒有設計陷害柳姨娘。”說話時,她趕緊用白色的絲絹,將蘇氏的脖子包紮起來。
蘇氏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失魂落魄。
主僕二人一唱一搭的表演,很快打消了雲瀚城心裡的懷疑。
他心疼的看了蘇氏一眼,淡淡道:“媚兒,你這是做什麼,本侯只不過隨口說了一句,你既然沒做,本侯信你就是。”
“侯爺……”蘇氏的眼淚像不要錢似的,啪嗒,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梨花帶雨,我見猶憐,“侯爺信妾身就好,只要侯爺相信妾身,妾身就算是死,也欣慰了。”
雲沫都快要被蘇氏的演技給征服了,同時在心底鄙視着雲瀚城。
說得好聽點,雲瀚城這是耳根子軟,說得難聽點,這個男人就是蠢,事實都擺在眼前了,竟然還能被蘇氏給騙了。
“無情公子,父親的情況怎樣?”雲沫將視線移到無情身上,淡淡的問。
她大半夜不休息,跑來水月閣,可不是爲了看雲瀚城跟蘇氏秀恩愛的。
“死不了了。”無情聲無波瀾的回答,說話的同時,一隻手往雲瀚城的小腹處輕按了幾下。
噝!
他的手剛按下去,雲瀚城痛噝了一聲,緊皺着眉頭,額頭上冒出幾滴冷汗,模樣十分痛苦。
蘇氏見雲瀚城這樣,心裡一急,問:“無情公子,你不是說沒事了嗎?爲何侯爺還會這樣?”
“本公子只說死不了了。”無情一眼沒看蘇氏,往雲瀚城的小腹上按了幾下,收回了手,托腮將雲瀚城看着。
雲瀚城被他看得心裡毛毛的,“無情公子,本侯這是怎麼了?”
“雲侯爺,你是不是有尿急尿頻之症?小解的時候,是不是很痛苦?”無情回答反問雲瀚城。
雲瀚城微怔,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問這個問題,臉上有些尷尬。
“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老實回答無情。
無情挑了他一眼,繼續問:“這種症狀,可是持續六七年了?”
雲瀚城鄧淵雙目將無情看着,果然是獨步天下的神醫,看得這麼準。
“確實。”他淡淡回答。
這六七年間,他曾找過許多郎中看過,都沒看出什麼名堂,久而久之,他就沒將這病放在心上了。
“無情公子,父親,他得了什麼病?”雲沫猜測,雲瀚城多半是得了前列腺疾病。
不過,前列腺疾病會影響生殖能力,雲瀚城六七年前就得了前列腺疾病,還能與柳氏生下雲逸舟,還當真是個奇蹟,要是,雲逸舟是柳氏跟秦明輝生的,那就好笑了……
想到有這種可能,雲沫心裡有些痛快,若雲逸舟真是秦明輝的種,那,雲瀚城估計會再次氣吐血,試想,自己疼愛了多年的兒子,竟然是別人的種,怕是誰也接受不了。
所有人都將無情望着,包括雲瀚城。
無情道:“雲侯爺,你這種情況,是生殖能力出了問題。”怕雲瀚城聽不明白,他再解釋得清楚一些,“七年前,你就已經沒了生殖能力。”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一樣炸開。
蘇氏臉色大變,雲瀚城七年前就沒了生殖能力,那,前段時間,她假懷孕,害柳氏的事怎麼解釋……
雲瀚城老臉黑得徹底,他七年前就沒了生殖能力,雲逸舟五歲,六歲不到,那,雲逸舟是怎麼來的?
“無情公子,你確定,本侯七年前就沒了生殖能力?”
“雲侯爺,你若是不相信本公子的醫術,大可以進宮去找太醫瞧瞧。”無情冷聲道。
這種難以啓齒的病,雲瀚城哪裡有臉進宮找御醫瞧,能找御醫,他早就進宮了,其實,他也不是不相信無情的醫術,而是,不想相信。
“啊!”雲沫後知後覺的驚呼一聲,捂住嘴,“那,舟弟,且不是……”
她將話說到一半,足夠刺激到雲瀚城,就及時剎住車。
“咳咳……”雲沫話落,雲瀚城接連咳嗽了幾聲,吐了一口血在牀下,磨牙罵柳氏,“柳氏,你這個賤人。”
“侯爺。”蘇氏心虛的伸出手,想去攙扶他。
只是,她的手剛碰到雲瀚城的身子,就被雲瀚城揮臂甩開,蘇氏一個不妨,摔了個踉蹌。
雲瀚城用雙臂支着牀板,努力坐起來,瞪着一雙猩紅的眸子將蘇氏看着,“賤人,你說,你前段時間懷的那個孩子是誰的?”
柳氏給他戴綠帽子,這個賤人也背叛他。
“侯爺,妾身冤枉。”蘇氏嚇得臉色煞白,撲通跪在牀前。
雲瀚城哪裡肯信她的話,“冤枉,你當本侯眼瞎了嗎?”
蘇氏小產,一盆一盆的血水從水月閣端出來,他親眼所見,還能有假,“雲飛,將這個賤人給本侯拖出去,關進柴房。”
雲飛進來,蘇氏爬着往前,死死的抓着雲瀚城的手。
“侯爺,您聽妾身解釋,您聽妾身解釋啊,妾身沒有懷孕。”假懷孕和與人通姦相比,假懷孕的情節輕多了,“那日,柳姨娘陷害妾身,妾身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假裝懷孕,妾身是服了能產生雲脈的藥,妾身沒有懷孕。”
“侯爺。”雲飛恭敬的將雲瀚城看着。
聽了蘇氏的解釋,雲瀚城對着雲飛揮了揮手,“你暫且退下。”
“是。”雲飛閃身出屋。
雲瀚城將視線挪到蘇氏的身上,光憑蘇氏幾句話,他自然不可能相信,當日,可是無情確定她有孕的,別的郎中能看錯,無情能看錯?
“無情公子,你可否……”
他想讓無情再給蘇氏把一次脈,確定一下情況,話還沒說完,就被無情冷聲截斷:“雲侯爺,本公子說過,你若是質疑本公子的醫術,大可以去請別的郎中。”
他這麼說,等於宣判了蘇氏的死刑。
雲瀚城的眼睛一直盯在蘇氏的身上,臉色巨黑,“賤人,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侯爺,你要相信妾身啊,妾身真的沒懷孕啊。”蘇氏歇斯底里的喊,她萬萬沒想到,雲瀚城竟然在七年前就沒了生育能力,此番設計害柳氏,將自己也給設計進去了。
她恨,她好恨,她不甘心啊。
雲瀚城剛經歷柳氏與秦明輝顛倒龍鳳,正是疑心最重之時,加之無情的話,不管蘇氏怎麼喊冤,他都毫不動容。
“雲飛,將這賤人拖走。”蘇氏的聲音變得尖厲,他皺了皺眉,覺得心煩,將臉別到一邊去。
腳步聲響起,雲飛再次走進來。
“不,妾身不要去柴房。”蘇氏猛搖頭,一臉恐慌,伸出手,緊緊的抓着雲瀚城的衣服不放,“侯爺,妾身假懷孕之事,大小姐知道。”
“沫兒?”雲瀚城別過臉,視線落在雲沫的身上。
雲沫眨了眨眼,一臉懵懂的將蘇氏盯着,“蘇姨娘,你說什麼呀,你是真懷孕,還是假懷孕,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郎中。”
“對啊,我孃親又不是郎中。”雲曉童附和。
雲逸凡皺了皺眉,也道:“蘇姨娘,你自己欺騙了父親,莫要將罪名強加到大姐姐身上。”
“你們……你們……”蘇氏氣得心裡氣血翻涌,瞪眼,將雲沫盯着,毒辣的目光緊鎖在雲沫的臉上,恨不得將雲沫戳穿。
雲沫眨了眨眼,明亮的眸子裡波光閃爍,對雲瀚城道:“父親,女兒真不知道蘇姨娘是真懷孕,還是假懷孕。”
搬到蘇氏的機會就在眼前,雲沫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蘇氏不是什麼善茬,現在,柳氏倒臺了,她若猜得沒錯,蘇氏下一個要對付的人,就是自己,而且,她總覺得,蘇氏看自己的眼神,帶着一種刻骨的恨意,這種感覺,令她很不爽。
“拉出去吧。”雲瀚城閉上雙眼,再不願意理會蘇氏。
雲飛大步走到蘇氏的身邊,面無表情的將蘇氏從地上拽起來,押着就往外走。
蘇氏竭力掙扎,對雲沫投去恨意深深的目光,大聲喊,“雲沫,雲沫,我不會放過你的,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那聲音淒厲無比,似從十八層地獄裡發出來的。
蘇氏淒厲無比的聲音刺得雲沫耳膜發痛,雲沫微微皺了皺眉頭,想不透,蘇氏緣何會這麼恨她。
過了足足半盞茶時間,耳邊才清靜下來。
蘇氏淒厲的聲音消失,雲瀚城這才睜開雙眼,躺在牀上喘了幾口粗氣。
一夜之內,連番受到打擊,他眉宇間皺紋深深,似蒼老了好幾歲,“父親,您別生氣了,身子要緊。”
雲沫看他睜開雙眼,隨口安慰。
無情遞了一粒藥給丫鬟,讓丫鬟服侍雲瀚城服下,囑咐道:“雲侯爺,你怒極攻心,本就傷了心脈,本公子雖保住了你的命,但是,你不可再動怒,否則,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話畢。轉身出屋。
時辰已不早,雲沫欠了欠身,“父親,您早些歇息。”
她囑咐了丫鬟好生伺候着,這才領着雲曉童,雲逸凡離去。
“凡兒……”雲瀚城見雲逸凡轉身離去,一句話都沒說,開口將他叫住。
雲逸凡稍稍收住腳步,側臉,輕睨了雲瀚城一眼,“夜深了,您好生歇息吧。”
這個男人,有今天的下場,那都是報應。
簡單說了一句話,他扭回頭,跟上雲沫的腳步。
出了水月閣,雲逸凡皺了皺眉,對雲沫道:“大姐姐,我不想再見那個男人了。”
看見雲瀚城,他就覺得噁心。
雲沫知道,雲瀚城給雲逸凡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傷害,雲逸凡不會原諒雲瀚城,理所應當,“凡弟,那麼多苦,你都受過了,現在是關鍵時候,你再忍忍,忍到雲瀚城立你爲世子,忍到你能夠掌控昌平侯府的一切,權利在裡手中,到時候,你就有選擇說什麼話的權利了。”
“嗯。”雲逸凡點頭,雲沫說的,他都知道,“大姐姐,我聽你的。”
是啊,那麼多苦,那麼多難熬的日子,他都熬過來了,眼前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折騰了半宿,雲沫回到蒹葭閣,睡了美美一大覺。
第二天一早,雲瀚城讓雲飛將柳氏從祠堂押出來,丟進了地牢,與秦明輝關在一處。
地牢裡陰暗潮溼,蒼蠅蚊子亂飛,地上老鼠蟑螂爬來爬去,牆上掛着各種刑具,空氣中,還瀰漫着一股子濃濃的血腥味。
“進去。”家丁毫不留情的推了柳氏一把,將她推進地牢之中。
柳氏腳下一崴,差點摔在地上,她顧不得腳踝痛,轉過身,抓着牢門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見侯爺,放我出去。”
“吵什麼吵。”家丁橫眉怒目,七手八腳用鐵鏈將牢門鎖了起來,對着柳氏啐了一口唾沫,“你以爲,你還是昌平侯府的夫人嗎?不要臉的婊子。”
家丁將門鎖好,瞥了柳氏一眼,罵罵叨叨的離開。
柳氏一顆心涼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表妹,表妹……”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
柳氏循聲一看,看見一個渾身血淋淋的人被綁在架子上,“啊……”她沒看清那人的臉,嚇得驚叫一聲。
“表……妹,是我。”虛弱的聲音再次響起。
柳氏細細聽,這才發現,聲音很是熟悉,秦明輝,是秦明輝,“啊,秦明輝,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若不是這個男人,她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她從地上爬起來,瞠目咧嘴,張牙舞爪的撲向秦明輝,一把將秦明輝的脖子掐住,“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咳咳……”秦明輝悶嗽了幾聲,差點被柳氏掐得窒息。
柳氏掐累了,鬆了手,他才道:“表妹,是表哥對不起你。”
“對不起有用嗎?”柳氏整個人都崩潰了,一句對不起,能換回她的尊容嗎?
“秦明輝,我早囑咐過,讓你不要來昌平侯府找我,你不聽。”
“表妹,可是,我想你。”秦明輝虛弱道,“你不知道嗎,我一直喜歡你,我恨,我恨雲瀚城,恨他搶了你。”
這句話,正被進來的雲瀚城聽到。
“咳咳……”雲瀚城輕咳了幾聲,走到牢門前,用吃人的目光將柳氏跟秦明輝盯着,“好一對不要臉的姦夫淫婦。”
柳氏看見雲瀚城,趕緊走到牢門邊上,手穿過牢門,想去抓雲瀚城的袖子,“侯爺,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妾身心裡只有你,是秦明輝逼迫妾身的。”
雲瀚城今日來,可不是爲了這些。
他屈尊來地牢,只爲了弄清雲逸舟的生世,他厭惡的瞥了柳氏一眼,冷聲問,“賤人,本侯只問你一句,雲逸舟到底是誰的種?”
柳氏聽到這句話,臉色鉅變,心中翻江倒海,眼神閃躲,強迫自己鎮定後,纔回答雲瀚城的話,“侯爺,舟兒當然是您的孩子。”
雲天嬌毀了,雲清荷在翠慈庵,雲逸舟再出事,她就徹底翻不了身了。
雲瀚城冷哼一聲,“賤人,還想騙本侯。”
“侯爺,您相信妾身,舟兒真的是您的孩子。”柳氏爭辯。
雲逸舟是秦明輝的種,這沒錯,當年,她生下雲清荷,雲天嬌姐妹後,肚子就一直沒了動靜,她好不容易由妾升妻,怎甘心雲瀚城因爲子嗣的問題,納妾,所以,就與秦明輝搞在了一起,生下了雲逸舟。
“相信你,本侯就是太相信你了,咳咳……”雲瀚城握拳到嘴邊,輕輕咳了兩聲,“雲飛,給我狠狠的打,打到這對姦夫淫婦承認爲止。”
“是。”雲飛模式化的點頭,拿了浸過辣椒水的鞭子,將牢門打開,走了進去。
柳氏盯着雲飛手中的鞭子,嚇得打了個冷顫,“侯爺……”
“打,給本侯狠狠的打,往死裡打。”雲瀚城氣得喘粗氣,一隻手扶在牢門上。
啪,啪……
雲瀚城話落,雲飛揚起手中的鞭子,一鞭接一鞭的抽打在柳氏跟秦明輝的身上。
秦明輝一身傷痕累累,再挨鞭子,頓時疼得歇斯底里的慘叫。
柳氏挨的鞭子少一些,但是,也痛得在地上打滾,身子縮成一團,不斷的打哆嗦。
“別打了,別打了,我說,我說……”她剛捱了幾鞭,就受不了了。
雲瀚城揮了揮手,示意雲飛停下,鞭子聲落下後,他吃人的目光定死在柳氏的身上,“說,雲逸舟是誰的種?別妄想再欺騙本侯。”
在雲瀚城吃人的目光下,柳氏覺得全身發冷,凍得下巴都顫抖了。
她發現,她與雲瀚城做了這麼多年夫妻,竟然一點也不瞭解他,這個男人,無情起來,就跟沒有心似的。
“是……是秦明輝的。”柳氏怕了,不敢再欺瞞。
“咳咳……”雲瀚城扶着牢門猛咳了幾聲,臉色煞白,身子晃晃悠悠。
雲飛見狀,趕緊丟下鞭子,從牢裡面走出來,將他攙扶住,“侯爺……”
雲瀚城扶着雲飛的手站直,從袖子裡掏了一張字痕斑斑的紙出來,冷着臉,丟向柳氏,咬牙道:“柳氏犯了七出之條,自今日起,休棄。”
這個時代,女子生死是小,名節是大,被休回家的婦女,一則,遭孃家人白眼,二則,很難再嫁出去。
雲瀚城沒直接殺了柳氏,是想生生折磨她。
柳氏將紙撿起來,湊到眼前一看,看清是休書後,臉色白得跟冬天的雪一樣。
雲瀚城要休了她……
她不過是商戶之女,因得嫁入昌平侯府,所以,在孃家姐妹面前,一直趾高氣昂,這般被休棄回去,定然被孃家姐妹恥笑。
不,不,她不要做棄婦,她絕對不要做棄婦。
嘭!
牢門劇烈晃動了一下,嘭的一聲,柳氏一頭猛撞在了柱子上,當場頭破血流,軟癱的倒在地上。
“我……不要……做……棄婦。”她躺在血泊之中,手裡緊拽着休書,瞪眼將雲瀚城瞧着,斷斷續續說了一句話,沒了動靜。
雲飛走到她身邊,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脈門,“侯爺,柳氏斷氣了。”
雲瀚城掃了柳氏的屍體一眼,臉上無任何波瀾,冷聲吩咐:“隨便挖個坑,埋了。”
“是。”雲飛點頭。
秦明輝努力睜開雙眼,看見柳氏躺在血泊之中,厲聲喊,“表妹……”
“雲瀚城,你畜生不如,表妹陪你了這麼多年,你竟然毫不留情的逼她去死,你就是畜生,你不得好死。”他揚起眼眸,兩道含恨的目光落在雲瀚城的身上。
秦明輝的話,在地牢地迴盪,雲瀚城皺了皺眉,冷聲吩咐:“雲飛,將這個男的,挖個坑,活埋了。”
撂下一句話,他便轉身出了地牢。
不過短短時間,昌平侯府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柳氏被休,撞死在地牢,蘇氏被關進了柴房,三餐不飽,雲逸舟被攆出了昌平侯府,雲逸凡被雲瀚城立了世子之位。
“放本公子進去,這裡是本公子的家,你們這些狗奴才,竟然敢將本公子趕出來,看本公子去稟報父親,砍了你們的狗頭。”雲逸舟被家丁推出昌平侯府大門,不肯離去,不依不饒地與那些家丁爭執。
“本公子,啊呸。”一個家丁對着他吐了一口唾沫,“你還以爲,你是昌平侯府的五公子嗎?”
雲逸舟刁鑽跋扈,一度沒將下人當人,昌平侯府的下人,幾乎都吃過他的虧,此刻,逮到機會,自然對他沒什麼好臉。
“狗奴才,你敢對本公子噴口水。”雲逸舟垂目,盯着自己衣服上的口水,不悅的皺了皺眉頭。
那家丁揮了揮拳,“對你吐口水還是輕的,你若再不走,小心我揍你。”
“哇……”雲逸舟嚇得哇的一聲大哭,“你欺負本公子,本公子要去稟報父親。”
那家丁見他哭得鼻涕眼淚一把,懶得再理會,轉身準備關門,這一轉身,正看見雲逸凡走出來,他臉上深笑,躬着背迎上去,“世子爺,您這是去哪裡?要不要小的給您備轎。”
“不用了。”雲逸凡瞥了那家丁一眼,溫聲如玉的回答,說話的態度謙和,“大姐姐讓我去悅來酒樓看看,我走路去就行了。”
“世子爺,那,您早去早回。”家丁含笑,伸手恭敬的送他。
今日,他着了一襲月色鯉魚紋袍子,腰間玉帶輕束,墨發如絲,容顏如玉,身姿挺拔,偏然一俏公子,年紀再長些,定又是一位出塵絕世的美男子。
“嗯。”雲逸凡微微點頭,走下臺階。
自從雲瀚城立了他做世子,雲沫就將商鋪,莊園的一些事交於他打理,讓他學着,操持家務,掌控昌平侯府大局。
“雲逸凡,是不是你在父親面前說了本公子的壞話,父親纔將本公子趕出來的。”雲逸舟看見雲逸凡出來,瞪着一雙眼睛,跑到他面前,張臂將他攔着。
雲逸凡垂下清澈的眸子,看了雲逸舟一眼。
大人犯錯,小孩無罪,但是,就雲逸舟這囂張跋扈的模樣,還真令他可憐不起來。
“我沒功夫在父親面前說你的壞話。”說完,移步從雲逸舟的身邊繞開,準備去悅來酒樓。
“本公子纔不相信,你跟你姐姐一樣壞。”雲逸舟卻不依不饒,飛跑追上雲逸凡,將他的袍子拉住。
雲逸凡轉身,用一雙沾了寒意的眸子將雲逸舟盯着。
雲逸舟罵他幾句,他無所謂,可是,絕對不能罵大姐姐。
“雲逸舟,你再罵大姐姐一句,信不信,我打掉你的門牙。”重重的怒氣壓迫向雲逸舟。
雲逸舟嬌生慣養長大,哪裡被人兇過,此刻,盯着雲逸凡努力重重的臉,嚇得手一哆嗦,鬆開了雲逸凡的袍。
“哇……雲逸凡,你欺負我,我要告訴父親。”
雲逸凡覺得他苦得刮躁,懶得再理會,轉身,朝悅來酒樓去。
啪!
一聲脆響,剛纔那家丁揮手給了雲逸舟一個耳光,“再哭一聲試試?”
那家丁可沒雲逸凡那麼好脾氣,有仇報仇,有冤報冤,“滾蛋,再不滾蛋,小心,小爺打斷你的腿。”
雲逸舟摸着火辣辣的臉,扁了扁嘴,瞬間成了啞巴,眼淚在眼眶裡打着轉兒,就是不敢再哭一聲,不過,心裡卻是記住了那家丁的臉。
他要去找二姐姐,三姐姐,他要讓二姐姐,三姐姐,將打他的那狗奴才給殺了。
片刻後,他跑到了寧國侯府。
“本公子要見三姐姐,你們放我進去,本公子要見三姐姐。”寧國侯府門前,守衛深深,他哪裡進得去,只能站在門前大喊。
“三姐姐,你快出來,我被雲逸凡打了,你快去幫我報仇,狠狠的收拾雲逸凡。”
看守大門的人被他喊得心煩意亂,一人走上前,一把將他拎了起來,像拎小雞一樣,“哪家的小屁孩,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我要見三姐姐,我要見三姐姐,你們放我進去。”雲逸舟整個人被提起,雙腳無法沾地,一邊說話,手腳一邊在半空裡揮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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