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的聲音不高,卻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全然不似她平昔的唯唯諾諾,俯首帖耳。
大房都驚呆了,難以置信的看着杜氏,誰都不相信一直任由他們欺壓凌虐的的杜氏,會忽然說出這番話來。
老頭子率先回過神兒,他倏地從炕沿上跳起,暴跳如雷的嚷起來:“反了反了,這還了得?快,老大媳婦,你還在等什麼?還不家法伺候,麻溜的給我家法伺候!”
李氏一聽公公發話,正巴不得一聲,挽起袖子衝了過來。
穆仲禮的婆娘李氏,雖生得膀大腰圓,像個男子,但骨子裡卻是個小肚雞腸,心思極陰毒的。自己因爲生的醜陋又粗俗,不得丈夫喜愛,因此深恨杜氏那弱花拂柳,溫婉嬌柔的做派。一個女人,農活幹不了,女紅也不行,整天就會裝狐媚子哄男人,算什麼好婆娘?偏小叔又吃她那一套,爲了她,不惜頂上不孝的罪名,這可是自家老公比不了的。
她的老公穆仲禮,簡直把她當牲口使喚,即使她來了小日子,也該下地下地,該幹活幹活,少幹一點兒,巴掌撇子即刻甩過來,哪有半分小叔子對老婆的溫柔繾綣?
漸漸的,她對杜氏的嫉恨經逐年積累,已經變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恨,杜氏想當然的成了她心中的頭號仇人!
此時,聽到公公的一聲號令,她正中下懷,興奮得雙眼灼灼,牟足了勁兒,準備要狠狠的抽這狐媚子一頓!
穆崇福看老孃準備動手,也不甘示弱,擼胳膊挽袖子的直奔文兒。
“穆崇文,你這不孝的小王八羔子,老子錘扁你!”穆崇福氣勢洶洶的衝了過來,儘管對方只有七歲,他的年齡比對方大一倍不止,體重也足可以勻成對方的三個,但他絲毫沒有被這不公平的比較影響,依舊打疊起精神,準備狠狠的揍那小王八羔子一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反抗大房。
“啪——”
冷不丁的。
一個針線笸籮直飛了過來,狠狠的砸在李氏的面門上!
李氏猝不及防,尖叫一聲,猛的捂住面門,蹲下身子。
“譁——啦——”
針線笸籮掉在地上,裡面的針頭線腦都撒落出來,掉了一地。
——對面,採菲喘着粗氣,緩緩的放下手臂,因爲氣憤和激動,身子不停的戰慄着,臉上的恨意,幾乎要把對面的李氏燒燬。
跟在李氏身後的穆崇福衝的正急,沒料到老孃忽然停下來,結果一頭撞到李氏身上,李氏一個趔趄,和穆崇福雙雙倒在地上。
“哎呦,壓死我了!”
“娘呀,剪子,剪子扎到我了——”
娘倆一陣狼哭鬼嚎。
這下,大房一家徹底都火了,老二穆崇才跑進廚房,拎着一根燒火棍跑了出來,嘴裡不乾不淨的罵着:“反了天了,穆採菲,你個小賤蹄子,竟敢動手打長輩,看老子不活劈了你!”
老頭子氣咻咻的幫腔說:“才兒,對這種大逆不道的畜生,甭客氣,狠狠的打,留口氣就行!”
老太太倒是勸了一句,卻還不如不說:“小孩子家,犯錯在所難免,胡亂往腿上打幾棍子,薄懲一下就好,至於那敗家的淫婦,直接打死罷了!”
大伯滿意的看着兒子的威武之舉,語重心長的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二房犯下大錯,理當受罰,這也是爲了你們好,不然養成這不忠不孝的脾性,將來出去了,豈不是要丟咱們老穆家的臉面。”
說話間,穆崇才已經衝到了菲兒眼前,掄起了手裡的燒火棍,菲兒的臉白了,雖然恐懼,但卻依然死死咬着牙,不服輸的瞪着穆崇才。
wωω⊙ тtkan⊙ ¢O 杜氏驚叫一聲,猛撲過去,一把將菲兒護在懷裡,嚇得渾身顫個不住。
武兒哭起來:“壞人,強盜,你們出去……”
采薇見鬧得差不多了,手腕一翻,及時將手裡的荷包甩向穆崇才。
“啪——”
正中目標!
“哎呦——”
被打中的穆崇才一陣眩暈,捂着腦袋搖晃了幾下,差點摔倒。
“誰?誰他媽的敢打老子!”他跳着腳吼起來。
但是,等他看到落在地上的兇器時,滿腔的怒火霎時熄滅。
銀子!
足色細絲,成錠成錠的碎銀子!
或大或小,零零星星,散落地上。
穆崇才顧不上打人,也顧不上頭疼,忙蹲下身子,去撿地上的銀子。
穆崇福和李氏已經被穆採瓶扶起來,見到銀子,也忘記了找杜氏和採菲算賬,只顧盯着銀子看。
穆仲禮搶上前,拾起地上的荷包,提着底兒倒翻過來。
“叮啷噹啷……”幾枚銅錢散落在他的手心兒裡。
“怎麼就這麼點兒?”
穆仲禮很不滿意,又奪過兒子手裡的銀子,放在手裡掂了掂,哼了一聲說:“頂多四兩。”
“啥?那麼大的一頭野豬,就賣這麼點兒銀子?”穆連奎顧不得教訓兒媳和孫子孫女,一門的心思都用在了采薇的荷包上。
穆白氏也自動忽略了杜氏的大逆不道,蹭的從炕上下了地,從兒子手中搶過荷包,一邊往懷裡揣,一邊罵着杜氏:“打脊的賤人,怎把銀子給我糟蹋剩這麼點兒?”
采薇不冷不熱的說:“嚷什麼?銀子都換成了物件兒了,奶奶想要,拿物件兒也是一樣的。”
聽到采薇的話,穆白氏的老臉上緩和了些:“哼!,一家子總算有個孝敬知理的!”老太太對采薇的態度很是滿意。
李氏一聽采薇讓她們拿東西,頓時樂得臉上的褶子都堆起來了,顧不上被砸疼的臉,也顧不上什麼長輩的臉面,顛顛兒的小跑兒着,去搶炕上的細棉布;穆崇福則是一把拎起了米袋子,穆崇才快速的鑽進廚房,拎出一大塊的肥豬肉和一瓶子豆油。
穆仲禮和穆連奎也滿屋打轉的蒐羅着:白麪、茶葉、木炭……
“長姐,長姐,他們都是壞人……”
武兒望着大伯一家把姐姐帶回來的好東西都翻出來,不禁抱着采薇的腿,絕望的大哭起來。
杜氏眼睜睜的看着大房一家在自家肆意打劫,自己卻無力阻止,又氣又恨又無奈,只得摟着文兒和菲兒,嗚嗚咽咽,抽泣不止……
“哭什麼?”采薇喝了一聲:“東西沒了也不值什麼,大不了明天再到鎮上,把這些個東西重新買回來,也是一樣的。”
“什麼?還買?你還有銀子?”穆仲禮停下手中的動作,表情一下嚴肅起來。
穆連奎湊了過來,端着長輩的架子說:“薇兒,你是個實誠的孩子,老實告訴爺爺,你的野豬到底賣了多少錢?”
“十兩銀子啊?不信你去問掌櫃的。”采薇的表情比珍珠還真。
穆白氏擠了過來,拉起采薇的手,哄着說:“好孩子,告訴奶奶,你是不是藏銀子了?”
“呵,奶奶,這些東西都是有價的,你和爺爺大伯估算一下就知道我藏沒藏銀子了。”
搶了人家的銀子,還要把人家當賊審,采薇被慪得想要罵人,這一家子,也真是極品中的極品了!
雖然采薇反覆說自己沒藏銀子,但穆白氏還是不放心,涎着老臉,伸出雞爪一樣乾枯的老手,在采薇身上摸起來,采薇一陣惡寒,一把推開她,皮笑肉不笑的說:“您老人家這是不信我嗎?”
穆白氏打着哈哈,說:“不是奶奶不信你,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日子過,有了銀子就胡亂花,不如放奶奶這兒,奶奶幫你攢着,留着日後給你當嫁妝。”
冷眼瞧着說謊話比喝水都順溜的老太太,采薇抖了一下,身上的寒毛差點兒豎了起來。老實說,老太太的話說給鬼聽,鬼都不信,何況是她?
“奶奶如此爲孫女費心,孫兒在此謝過了,但孫女兒身上的確一個子兒都沒有了。”
“胡說,要是一個子兒都沒有,你憑什麼跟他們許諾,明天還要照樣在買回這些東西,快說,你把銀子藏哪了?”
穆仲禮懶得扮演伯慈侄兒孝的戲碼,直接揮舞着拳頭怒聲吼叫,威脅力十足,變相的警告采薇,交不出銀子,就要吃他一頓老拳。
采薇揚起嘴角,看着小丑一樣的大伯,柔聲說:“大伯,侄女兒現在的確是一個子兒都沒有,但是明天到鎮上,只要出首一件事兒,就能拿到十兩銀子的獎賞!”
“出首?”
穆仲禮一驚,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出什麼首?”
穆崇福也放下米袋子,警惕的看着采薇。
采薇理了理額前的劉海,笑盈盈的說:“今兒在鎮上,有個老乞丐被一輛馬車給撞死了,偏那撞人的黑心跑了,若是不跑,及時將人擡去醫館,那老乞丐還不至於死。哎,可憐一條人命啊!不過,幸好今兒縣丞大人回鎮上探親,撞上了這事兒,縣丞大人已經說明要嚴辦了,哦,對了,這事兒已經給報給縣令大人了,聽人說,縱馬行兇,撞人後逃逸,按律當殺人罪論。”
采薇順嘴胡謅着,縣丞大人回鎮上探親的事兒,是她今兒在鎮上聽到的,但其餘的,都是她信口胡編的,但這一席話,卻說的大房一家臉都白了,不約而同的放下手裡的東西,心虛的看着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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