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紡織明面上的主子是一個姓方的巨賈,可是方家能在京城站穩腳跟,佔據紡織一行的半壁江山,背後豈會沒有人?這背後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讓莫顏巴不得倒大黴的穆家。
當初蕭睿淵只告訴莫顏錦繡紡織背後有靠山,沒有告訴她靠山究竟是誰。及至現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無意中已經觸犯到了穆家。依照穆家的行事作風,這件事不可能就這麼完了。
穆家的偏廳裡,方家家主方老爺坐立難安的看着大門處,見穆家遲遲沒有主事的人出來,心裡愈發的憂急,額頭上的汗水彷彿流不盡的溪流似的,順着臉上的溝溝壑壑流了下來。
又是兩刻過去,見還沒有人來,方老爺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忍不住對侍立一旁的丫鬟說道:“勞煩姑娘再進去通報一聲二爺,就說事情十萬火急,再耽擱下去得出大事。”
丫鬟掀了掀眼皮,不情不願的下去通報,只是還沒等她走出偏廳的大門,不遠處一個身着暗紅色衣裳,剛過而立之年的男子慢吞吞的走了過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喜好男色、逼死元配妻子,又續娶了範美嬌的穆二爺。
“哎喲二爺,您老可算來了。”比穆二爺的年紀大了一輪有餘的方老爺看到穆二爺就跟看到親爹似的,急急忙忙地迎了上去。
“嗯!”
穆二爺倨傲的看了方老爺一眼,從鼻子裡發出一道哼聲,算是打過招呼了。
在商界能夠呼風喚雨的方老爺,絲毫不覺得穆二爺對他的態度哪裡不對,等穆二爺入了上座,他才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下首,屁股只捱了椅面兒的一小半。
穆二爺不慢悠悠的端起桌上新沏的茶水喝了一口,在方老爺急不可耐的神色中問道:“你匆匆忙忙的跑過來,所爲何事?”
方老爺一愣,反應過來後連忙說道:“紡織坊裡出了大事,須得府上出手方能渡過這次難關。”接着,他就把昨天夜裡紡織坊裡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錦繡紡織的工人做下那等傷天害理之事,現在又一死一傷,還是以那樣詭異的方式,不說外面的人如何看待紡織坊,看待方家,現在坊內的工人全被帶去了衙門,沒有人幹活以至於無法讓那些布莊按時提貨。
更爲嚴重的是,那二十三家布莊竟然以此爲藉口,撕毀之前的供貨協定、不肯再從錦繡紡織裡拿貨不說,還紛紛拿着訂單找上門來,要求方家退還他們的定金,並按照書面上的協定,要求錦繡紡織給予他們全款的三倍賠償。
二十三家布莊裡,定金最少就有一千餘兩,最多達三萬兩,光賠定金就有十萬兩。雖然對於家大業大的方家來說,這十萬兩定金不算什麼,但是如果按照全款的三倍來賠償,就是整整六十萬兩,方家又哪裡能拿出這麼多的銀子,就是賠的傾家蕩產也賠不夠。
還要反應快的競爭對手渾水摸魚,趁機拉攏這些布莊,搶佔錦繡紡織的客源,這無疑是想把錦繡紡織徹底壓死。
方老爺急白了頭,這才匆匆趕到穆家,請求穆家出面,震懾那些意圖索要賠償的布莊,以往的生意往來繼續進行,否則,沒有訂單,錦繡紡織只剩下一具空殼,如此照樣會完蛋。
穆二爺聽完,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眉頭皺的彷彿能夾死蒼蠅。他看着一臉希冀的方老爺,冷聲問道:“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你爲何沒有及時上報?”
錦繡紡織姓方沒錯,可是每年獲得的利潤,穆家就要拿走一半,可以說穆家比方家更捨不得這個會下“金蛋”的紡織坊就此倒閉。
現在紡織坊發生了這麼重大的事情,穆二爺卻沒有得到任何消息,一時間被紡織坊瀕臨倒閉所刺激出來的怒火,毫不客氣的轉移到了方老爺的身上,絲毫不認爲是自己消息滯後,只顧着跟後院養的那幾個小倌兒尋歡作樂纔會如此。
方老爺哪裡敢抱怨,連忙向穆二爺請罪:“回二爺的話,小的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嚴重,以爲能不驚動二爺就能解決,還望二爺贖罪。”
雖然方老爺積極認錯,但是穆二爺的臉色依然不太好看。他仕途無望掌管着家族的庶務,在大房面前本來就矮了一頭,眼下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又不是他一介白身能解決的,須得求到大房頭上,這豈不是把把柄遞到大房手裡,任由大房的人奚落他們二房?
穆二爺的臉色能好看纔是見鬼了。
方老爺戰戰兢兢的看着陰沉着臉不說話的目二爺,心裡對罪魁禍首史老四和苟管事恨到了極點。
這兩個人在紡織坊裡的所作所爲,方老爺有所耳聞,只是他想着不是什麼大事,那些受害的孩子又全是真金白銀買來的卑賤之人,即便死了也沒有什麼,就沒有放在心上。結果這一疏忽,就捅出了大簍子,早知道如此,他一定不會縱容這兩個人。
良久,穆二爺再次開口,卻是問方老爺:“這樁命案你怎麼看?你也認爲是冤魂索命?”
“這……”方老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跟紡織坊裡的工人一樣,亦是認爲史老四和苟管事就是被冤魂報復,不然這麼多人,怎麼就他們倆出了事,別人都好好的?可是穆二爺這麼問,顯然不想聽到“是”這個答案,一時間他猶豫起來。
穆二爺一看,就知道方老爺的心裡在想什麼,不禁冷冷一哼:“冤魂索命?若是真的存在冤魂索命,世上不知道該有多少人死於非命!這件事情,根本就是人爲,不是衝着你方家,就是衝着我穆家。”
方老爺心下一驚,遲疑了片刻,說道:“應該不會吧,誰能操控得了貓頭鷹和毒蛇置人於死地呢?”
而且,如果真是衝着他們兩家來的,何不直接對他們下手?這種殺人之法令人防不勝防,這麼做豈不是更省事?
這點也正是穆二爺想不通的地方,他思慮了片刻,對方老爺說道:“事到如今,只能請大哥出面了。等大哥放衙回來,爺自會與大哥說明情況!你要做的就是徹查苟管事和史老四所作所爲,看他們兩人是否與人有過節,此番遭遇不測是否是人爲報復。”
方老爺心裡一凜,連忙應下:“是,小的這就去辦。”
……
蕭睿淵收到莫顏的來信,看完整件事情詳細的經過,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眼下事情宣被揚開,捂是捂不住了,一旦被有心人察覺到,勢必會引起諸多不好的猜想。
想到錦繡紡織真正的主子,蕭睿淵皺了皺眉,將蕭十一喚了進來:“今日錦繡紡織一死一傷,死的活的全部被帶去了衙門,你着人留意衙門裡的動靜,再派人查探這二人是否做過作奸犯科之事,若是可行,將這件事情徹底推到冤魂復仇上。”
“是,屬下這就去辦!”蕭十一不知其中的緣由,但是不妨礙他服從命令。
蕭十一離開後,蕭睿淵提筆給莫顏回了一封信,信上叮囑她不要憂心,萬事自有他來解決,絕不會讓她所擔心的事情發生。
做完這些事,蕭睿淵沒有閒下來,趁着中午這點空閒,去了一趟太子府。
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穆家雖然識相,在林家傾塌後慢慢傾向了太子府,但是如今表哥這個太子地位穩固,根本不需要這種牆頭草,反而是他們私底下做了不少犯忌諱的事情,一旦被人抖落出來,勢必會影響表哥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聲望。
如此,倒不如他來做這把刀,將這塊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作的毒瘤除去。這一次,正是好機會。
莫顏收到信,心裡頓時安穩了不少。
“沒想到這小子還挺仗義的,主動把這事攬到自己身上,看在他對你是真心的。”雪糰子壓根兒不覺得那件事情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只是見蕭睿淵這麼上道,罕見的讚了一句。
莫顏這會兒心情恢復了不少,難得沒有跟雪糰子鬥嘴:“蕭大哥的心從來沒有假過,是你一直帶着偏見看待他。”
雪糰子曾經有兩位主人被愛情迷暈了頭,輕易地相信了男人,就把空間這個最大的秘密告訴了她們所謂的最愛的人。結果,這兩個人一個被囚禁鬱鬱而終,一個受不了背叛自殺而死,下場悽慘至極。
因爲這個原因,雪糰子對所謂的愛情嗤之以鼻,對蕭睿淵始終抱有一種懷疑的態度,時常提醒莫顏,不要將空間的秘密告訴任何人。只要不是她親口說出去的,哪怕無意中被人察覺,它也有辦法解決保住空間的秘密。
聽了莫顏的話,雪糰子哼哼道:“一時的真心算什麼,他要是在知曉空間的秘密後,依然能保持平常心,那纔是真正值得你一輩子珍惜。不過,你可千萬別犯傻,拿空間去試探他。”
說到最後,雪糰子不放心的提醒道。它實在是受夠了那些情情**,之前的兩任主人也是徹底傷了它的心,以至於後來選主人,除了要符合激活古玉的各種條件外,這一點也十分重要。
它選擇莫顏,最看重的是她的九世功德,另外有一點就是她在那個世界活到二十五,沒有談過戀愛,沒有像很多年輕人那樣爲個男人死去活來,這一點讓它格外放心。
然而,它從來沒有想過嗎,它的主人之所以沒有談戀愛,是擔心隨時會死去,不想多留給一個活人痛苦罷了,這跟她會不會爲男人失去原則,說出不該說的秘密,沒有任何直接的因果關係。
莫顏揉了揉雪糰子,鄭重的說道:“放心吧,我不會把空間的秘密告訴給任何人的,蕭大哥也不會說。”
不管用什麼方式考驗所愛之人是否真正愛自己,是件很愚蠢的事情,因爲連你自己都無法保證順利通過考驗不背叛對方,又怎麼能奢望別人一定會做到呢?
察覺到莫顏這番話不是在敷衍自己,雪糰子用肉肉的身子親暱的蹭了蹭她的臉,對她的回答表示滿意。
……
衙門裡的人提問過清醒過來的苟管事和工人們好幾次,除了冤魂復仇就沒有問出新的東西來。衙門裡沒有明確的消息,一時間錦繡紡織冤魂復仇事件持續發酵,愈演愈烈。
世人對鬼力亂神之事十分忌諱,一旦發生難以解釋之事通常會往這方面扯,百姓也對這種事情永遠抱有十分的熱情。是以,這種事情流傳範圍廣,影響也很大,有時江南發生類似的事情,不到半年就能傳到京城來。
當然,京城的百姓聽到的通常是另一個更誇張,更恐怖的版本!
有說書先生基於這個事件,請人寫成了聲情並茂,有血有肉的話本。於是,茶樓裡又熱鬧起來了,不到三天,大街小巷皆能聽到略顯誇張的話本故事。
朝中有大臣聽說了這件事,大多隻是聽聽就算了,不會去關注兩個身份低賤的工人的死活。那些御史卻不一樣,他們對坊間之事有十分敏銳的“嗅覺”,通常會在一個不經意的小時間中,發現大問題。
這一次也不例外。這不,有御史無意中發現給錦繡紡織撐腰的是穆家,洋洋灑灑的寫了一本長達千字的摺子參奏穆家。
大致內容是,穆家縱容方家的工人行兇作惡,連小孩兒也不放過,簡直就是禽獸不如。若不嚴懲,勢必會助長此類風氣,長此以往下去,將有更多的孩子慘遭奸邪之人的毒手,以致世風日下,民怨沸騰,於家於國皆爲大患!
雖然有些誇張,但是其中的危害卻是事實。有些不好的事情一旦開了頭不加以遏制,勢必有更多的人爭相效仿,焉不知禮樂崩壞,就是從這些事情慢慢開始的。若是哪天人們對這種事情變得麻木,這就說明世道已經變得污濁不堪了。
惠安帝看後,深爲撼動,着實不知道天子腳下,竟會發生這種**歹毒之事。於是命人徹查事件的真假,一旦屬實嚴懲不貸。
就這樣,事情的關注點在一雙看不見的大手的推動下,發生了悄然的變化。除了對這類神鬼之事格外熱衷的百姓們,大多數人開始挖掘起這個事件潛在的種種黑暗。
穆家的反應終究慢了一步,待他們想好對策,企圖將飄搖欲墜的錦繡紡織拯救回來時,穆家大老爺在文武百官面前,被惠安帝重重的貶斥了一番,責令他停止一切差事,回家思過。
至於什麼時候才能官復原職,就看惠安帝的心情了。
穆家大老爺官居正二品,是穆家子弟在朝中官職最高的第一人,此番被貶斥又丟了官職,對整個穆家來說,無疑是一次重創。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崔家子弟在朝爲官的不少,誰也不知道穆大爺是不是還有還朝的一天,是以穆家的家眷走出去,倒也沒有人刻意奚落。
然而好景不長,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穆家的子弟在朝中受到了明裡暗裡的打壓,不到半年,有的被降了官位,有的明升暗貶,更有的被下放到偏僻的地方爲官,還不是掌管權勢的一把手。
直到那個時候,穆家才反應過來,有人在暗中給他們穆家使絆子,卻是無論如何也查不出背後之人究竟是誰,又抱有何種目的。
一場危機,就這樣化於無形,莫顏感動的抱着蕭睿淵,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激。
蕭睿淵很享受未婚妻投懷送抱,在她面前也越來越放的開。他不知道別的未婚夫妻平日裡如何相處,但是每次見面,他很喜歡這種肢體接觸,彷彿只有這樣,他才能真正感受到心愛之人就在他的身邊,而不是夜半時分醒來,天地間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兩人擁抱了許久,莫顏腿都站麻了,纔不得不退開,拉着蕭睿淵的手,在牀邊坐下,“我現在才知道錦繡紡織背後之人是穆家,說起來穆家算是我家的仇家呢!”
蕭睿淵一聽,十分意外:“怎麼說?”
莫顏把玩着蕭睿淵骨節分明有些粗糙的大手,厭憎的說道:“昭兒和笙兒原本姓穆,是穆家的長子嫡孫,姓穆的卻不是個東西,根本沒有把兄妹倆當作自己的兒女。兄妹倆被迫逃了出來,機緣巧合之下遇到我,我就把他們帶回來了,我爹就認他們作義子義女。”
蕭睿淵恍然大悟,隨即摸了摸莫顏的頭,笑道:“這一次,也算是替他們倆出了口惡氣。”
莫顏點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昭兒一直想出人頭地,日後回穆家親手爲含恨而死的母親討回公道,若是知曉了穆家的變故,想來心裡多少會好受些。”
蕭睿淵搖了搖頭,提醒道:“別告訴同我有關,就讓他以爲穆家報應不爽。”
莫顏不解其意,見蕭睿淵沒有解釋的意思,就沒有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