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個豔陽高照,白雲朵朵的大晴天,不到中午,地上的積雪就差不多融化了。
昨晚蕭睿淵好不容找到機會與莫顏單獨相處,只是沒說兩句話就被莫清澤撞見。今日他想盡辦法同莫顏說話,全被莫清澤不動聲色的擋了回去,除了知曉內情的楚衡,其他人倒是沒有看出什麼。
看着自家表弟屢屢吃癟,楚衡看不下去了。趁莫顏等人在廚房燒飯的工夫,執意要去地裡看大棚蔬菜,卻以檢查馬車爲由,撇下與他形影不離的蕭睿淵。
檢查馬車,讓兩個隨行的侍衛去辦就好,哪裡需要蕭睿淵親自動手?
莫清澤懷疑楚衡的真實用意,可他身爲主人,不得不從旁作陪。其他人對大棚蔬菜也充滿了濃厚的興趣,左右待在家中無趣,便紛紛換上木屐,打算一起去地裡看看。
“雲瑾,你不去?”正在換木屐的柳先生見沈驥站着沒動,疑惑的問道。見他精神不太好,眼下浮着青黑,猜測他第一次在莫家留宿,夜裡沒睡好的緣故。
沈驥昨晚的確失眠了,此時見柳先生問起,不禁又想起心裡的那位姑娘已經定親的事實,臉色變得更加晦暗。他強打起精神,勉強笑道:“昨夜沒有休息好,雲瑾睏乏的厲害,怕是走路也能睡着,就不去了。”
“嗯,你的臉色確實不大好,最好回房歇一歇。”柳先生聽罷,倒是沒有勉強,叮囑過後,就攜着夫人一道跟上了前頭的韓之蘊一家。
人一下子走了一大半,家中除了莫顏李秀她們,就是蕭睿淵和沈驥以及前段日子去菜地裡看過,這次就沒有去的柳汀蘭。
柳汀蘭待在廚房裡,在竈下幫莫顏燒火,順便偷吃剛出鍋的美味菜餚,時不時能聽到廚房裡傳出的爽朗的笑聲。
用完午飯就要回城,蕭睿淵就真去後院將馬車檢查了一番。待檢查完就來到廚房,卻見沈驥站在廚房外面,似是在聽裡頭的說笑聲。
蕭睿淵上前,黑着臉道:“你在這裡作何?”
背後突然冒出一個人,沈驥嚇了一跳,扭頭見是蕭睿淵,神色不禁有些慌亂:“沒、沒什麼!”
這副樣子落入蕭睿淵眼中,簡直跟賊心虛沒什麼兩樣,便認定他站在這裡別有用心,於是冷聲警告道:“有些人不是你該肖想的,否則只會害人害己!”
明明是誤會之下說出的話,卻說中了沈驥心裡所想,讓他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竟是沒有心思去想蕭睿淵所說的“有些人”,若是他心裡想的那個人,他又有什麼資格這樣說!
看着沈驥狼狽離去的身影,蕭睿淵皺了皺眉。難道在莫叔叔心裡,他就是輸給了這麼一個懦弱無能之輩?
不過眼前少了個礙眼之人,總是件值得高興地事。蕭睿淵踏進廚房,無視李秀等人投過來的目光,目不轉睛的看着正拿着勺子翻炒的莫顏。
莫顏的注意力全放在鍋裡,絲毫沒有察覺到廚房裡多了個人。
蕭睿淵的目光太過專注,太過溫柔,就連情竇未開的李燕和唐心也看出幾絲異樣來。
李燕放下菜刀,悄悄走到自家姑姑身邊,小聲的說道:“姑姑,我怎麼老覺着蕭大人看顏顏姐的眼神不大對勁呢?”跟平時那副冷冰冰地樣子完全不一樣。
李秀切菜的手頓了頓,淡定的說道:“哪有什麼不對勁,是你自己想多了。”
話雖如此,她的心裡卻在爲莫顏高興!君子遠庖廚,一個男人踏進廚房,就爲了多看一個女子幾眼,想必是喜歡極了吧!
李燕一聽,狐疑的看向蕭睿淵,真沒有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幾人中,最爲震驚的就數柳汀蘭了。身爲“過來人”,她很清楚這種**裸的眼神代表着什麼。可是,可是誰能告訴她,這個大冰塊什麼時候盯上了她的好姐妹?她現在究竟要不要提醒顏顏一下,讓她小心提防?要是不幸落入大冰塊之手,光是他那張臉,準能把人凍死!
“蘭姐姐,快添柴,把火燒旺些!”見鍋裡的刺啦聲越來越小,莫顏一邊說,一邊拿了蔥薑末往鍋裡下。
見柳汀蘭沒有反應,她疑惑的擡頭,眼角就瞥見了站在門口的蕭睿淵,驚訝道:“你怎麼沒去地裡?”
“表哥讓我留下來檢查馬車!”蕭睿淵脣角一勾,果斷的在心愛之人面前,給表哥刷好感。
“哎,太子殿下還真是……還真是個好兄長!”莫顏哭笑不得,只能昧着良心誇道。父親肯定能看出這個小伎倆,就是不知道這筆賬又會記在誰的頭上!
原本極爲平常的對話,愣是教柳汀蘭看傻了眼!這這這,這副熟稔、自然的語氣,究竟是在鬧哪樣兒?難道這兩人彼此有意?
柳汀蘭是個耿直的姑娘,心裡一旦有了疑惑,只要不是不能追根究底的,她就一定要弄清楚。
待莫顏把幾道大菜燒好,竈臺被李秀接了去,她就迫不及待的拽着莫顏莫顏的手腕,急急地走出了廚房。在路過蕭睿淵時,還警告的瞪了一眼,意思是不許跟來。
蕭睿淵不以爲忤,也沒有跟上去,就算不聽,他也能猜到她們會說些什麼。
只是柳汀蘭的嗓門有些大,什麼“大冰塊不合適”“不解風情”“分了吧”等字眼,全部順着風就飄進了蕭睿淵的耳朵裡,越聽臉色越難看。一方面覺得這些評價不中肯,一方面反思自己是不是真有這些缺點,倒是真讓他找到了不足之處。
牆角里,幾經詢問之後,柳汀蘭得到的答案最終印證了心裡的猜測,她痛心疾首的看着莫顏,搖着她的肩膀說道:“你這個沒義氣的傢伙,虧我拿你當好姐妹,什麼事都跟你說,你倒好,瞞我瞞的你這麼緊!要不是親眼見到,你還要瞞我多久?”
“額,蘭姐姐,淡定,先淡定!”莫顏被搖晃的頭都暈了:“不是我故意瞞着你,這件事事先沒有對我爹說,我又不知道會是個什麼結果,就沒有跟你說!”
柳汀蘭一聽,停住了對莫顏的施虐,兩眼閃閃發亮的問道:“這麼說,莫叔叔現在知道了,也同意你們倆的事了?”
莫顏搖搖頭,又點點頭:“我爹知道了,可是他沒有同意。”接着,她就把莫清澤昨天的原話說了出來。
柳汀蘭瞭然的說道:“你還小呢,莫叔叔能同意纔有鬼。”
“可能吧……”少女的身子裝了一個成年靈魂的莫顏表示汗顏,真論起來,她比蕭睿淵還要大上幾歲呢!
看着莫顏臉上的笑容,柳汀蘭是羨慕的,至少好姐妹有個盼頭,只要喜歡的人願意等三兩年,這段感情就能修成正果,不像她,連奢望也不能有。
想到與杜家的親事和那個和煦如風的男子,柳汀蘭臉上閃過一抹黯然,又強撐起笑容,與好姐妹說笑。
半個時辰後,看過菜地的一行人就回來了。楚衡就找到莫顏,要求以後每天往宮裡送新鮮的果蔬。
皇宮有溫泉莊子可以在冬天種蔬菜,只是數量有限,也費銀錢,品相卻與柳楊村大棚蔬菜相差甚遠,且種類又少,翻來覆去就是青菜蘿蔔這些。
這是一單大生意,莫顏又沒那個膽子推掉,便答應下來,到時候再與那些參與種植的農戶說一聲。只是她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讓宮裡採買的人每日自己摘自己運。
這一點,楚衡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下來。就算莫顏不提,他也會主動提出來。以後若是因這些蔬菜出了事端,也不會牽連到莫家或是柳楊村。
吃過午飯,衆人就提出告辭。
知道他們各有各的事情,莫家父女沒有挽留,給每家送了一筐蔬菜和兩壇珍藏的葡萄酒作爲回禮。
沈驥沒有馬車,來莫家是在街上攔的馬車,回城的話,就只能讓韓家或是柳家捎帶。柳家只來了一輛馬車,車上又有姑娘家,不方便讓一個成年男子坐上來。韓家有兩輛車,沈驥就與韓之蘊,以及韓家的幾個男孩坐在一起,韓夫人母女就坐在了另一輛馬車。
到了城裡,沈驥藉口有事,就提前下了馬車,與韓家道別後,就來到柳家的馬車前。透過打開的車門,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側的柳汀蘭。
二人四目相對,皆被彼此眼中的黯然驚到,不約而同地移開了目光,心裡卻想被打開了一個缺口,無論怎麼填也填補不了。
沈驥站在街頭,看着柳家的馬車漸行漸遠,直到消失不見,才悵然若失的轉過身來。他攔了輛馬車,卻不是往自己的住處趕,而是去了北市一個名叫長春巷的地方,與柳家結親的杜家正是住在那裡。
……
傍晚,本該住在鋪子裡的李忠回來了,將莫顏從廚房裡喊了出來。
“顏丫頭,今天不等我去鏢局,鏢局的人就過來將先前給的定金還了回來,說杜氏不見了,因是她自己走掉的,所以鏢局沒有賠償,你看這……”
莫顏很意外:“杜氏沒有回鏢局,那是去了哪裡?”
昨天不歡而散,她就決定找人強行將杜氏送回老家,以免她又鬧上門來,卻是沒想到杜氏竟然沒有回鏢局。她一個婦道人家,絕不可能千里迢迢自己回去,難道是回到了京城,打算住下來繼續想辦法救陳吉?
至於會不會被歹人捉走,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京城及其周邊皆屬天子腳下,鮮少有作奸犯科之事,且杜氏年色已衰,不大可能有人冒這個險。
李忠搖搖頭說道:“我到刑部大牢問過,也無人見過杜氏!若她一直不去,或許就是一個人離開京城了。”
莫顏想了想,說道:“那就先別管了!李爺爺時常去刑部大牢問問,若是她去過,就告訴我。”
“嗯,我已經請刑部大牢的獄卒留意了,只要杜氏去過,他們就會來米鋪告訴我。”李忠做事面面俱到,舍了幾個銀錢請那些獄卒喝過酒,那些獄卒就跟他稱兄道弟了。
莫顏救出杜氏,償還了生恩,心裡對她又喪失了最後一點耐心,就沒打算再去找她,只是提醒四獸留意四周的動靜,一旦杜氏出現,就立即把人趕走。
晚上回房休息的時候,莫顏卻收到了蕭睿淵的來信,信是毛毛送來的。
恆王被幽禁,林家又覆滅後,顏君煜和楚衡派過來的暗衛就離開了莫家,在莫顏的強烈要求下,蕭睿淵只好撤回了暗衛,毛毛又有了用武之地,再次給二人當起了信使。
將“啊啊”直叫討吃的毛毛扔到空間裡,莫顏就坐在書桌前看起信來。看完後才知道杜氏竟是讓蕭睿淵派人連夜送走了,並使了法子,叫她再也走不出所在的縣城,到京城打擾莫家的生活。
蕭睿淵的這番安排,十分妥帖,讓莫顏再無後顧之憂。看着字裡行間邀功的意味,忍不住好笑,果斷的以女王的姿態,回了一份霸氣十足的信,強迫吃飽喝足,不願意離開的毛毛連夜送了回去。
這一晚,莫顏安然入睡,一夜無夢。
……
臨近年關,年味漸濃。柳楊村條件好些的人家,已經開始準備年貨,每天都能看見來來往往的牛車,拖着滿滿一車東西進入村子,直看的那些沒錢置辦年貨的人家後悔不跌。
爲何後悔?只因有底氣置辦如此多的年貨的人家,全部是跟着莫家種大棚蔬菜那三十多戶。早知道大棚蔬菜能收貨,還能掙那麼多的銀錢,那些當初潑冷水的村民只怕搶着要種,否則,那一輛輛牛車上,也該有他們的東西了。
跟着莫家種菜的那些人家,喜悅滿足的心情自不必說,一致認爲是莫顏有福運,才讓他們跟着沾光,過上了一個肥年。現在,但凡家裡缺什麼少什麼,他們也能放心大膽的買,一車一車往家裡運,哪怕一下子花去以往好幾年的開銷,也不覺得心疼。
而在臘月初五那天,莫家又給村民們分了一次銀子,兩次加起來,分的最少的人家也有四十兩,多的有四十五兩。自從進入臘月,地裡的果蔬全部上市,生意比上個月又好了幾分。初初估算了一下,這個月每家每戶至少能分到五十兩銀子,讓村民們更有底氣買買買買了!
除了來來往往的牛車,跑到柳楊村拉煤的媒婆也多了起來。以往柳楊村窮,人口又少,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媒婆,現在柳楊村人口多,又因着莫家的關係,越變越好。
聽說好些人家種菜種發了,鄰村一些家中有討媳婦或是嫁女兒的人家,就找了媒婆上門打聽,希望能找個條件好的親家。
就拿家中有進賬,自己又有份好活計的王胖子來講,原本無人問津的他,簡直成了香餑餑,王家的門檻都要被上門的媒婆踩爛了。
蔡嫂子去年還爲兒子娶不上媳婦愁白了頭,今年挑媳婦簡直快挑花了眼。
原來就想着娶個媳婦,甭管是美是臭,是窮是富,只要能生養給能持家就好;現在家裡條件好了,不缺銀子使,她的想法也開始發生了轉變。
倒不是嫌貧愛富,一定要找個漂亮條件又好的人家,只要女方家裡人好相處,姑娘品性好,模樣過的去,她就覺得很好了。
可是挑來挑去,總有些不滿意,覺得能挑個更好的。結果,還沒等她挑完,王胖頭就說看中了城裡的一個姑娘,讓蔡嫂子請人上門說合。
蔡嫂子將女方那邊打聽清楚後,覺得很合適,很快就請了媒婆,風風火火的將親事定了下來,年後就正式下定。
相比王胖頭的親事順順利利,比他還大了半歲的鐵頭就沒這麼幸運了。在小年夜這天夜裡,吳家的矛盾再次激化,這一次,幾乎要了鐵頭半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