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潮溼又寒冷的刑部大牢裡,處處散發着腐臭之氣,差不多每間牢房裡都有一兩個衣着襤褸的犯人。這些犯人縮在牢房的角落裡,亂糟糟的頭髮遮住了他們的臉,一旦有風吹草動,皆能讓他們如同驚弓之鳥,腦袋恨不得縮到肚子裡去。
總之,與先前莫清澤住的牢房比起來,這裡的環境無疑差了許多。
刑部大牢同樣分爲三六九等,暫時沒有定罪或者罪責不重,要被髮往別處去的罪犯住的牢房條件好一些;犯了大案,且罪無可恕之人,所住的牢房極爲惡劣,進來了就別想再出去,除非死。
處在牢房最深處一間背陽的牢房裡,四面砌着高高的圍牆,終年不見陽光。只有一扇人高的鐵門可以通向外面。鐵門整日鎖着,上面只有一個一尺見方的小窗,每天的牢飯就是透過這個小窗送進來。
此時,陳家三口就住在這間牢房裡。
突然,牢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兩個獄卒拖着再一次遭受非人的懲罰的陳吉,像是丟贓物一般,把人丟了進去,隨即哐的一聲,鐵門又被重重的關上,也帶走了牢房唯一的光亮。
“吉哥,你怎麼樣了吉哥?”早已經適應黑暗的杜氏摸黑朝着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陳吉爬過去,一邊大聲的叫喊,一邊抑制不住的哭泣着。
在外東躲西藏,風餐露宿了十多天,被抓回來後又被關到暗無天日的大牢,每日只吃一個又冷又硬的饅頭,還要擔心每次受刑後能不能活下來的陳吉,原本保養得宜的杜氏像是蒼老了二十歲,失去了光滑的肌膚,變成一個又老又髒的老婦。
另一邊的角落裡,陳珊珊冷漠的看着,絲毫沒有上前關心父親的打算,似是厭煩了杜氏的哭喊,不耐煩的喝罵道:“還沒死呢,你這個賤女人嚎的哪門子喪?”
杜氏早已經領教過繼女的無情和刻薄,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辱罵,繼續喊着陳吉,唯恐陳吉熬不過這次,就這樣死在她的面前,儘管過幾天,他們就要被斬首,可她還是不願意這個把她捧在手心裡數年的男人死在她的前頭。
因臨近年關見血不吉利,陳家三口的死罪暫時沒有定下來,但是清楚自己做過什麼的陳吉知道自己也好,家人也好,這次都難逃一死。眼下,不僅每日都要被單獨提到刑房,將各種懲罰承受一遍,纔會被放回來。一連數日過去,備受折磨的陳吉每次被扔回來,昏迷的時間越來越久。
許是杜氏的呼喊起了作用,許是陳吉命太硬,沒過多久,他竟然真的醒了過來。聽着杜氏傷心欲絕的哭喊,他艱難的擡起右手,摸着杜氏的頭氣若游絲的說道:“蘭……蘭兒,別……別哭!”
“吉哥,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杜氏激動地撲到陳吉的懷裡,嗚嗚的哭起來。
陳珊珊看着抱在一起相互安慰的兩個人,心裡膩歪極了,又失望極了。
要是這次,他們一個沒挺過去,另一個殉情,只要都死了,她或許還有機會出去,不用惶惶不安的等死。
她還年輕,她還有美好的前程,她沒有殺人,沒有放火,爲什麼要陪着這兩個人去死?明明她什麼都沒有做!她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麼死啊!
陳珊珊憤憤的想着,目光死死的釘在緊緊相擁的兩個人身上,恨不得在他們身上戳出千百道窟窿。
說起來也諷刺,若非陳珊珊嬌氣,受不了連日的奔波勞頓,非要在距京千里之外的濱城上岸,就不會被蕭睿淵的暗衛巡查到蹤跡,最後在一處民房,將陳家三口全部抓獲。
抓回來的當天,就被投入了刑部大牢,過着等死的日子。
陳珊珊怨恨親生父親陳吉大逆不道,做了惡事連累了她,又覺得杜氏是喪門星,天生克了她,將陳吉對她的一腔父愛踩到了腳底,竟是半點沒有入她的心,整個一狼心狗肺。
陳吉確實該死,臨死前知曉了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女兒的真面目,也算是對他做下的那些惡事的報應。不過,作爲一個普通的父親,教養出這種狼心狗肺的女兒,確實沒有什麼比這更可悲的事情了。
待杜氏止住了哭泣平靜下來,陳吉用盡力氣握着她的手,費力的說道:“蘭兒,爲夫此次難逃一死,卻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杜氏再次淚如雨下,猛地搖頭:“不吉哥,咱們沒有緣分同生,沒有機會同老,能同死何嘗不是一種幸福?能跟吉哥死在一起,是蘭兒的福氣,蘭兒只盼着來生能再遇到吉哥,男耕女織做一對尋常的夫妻,平安到老。”
杜氏不是不知道陳吉的所作所爲,但是對於她來說,陳吉是她的丈夫,是給過她數年幸福的男人,不管這個男人做了什麼,她都不會怪他,更不會疏離他。
陳吉心裡感動,那個在心裡醞釀已久的念頭卻越發的強烈。他握着杜氏的手又緊了緊,語氣透着幾分嚴肅:“蘭兒,爲夫希望你活着,帶着爲夫這一份活着,答應爲夫,快答應爲夫。”
杜氏大慟,悲哀的說道:“吉哥,出不去的,我們都出不去的……”
陳吉卻搖了搖頭,十分肯定的說道:“蘭兒,爲夫是出不去,可你是無辜的,只要有人肯保你,你一定能出去。”
杜氏向來信任陳吉,見他說的如此肯定,以爲他結識了了不得的大人物,急急地問道:“是誰,那人是誰?他能幫蘭兒脫困,難道就不能幫吉哥?”
陳吉苦澀一笑,說出一番讓杜氏震驚至極的話:“蘭兒,你想念多年的長女,她——在前不久,被聖上冊封爲郡君!她與太子交好,在聖上面前亦有幾分臉面,若是她願意爲你求情,你一定能出去。”
在京中生活多年的杜氏知道郡君代表着什麼,一時驚呆了,下意識的喊道:“不——不可能,這怎麼可能?顏兒怎麼會是郡君,她怎麼可能成爲郡君?”
知道丈夫不會拿這種事情騙她,可杜氏還是難以置信。她離開莫家的時候,她的女兒纔多大?六歲還是七歲?明明那樣小的一個人兒,又是生長在那樣的環境,午夜夢迴,她多麼擔心女兒會活不下去!
數次意外的相逢,讓她喜極而泣,她的長女活着,她的三個孩子都好好的活着,壓在心裡的愧疚,終於有了鬆動的跡象。
現在,她的丈夫告訴她,她的女兒是郡君,是有能力救她出去的郡君,可是她又有何顏面,奢求女兒的原諒,讓她涉險救自己呢?
杜氏的沉默,讓陳吉變得急躁起來,正想說什麼,沉重的鐵門竟然再次被打開,嚇了夫妻倆一大跳。
每一次牢門被打開,就意味着陳吉受刑。這一次,來的卻不是每天拖陳吉去刑房行刑的那兩個獄卒,而是牢頭。
……
“呀,下雪了!”
臘月初十這天,莫顏起了個大早,穿好衣裳推開窗,就發現外面洋洋灑灑飄起了雪花。
昨天下午天氣就有些陰沉,想着可能會下雪,沒想到真的下起來了。好在雪不大,也是剛剛下,地上沒有積雪,暫時不會影響出行。
今日是莫清澤壽辰,因不是整壽,原本準備一家人吃頓飯慶祝慶祝就好,韓家和柳家卻是早早就捎了口信過來,要給莫清澤慶祝。所以,就只好擺一場小宴,幾家人聚一聚,也算是給枉受牢獄之災的莫清澤驅驅晦氣。
還懶在溫暖的被窩不肯起牀的毛團一聽下雪了,連忙爬起來,伸長脖子往外看,見果真是雪花,興奮地發出一聲虎嘯,嗖的跳下牀,屁顛屁顛的跑出房間,喊小花它們起來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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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院子裡就傳來四獸的嬉鬧聲。只是雪太小,又沒有堆積起來,沒什麼好玩的。不等莫顏梳好頭髮,四獸就抖落了身上的水珠衝到房間要吃的。
四獸的飯量太大,一頓吃掉一頭豬還不一定能吃飽。前不久空間裡的養殖場裡終於迎來了第一批牲畜,有野豬野羊野兔等十多種,全是四獸從山裡抓來當口糧的。
這些動物都具備啓靈的條件,一旦生出了人類的智慧,莫顏就不忍心讓四獸吃掉它們了,就不讓雪糰子給它們喂靈泉水,就連吃的草類蔬菜,也是在隔絕了靈氣的土地上生長的。
空間裡有做好的肉食,莫顏直接把四個大傢伙放了進去。等她整理好房間,四獸也已經吃飽,還陪着雪糰子玩了好幾天。
雪下的大了些,莫顏打着一把油紙傘,看着地上堆積的薄薄的一層白雪,嘴角的弧度不自覺的放大,擡着輕快的步子朝着廚房走去。
李秀姑侄和唐心起的更早,已經在廚房忙活開了,兩口大鍋里正咕嚕咕嚕的冒着熱氣,用來清洗食材,不然用冷水洗,手非得凍僵不可。
案板上擺放了好幾盆肉食,除了兩盆最常見的豬肉、雞肉,剩下的都是從空間裡拿出來的野味。其他人早就習慣四獸往家裡叼各種野味,根本不知道這是空間裡飼養出來的,比山裡的野味肉質肥嫩,味道也更勝一籌。
莫顏繫好圍裙,擼起袖子忙活開了。今日客人少,擺兩桌儘夠,她就決定親自下廚做這次壽宴。不過,壽宴要到中午才能吃,等食材洗切完畢,她就下了一鍋雞汁麪條當早飯。
吃過早飯,莫顏她們鑽到廚房繼續忙着,莫清澤帶着臻兒和雲昭候在大廳裡,等候客人的到來。
許是擔心雪下大了路上不好走,這一次,柳家和韓家來的很早,辰時末就到了,沒過多久,沈驥也來了。聽着大廳裡的說笑聲,莫顏拿着鍋鏟的手一直沒有停過,心裡卻在想着蕭睿淵什麼時候回到。
韓家的長女才十二歲,柳汀蘭跟她玩不到一起,聊了幾句後就跑到廚房裡,坐在竈下給莫顏燒火。
之前莫顏出去打招呼的時候,就發現柳汀蘭的氣色不太好,眉宇間帶着憂鬱和煩悶。現在一看,臉上的鬱色更重,時常走神,差點把竈裡的火燒熄了。
莫顏清楚一向陽光明媚的好友變成這樣,全是因與杜家的那樁婚事有關,或者說是跟柳公子有關。
有次去柳家送節禮,她見到了同樣給柳家送節禮的杜公子,第一感覺就是人才相貌一般,微擡的眉眼和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自得,無不說明他有些讀書人的清高,其他的就看不出什麼了。
得知未婚妻有個莊戶人家出身的閨友,好幾次勸說蘭姐姐不要跟她來往,免得沾染上莊戶人家的粗鄙;後來得知她被封爲郡君,又積極勸導蘭姐姐跟她多多來往,打好關係云云。從前後的態度變化中,就知道那個杜公子並不想表面上那樣清高,甚至可以說是市儈。
原本杜公子沒有什麼感覺的,就因爲這件事,對他的感覺驟然劇增,當然,不是什麼好感就是!
同時,她也爲蘭姐姐抱屈,姓杜的根本配不上她,有時候真想鼓動她退親好了。
對比一次就考中舉人,又溫和有禮的沈驥,那個名落孫山,又眼高於頂的杜公子瞬間被甩出了八條街。姓杜的根本配不上她的蘭姐姐,有時候真想鼓動她退親,再試着說服柳家夫婦,讓他們放棄招贅的打算,找個靠譜點的女婿,只是柳杜親事已定,想退親又談何容易?
不想看到好友悶悶不樂,莫顏開口道:“蘭姐姐,你好些天沒來,毛團可想你了,我讓它進來陪你吧!”
實際上,上個月莫清澤入獄,柳汀蘭留下來陪她,直到公審那天,柳母身子不適,才被莫顏勸了回去,兩人也就半個月沒見罷了。
柳汀蘭心中一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好啊,我也很想它呢,這麼久沒來,也不知道它記不記得我……”
話音剛落,一道黃色的影子竄進了廚房,不是在院子裡玩耍的毛團還能是誰?
毛團聽到主人唸叨它的名字,還以爲主人做了好吃的要投餵它,就急急忙忙地衝了進來。見主人只是要它陪着朋友玩,一時興意闌珊,卻還是很聽話的在柳汀蘭面前賣萌,逗她高興。
毛團可是暖男,賣萌起來,不比小花賣傻引人發笑差。除了不讓莫顏意外的人摸,其他時候還是很好說話的,尤其是柳汀蘭拿着一隻竹球逗它玩,就更激動了。
“呀,剛纔那個動作真漂亮,毛團真棒!”柳汀蘭毫不吝惜的誇着毛團,臉上的笑容真實了許多。
毛團得了誇獎,又逗人開心了,愈發奮力的撲咬着,動作也越來越帥氣,卻不會讓人覺得兇狠,給人的感覺就跟大貓一樣。
見好友終於笑了,莫顏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獎勵了毛團一塊剛滷好的豬肉。
菜做了一半,蕭睿淵和楚衡姍姍而來,倒不是有意來晚,而是楚衡的身子尚未好全,眼下天又冷,每次出門都得做足了準備才能出門。
這次,蕭睿淵帶了滿滿一車壽禮過來,大到珍貴的古玩字畫,小的吃穿住用,可謂一應俱全。這些東西相比一國太子親自登門賀壽,完全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知道自己的到來會讓人不自在,楚衡藉口身子乏了,就被莫清澤安排去了上一次過來時,曾休息過的房間。
待莫清澤一走,蕭睿淵緊繃的身子也放鬆了下來。不知是不是今日要做那件極爲重要的事情,自從踏入莫家,他腦中那根弦就繃的緊緊的,看到未來的岳父大人,更是緊張的不知所措,生怕一句話說錯了或是態度不對,留下不好的印象。
這副模樣看在楚衡眼裡,簡直不想承認這人是自己的表弟,實在是丟人的很。
蕭睿淵不知道楚衡的想法,待他完全冷靜下來,又恢復成以往的模樣,只是問出的問題卻嚴重破壞了他的形象:“表哥,那件事,可否改日再說?”
楚衡徹底被表弟打敗了,想也不想把牀上的枕頭扔了過去,咆哮道:“改日你自己說!”
蕭睿淵默默地接下迎面而來的枕頭,在楚衡的嫌棄的目光下,默默地走過去放回原位,在心裡又默默地給自己打了個大紅的叉。
廚房中,莫顏做完了最後一道菜。她擦了額頭上熱出來的汗珠,又把泡好的一顆顆奶白色的糯米,和半透明的大米混合在一起,放到木甑裡蒸上。
糯米單獨吃,很容易膩,若是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着常吃的大米,則會又香又糯,十分可口。
飯廳裡已經擺好了桌椅,男人一桌,女人和小孩一桌。做好的菜餚流水般端上桌,將兩張大圓桌擺的滿滿當當。
好吃又好看的菜餚,看的衆人食指大動。待楚衡出來,被莫清澤邀請入席後,衆人紛紛入座,準備品嚐難得的美味。
莫顏在淘米水中清洗了有些油膩的手,解開圍裙到女眷席上作陪,卻聽到屋檐下的鈴鐺鐺鐺作響。
家中有貴客,李秀姑侄和唐心不好上桌,就在廚房裡用飯。莫顏沒有進去打斷,對女眷們道了聲,就去開門了。
只是當看到院門外站着的人,她臉色驟然一變,嘭的一聲,就院門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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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一句,古代對勾的運用也很廣泛,至於叉叉,不知道存不存在,姑且當它存在吧,畢竟文文設置的是架空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