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睿淵身兼數職,公務繁忙,本來沒有時間過來莫家,卻實在抵不住心頭的那股濃烈的思念,在花了幾個晚上的時間,將堆積的公務處理完後,終於抽出半天時間,找了個藉口來到了莫家。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竟然會親耳聽到心愛的姑娘對一頭狼說出如此……大膽豪放的言論!
在蕭睿淵心裡,他喜歡的姑娘秀外慧中,淡雅脫俗,即便偶有失言,也是她最真實的一面,而今日的所見所聞,完全刷新了他的認知,讓他險些以爲自己聽錯了。
這些話,別說女子,就是男人說了,也顯得粗鄙,會教人心裡不舒服。可是蕭睿淵在軍營裡摸爬滾打多年,什麼沒有見過,什麼沒有聽說?況眼前之人是他放在心尖兒上的,親眼目睹她的另一面,如此鮮活,如此真實,心裡驀地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歡喜!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qing ren"眼裡出西施!喜歡一個人,能坦然的包容她的一切,哪怕是缺點!
相比蕭睿淵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第一次見識到女兒如此黃暴一面的莫清澤心裡可不怎麼美好。他閉着眼睛,恨不得捂着耳朵給自己洗腦,告訴自己這看到的,聽到的都不是真的,那一切只是他的幻覺,他的女兒,怎會說出如此丟人的話來?
可是再怎麼催眠自己,莫清澤不得不接受這一事實。唯恐女兒在客人面前說出更加勁爆的話語,他抑制住賞女兒兩個爆慄的衝動,重重的咳了兩聲。
聽到咳嗽聲,莫顏猛地扭頭,就看到她親愛的父親大人正對她怒目而視,而父親大人身側立着的那道頎長秀逸的身影,正是她喜歡的男子,只是……那副面上冰冷,眸中憋笑又是鬧的哪一齣?
莫顏的疑惑只維持的一瞬,待明白這二人爲何表情迥異的時候,她瞪圓了眼,只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再也不要出來丟人現眼!
丟人!從未有過的丟人!
此時,莫顏的心情是崩潰的,她欲哭無淚的站起身,扯着嘴角想作出一張笑臉,可是對着包公臉一樣的父親和脣角已經勾起的蕭睿淵,她真的笑不出來,簡直要哭了好嗎?
蕭睿淵看的心疼,收起溢出的笑意,決定出馬爲心愛的姑娘解圍:“和嘉郡君善良厚德,才與瑞獸相處如此融洽,教蕭某佩服的緊!”
若是往常聽到女兒被稱讚,莫清澤會高興地附和,只是眼下再聽這話,他不自覺就想到了女兒先前那副猥瑣樣兒,噎在胸口的那股子氣,蹭蹭蹭的急劇往上冒,臉色又黑了幾分。
擔心父親大人氣壞了身子,莫顏狠狠地瞪了眼成事不足的某人,連忙上前給父親大人消火:“爹,家裡來了貴客,您讓馨兒過來叫我就好,哪能讓您自己過來?正好昨兒個女兒又尋到了那野茶,正好用來招待蕭大人!”
莫顏所說的野茶,是十分罕見雲霧茶,即便是宮裡也不常見。還是她前不久進山,在山崖邊上找到的,數量不多,只有四棵。她移栽了兩棵到空間裡,沒過多久就結了新茶。
當時採了就在空間裡炒熟,她留了一小撮,剩下的都孝敬了父親。莫清澤本來就愛茶,沒想到還能喝到傳說中的雲霧茶,自然寶貝的緊,尋常都捨不得拿出來喝。
果然,一聽莫顏又尋到了雲霧茶,莫清澤顧不得生氣,也有幾分粉飾的意思,對蕭睿淵道:“那茶不錯,待含章辦完正事,就到前面陪叔叔品評一番。”
蕭睿淵求之不得,抱拳應道:“含章榮幸之至!”
莫清澤見他臉上並無異色,顯然沒有將先前女兒說的混賬話放在心上,不禁緩緩地吐了口氣。他衝莫顏狠狠地瞪了一眼,又對蕭睿淵笑着點點頭,揹着手就走了。
直到莫清澤的背影看不到了,莫顏轟走並坐一排圍觀的四獸,連忙問道:“你今日怎有空過來?可是有陳吉的下落了?”
原只是猜測,竟是得到了蕭睿淵的印證:“搜尋陳吉下落的暗九傳來消息,在距離京城千里外的濱城發現了陳吉的蹤影,現在正在全力搜查,若無意外,最多三天就會有消息。”
莫顏早在雪糰子那裡知道陳吉會被找到,聽完倒不是很意外。只是想到要救杜氏的命,她抱着一絲希望問道:“陳吉被抓回來,他的妻女會如何?”
她不確定能不能救下杜氏,若杜氏不用被處死那是最好的,到時她就安排好杜氏的下半生,算是償還了這份生恩。
蕭睿淵以爲她心裡還有杜氏這個母親,就不忍心告訴她惠安帝已經下旨要處死陳家三口,若非陳吉無父無母,又沒有別的親人,恐怕會被株連九族。
如此想着,他的臉上就多了一絲猶豫,不知道怎麼說,纔不會讓心愛之人難過。
就是這一絲猶豫,徹底打消了莫顏的希望,她苦惱的問道:“杜氏……有沒有可能饒杜氏一命?”
蕭睿淵頓了頓,搖了搖頭:“就憑陳吉參與毒害先皇后,聖上和表哥就不可能饒過陳家任何人!林家能逃過滅族之禍,卻是文忠侯的死換來的。”
莫顏有些煩躁的走來走去,又停下來問道:“那用我郡君的封號換呢?”
蕭睿淵一愣,想了想有些不確定的說道:“也許……可行,待我回去問一問表哥!只是這麼做,值得嗎?”
“值得!”莫顏毫不猶豫的說道。見蕭睿淵皺眉,猜到他可能會錯了意,只是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不救杜氏會折損她們姐弟三人福氣一事,索性什麼也沒有說。
蕭睿淵無法理解莫顏的做法,卻不會置喙她的任何決定。只要她想做的,他願意幫她達成:“杜氏倒也無辜,表哥那裡我會說,至於聖上那邊……看在你於江山社稷有功的份兒上,聖上也許會對杜氏網開一面!待找到陳吉一家,我同你一起進宮。”
蕭睿淵肯冒着惹怒惠安帝和楚衡的風險,爲自己的事情奔走,莫顏感動的同時,又十分愧疚,忍不住阻止道:“這件事你不要插手,再怎麼樣,聖上還欠我一個承諾,總不能教你爲難!”
蕭睿淵臉色一變,低沉的聲音透着濃濃的不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願讓我爲難,難道我就能眼睜睜的看着你獨自承受聖上的怒火?”
莫顏見狀,不僅沒有害怕,心裡反而暖暖的。意識到再爭下去,只會把人惹毛,他執意要做的事情,就算她百般阻止,他還是會去做。
想到這裡,莫顏不再拒絕男子的這份心意,認真的說道:“到時候,咱們就一起去,你可不許瞞着我,一個人把所有的事情全攬了。”
蕭睿淵驟然一笑,伸手將面前已然看傻的姑娘摟在懷裡:“不會的!”
莫顏跌進男子的笑容裡無法自拔,直到不知什麼時候又跑過來圍觀的小花發出猥瑣的狼嗥,她纔回過神來,粉嫩的臉頰一片通紅——被小花氣的!
她狠狠地剜了一眼沒眼色的小花,心裡給它狠狠地記了一筆。
哼,本來看你追老婆追的那麼辛苦,想幫幫你,現在看你這副二缺樣,何苦害了大白?你就孤獨終生吧!
還在地上笑的打滾兒,一報被莫顏調笑,讓它在大白麪前丟盡狼臉之仇的小花,可不知道它又錯過了一次追到大白的機會,以至於撲倒大白遙遙無期!
到底是在莫家,蕭睿淵抱了莫顏一會兒,就不捨的鬆開了。只是懷中的人兒一離開,心裡又瀰漫起一股空虛之感。他忍不住伸手,撫着女子額前的碎髮,將那晚楚衡的提議說了出來。
莫顏本想裝一裝矜持,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那副模樣,乾脆提議道:“臘月初十是我爹生辰,會請親友小聚一番,驅驅先前被陷害入獄的晦氣,正好那天你休沐,到時你們就以道賀的名義過來!”
說到這裡,她的臉上又多了幾分苦惱:“我爹不知道我倆的事,給自己尋了個女婿的人選,最近還旁敲側擊的問過我,被我裝傻揭過去了!我爹生辰那天,那人只怕也會來,指不定會在那天把事情挑明。”
接着,她就把沈驥的情況簡單的說了一遍,讓蕭睿淵有個準備。她知道,比起蕭睿淵,父親會更加中意沈驥,無論是家世,還是個人的性格,都比蕭睿淵更加合適當女婿。
一聽未來的岳父給自己找了個情敵,且是勁敵,蕭睿淵的臉色都變了:“你放心,那天我同表哥一定會來!”
莫顏鮮少看到他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噗嗤一聲開玩笑道:“你這麼緊張,可是擔心被那人比下去?”
蕭睿淵神色一肅,沒有說話,眉宇間卻是透着說不出的傲然,顯然沒把沈驥放在眼裡。
莫顏心中一動,決定對父親暗示一下,讓父親有個心理準備,她是真的擔心父親大驚之下,就算做不出把人轟出去的舉動,卻也不會有好臉色給蕭睿淵看。
……
蕭睿淵陪莫清澤品完茶,二人又在書房廝殺了幾盤棋。直到外面最後一絲光亮也沒了,在莫清澤的挽留下,蕭睿淵在莫家用過晚飯,才提出告辭。
臨走前,蕭睿淵心裡多有不捨,卻不敢再多停留,唯恐教莫清澤看出什麼,只得策馬頭也不回的消失在皎白月色星辰下。
冬天天黑的早,又沒有其他娛樂活動,因此家家戶戶也睡的早。莫家倒還好,屋裡暖和,通常圍着火盆烤一會兒火纔會歇下。
送走蕭睿淵,衆人剛坐下,就聽到屋檐下響起了急促鈴鐺聲。李燕連忙起身去開門,沒過一會兒就回來了,身後跟着神色惶急的大妮兒。
不等莫顏等人相問,大妮兒就上前一把抓住莫顏的胳膊,急急地說道:“顏丫頭,快、快隨我去趟家裡,我娘要打死我哥了!”
衆人大吃一驚,莫顏見大妮兒如此焦急,顯然發生了她不知道的大事,也顧不得詢問鐵頭哥明明每晚歇在鋪子裡,又爲何會被吳姨打死,急忙起身跟父親知會了一聲,就隨大妮兒急急地走了。
路上一邊走一邊問過後,莫顏才知道鐵頭爲何會在家裡,吳氏爲何會氣的怒打兒子,這一切,皆跟一個女子有關。
吳家蓋了大房子,家中時不時飄出肉香味,也不再穿破爛的衣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吳家的日子是越過越好了。村裡好些人家相中了這一點,希望家中適齡的女兒能嫁到吳家享福,順便幫扶一下孃家;適齡的兒子能娶到大妮兒,得個有助力的岳家,以後也能把日子過起來。
就是自家沒有的,柳楊村的原居民也思索着親朋好友誰家有適齡的閨女兒子,覺得通過姻親關係跟吳家打好交道也不賴。
就是附近幾個臨近的村子聽說了吳家的情形,也特特跑到柳楊村打聽。知道鐵頭就是憨了點,沒有其他大問題,且還在米鋪子領了份好活計,那是再滿意沒有了。
能幹又溫順的大妮兒就更不用說,提親的人幾乎踏平了吳家的門檻。只是鐵頭也好,大妮兒也好,吳氏皆沒有輕易的應下。不是她不急,而是那些人家或多或少有些問題。
當孃的,總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後過的順遂,尤其是女兒,就更要擦亮眼睛尋摸好了,不然,一輩子都得泡在苦水裡。
吳氏吃過這樣的苦,自然不希望跟前的四個兒女走她的老路。尤其是鐵頭和大妮兒,自小就跟着她吃苦,心裡不免多了幾分愧疚,這份愧疚教她愈發用心爲兄妹倆覓得良配。
可就是這麼一個一心爲兒女打算的吳氏,竟然會動手打鐵頭,用的還是手臂粗細的棍棒。鐵頭是個憨直又孝順的,被親孃狠打,也不知道求饒或是躲開,就這麼跪在地上,任吳氏怒打。
等到了吳家,莫顏就看到吳氏似乎打累了,握着棍棒虛脫的坐在椅子上,眼眶溢滿了淚水,表情憤怒又心疼。
角落裡,石頭抱着三妮兒嗚嗚的哭泣,顯然是被嚇壞了;三妮兒同樣害怕極了,聲音帶着哭腔卻努力的安慰着弟弟,小臉上透着說不出的驚懼。
鐵頭背對着門跪在地上,莫顏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走進吳家的堂屋,她第一個勸起吳氏來:“吳姨,有話好好說,母子之間哪裡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您看,三妮兒和石頭可是嚇壞了!”
吳氏的心神全放在如何把兒子拐回正途上,沒有發現家裡多了個人,直到聽見聲音,才知道莫顏來了。
看到莫顏,吳氏像是找到了發泄口,顧不得這是家醜,抓住莫顏的手哽咽道:“早知道、早知道他讓那樣一個不堪的女人勾了魂兒,當初媒婆上門提親,我就該答應下來,總比、總比那個女人強。”
之前大妮兒說的含糊,莫顏並不知道鐵頭喜歡的姑娘是個什麼身份,此時聽了吳氏的話,眼皮不由得一跳:難道是個有夫之婦?
吳氏接下來的話,打消了莫顏的猜測,只是那名女子的身份教她更加吃驚:
“……天下的好姑娘那麼多,他看上誰不好,卻偏偏看上了一個從窯子裡出來的女人!同是女人,吳姨同情那女人的遭遇,卻絕不允許這樣一個不乾不淨的人做兒媳婦,絕不……”
不等吳氏說完,一直不曾說話的鐵頭突然擡起頭,大聲的辯解道:“娘,清清是個好姑娘,不是不乾不淨的女人,是兒子喜歡她的,不是她勾引兒子,你要怪就怪兒子吧,清清沒有錯。”
認識鐵頭這麼久,莫顏第一次聽他如此大聲的說出這麼長的一段話,可見那個出身青樓的姑娘,是真讓他放進心裡了。
正待莫顏想辦法如何化解母子間的這場矛盾,吳氏猛地站起身,舉起木棒對着鐵頭的肩背就是重重的一下。
這一棒速度太快,莫顏根本來不及阻止。
棍棒打到鐵頭身上,發出一聲鈍響。鐵頭臉上閃過痛楚之色,卻強忍着劇痛,繼續爲心目中的姑娘辯解:“娘,清清真是個好姑娘!她除了出身不好,哪裡都不是兒子能相配的!您看不上她的出身,可是出身又不是她能選擇的,您一直對兒子說對不起四妹,當時就該阻止奶把她賣掉,您心裡至少是疼四妹的,清清卻從小沒人疼,跟四妹一樣大的時候,就讓家裡當賠錢貨賣到了青樓!她那時那樣小,能反抗得了誰?她不得已淪落風塵,卻從來沒有自輕自賤,還找機會把自己贖出來,要過正經的日子,就憑這個,她就不是壞姑娘!娘,你不同情她,就當可憐可憐兒子吧,兒子娶不到她,寧可一輩子不成親!”
鐵頭一口氣說完,直直的看着母親,眼裡閃爍着從未有過的執着。依照他的脾氣,一輩子不成親絕不止說着玩的。
啪嗒一聲,棍棒落地。
吳氏後退兩步,失了魂兒一般的跌進椅子裡,眼裡的淚水撲簌簌的往下落。不知是爲下落不明的四妮兒而哭,還是爲鐵頭的那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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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頭真是個耿直的boy,對他總是有種淡淡的心疼哎╮(╯▽╰)╭大家猜出清清是誰了麼?知道真相的顏顏眼淚又要流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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