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丫頭,聽說吳嫂子家的兒媳婦是從那種腌臢的地方出來的,這是真的嗎?”一個臉圓面嫩的婦人好奇的看着莫顏,沒有察覺到當衆問出這種話多麼不合時宜。
此話一出,衆人頓時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齊刷刷的看向說話的圓臉婦人,臉上寫滿了驚詫,顯然之前並未聽說過這件事。
圓臉婦人也就二十左右,是個嘴甜又大方的小媳婦,在場做活的媳婦中,就數她年紀最小,平日裡無意中說了不討喜的話,其他人也不會跟她計較,這十多天下來跟大家相處的很好,就沒有不喜歡她的。
圓臉婦人問出這種話來,顯然是聊到興頭上沒經過大腦就問出來了,見屋子裡安靜下來,衆人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己,頓覺說錯了話,心裡暗道不好,再一看莫顏的臉色冷了下來,立馬想起她跟吳家的關係,連忙解釋道:“顏丫頭,這話是我聽來的,不是我自己亂說的。”
見圓臉婦人被嚇成這樣,莫顏的臉色緩和了些:“我知道不是你傳的,不過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從哪裡聽來的嗎?”
這二十人經她一手挑選出來,在村裡的風評皆很不錯,以後還有不少東西要找她們做,人品也在她的考慮中,自然不會找那些嘴碎又愛惹事的人幫忙,這個小媳婦她也挺喜歡的,也相信她問出這話只是一時失言,但是真正傳出這種話的人,決不能原諒!
圓臉婦人也是無意中聽見的,本來聽說後就打算悶在心裡了,沒想法到一時嘴快問了出來,這下爲了洗脫嫌疑,她哪裡還敢隱瞞,忙不迭的說道:“前兩天我不是想趕完手裡的那件棉衣就回去的晚了些麼,走到半路上就聽見兩個人在牆角里嘀咕,我就聽見到她們這麼議論的。當時天黑了,我沒有看清說話的人是誰,就是聲音聽着有些耳熟,像是王嫂子,另一個壓着聲音,我就沒聽出是誰來。”
王嫂子?莫顏皺了皺眉,她是怎麼知道柳清清出身的?還是她故意在外面造謠敗壞吳家的名聲,結果不小心說中了?
見莫顏不說話,那小媳婦的心頓時提了起來,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要是因着這話就把這份輕鬆的活計丟了,不說少了一份工錢,就是日後也沒臉在村子裡見人了,誰會喜歡亂說話的人?
蔡嫂子一聽,生氣的說道:“那些糟污話要是從別人的嘴裡說出來,我可能會信兩分,可是王家那個女人最喜歡搬弄是非,她就是嫉妒吳家的日子好過了四處亂造謠呢,我一個字也不信!”
聽她這麼一說,原本心裡存了幾分懷疑的婦人們頓時打消了這種念頭,附和道:“沒錯,那個女人的嘴巴沒一刻乾淨的,能從她嘴裡聽出好話,比登天還難,可不能信了她的話。”
“是啊,那個女人的嘴巴比吃了大蒜還臭,咱們要是信了就是中了她的圈套,以後還怎麼跟吳嫂子打交道?”
“就是,可不能讓那個女人得逞!這女人也真是的,吳嫂子那麼好的人又哪裡得罪她了?再說了,亂造謠也不造的像一點,吳嫂子家裡那麼有錢,又有顏丫頭做靠山,就是娶城裡的姑娘也使得,哪裡會看上那種地方出來的姑娘?那個女人真是不長腦子,以爲別人都跟她一樣笨呢!”
“……”
不等莫顏出聲,衆人就議論紛紛的說開了,已經斷定是王嫂子嫉妒吳家過上了好日子,故意散播出來的謠言,企圖讓村子裡的人排擠吳家,讓吳家擡不起頭來。
莫顏微微鬆了口氣,儘管之前吳家就已經想好了應對的辦法,編出了一套沒有什麼漏洞的說辭,但是如果有人先將柳清清的身世抖出來,就算竭力彌補村民們心裡也會有先入爲主,認爲柳清清的身份有問題。
好在現在發現的早,“謠言”還沒有徹底傳開,尚有補救的機會。於是莫顏順水推舟,將之前吳家想出來的那套說辭借這個機會說了出來:“我知道吳姨兒媳婦的來歷,說起來那也是個苦命人,若非家逢鉅變到京城投奔遠親,就不會有跟鐵頭哥之間的好姻緣。”
一聽莫顏這麼說,胃口就被高高吊起來。
之前就有人打聽吳家兒媳婦的來歷,吳家只說是一個孤女,可能覺得不好聽或是覺得說的太詳細了以後傳到兒媳婦的耳中讓兒媳婦難過,其他的就含糊帶過去了,別人也不好意思再問。
見達到了目的,莫顏也沒有廢話,在她娓娓的敘述聲中,青樓出身柳清清搖身一變,成爲父母雙亡的孤苦女子。因是女子,無權繼承父輩遺留下來的家業,又被惡毒的伯父趕出家門,不得已之下,柳清清只得帶着貼身丫鬟來到京城投奔母家的一位遠親。
奈何親戚一家早就搬離京城去了南方,柳清清一個弱女子,跋山涉水的來到京城已是不易,斷沒有能力再奔去南方了。她典當了祖傳的玉佩,本想在京城賃一間屋子,日後靠着不俗的女工做繡活兒維持生計,結果典當來的財物卻被可惡的小偷全部偷去。
走投無路之下她本想一死了之,卻認識了好心的鐵頭,最後她被鐵頭的赤子之心打動,又希望有個棲身之所,就自己做自己的主,願意嫁給鐵頭爲妻。
莫顏的聲音很輕,充斥着對柳清清身世的同情,果然,一聽柳清清的身世如此悽慘,一些心腸軟的婦人早就抹起眼淚了,就是沒有流淚的也對紅了眼眶:
“沒想到,吳嫂子的兒媳婦身世如此悽慘!幸好遇到了心腸好的鐵頭,不然這好好的姑娘去投河,也太可惜了。”
“鐵頭老實厚道,吳嫂子又是個溫和的人,這姑娘是個有後福的,苦盡甘來了。”
“這兩個人,是天賜的姻緣吶!就像戲文裡說的,有緣千里來什麼的,可不就是這個意思麼?”
“是‘有緣千里來相會’,鐵頭跟那位柳姑娘就是這樣的。”
“……”
莫顏在柳楊村的地位無疑是特殊的,她說出來的話根本沒有人會質疑。就算誰心裡存了疑惑,難道還真會去千里之外的江南,查證柳清清的身世不成?
柳清清那邊就更沒有問題了,雖然她的口音帶着一股子京腔兒,但是在青樓裡混跡多年,南方的民歌小調她全會唱,南方話軟音俚語也說的順溜,只要她自己不承認,外人根本不會知道她並非生在南方。
不管今後王嫂子之流如何“造謠”,她們這些知情人咬死了不認,誰也沒有辦法。王嫂子名聲太差,說出來的話不會有幾個人相信,到時候只要說她嫉妒吳家,纔到處亂造謠,就更不會有人相信了。
不過,光這二十人知道柳清清的“身世”還不夠,在流言徹底傳開前,必須把她的“身世”宣揚出去。莫顏已經替吳家做出了第一步,索性第二步也幫着做了:“吳姨兒媳婦的身世就是這樣,若是村裡再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流言,還請各位伯孃嬸子幫忙解釋一二,若是好好的親事被那些流言蜚語毀了,那是在造孽。”
話音一落,又是蔡嫂子第一個迴應:“顏丫頭,你就放心吧,就算你不說,我們也知道怎麼做,一定不會相信那些流言,傷了兩個無辜的孩子。”
她的兒媳婦也快過門了,要是有人敢說兒媳婦是從窯子裡出來的,她一定拿着剪刀打上門,把那長舌婦的舌頭剪了。
有蔡嫂子帶頭,其他人也紛紛應承起來。幫吳家辯解一二,說幾句好話又不會少塊肉。若是能借這個機會跟莫家打好叫道,以後再有什麼好活計,肯定會先想着她們呢。
這一次給莫家做活兒,一天就有五十文的工錢,可是讓好些人羨慕死,就算不替吳家說好話,也沒必要到處散播那些沒影子的事,跟銀子過不去。
莫顏放心下來,也沒有追究圓臉婦人,要不是她問出來,這種在私底下傳的流言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發現,真爆到檯面上來,她們再做解釋就有些晚了。
莫顏放心下來,也沒有追究圓臉婦人,要不是她問出來,這種在私底下傳的流言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發現,真到爆出來,她們再做解釋就晚了。
吃過午飯,估摸着吳氏出攤回來了,莫顏讓另一個婦人頂上她裁衣的位置,自己去了吳家。對此,蔡嫂子等人絲毫沒有意外,出了這樣的謠言,肯定要想辦法解決。
莫顏來到吳家時,吳氏剛回來,聽完莫顏的話,一時後怕不已:“怪我,都怪我,那套說辭不該藏着掖着,不然哪裡會有這事。”
莫顏倒是不這麼認爲,寬慰道:“要是旁人一問,就搬出那套說辭反而會讓人覺得假,這樣藏着些等到合適的機會說清楚,才更能讓人相信。”
柳清清這樣的出身到底不好,按照時下人的思想,就是克父克母命太硬。吳家顧忌這個沒有才沒有明着說出來,後來聽到那些不好的謠言,才“逼不得已”道出了兒媳婦的身世,比直接說出來更合情理。
吳氏一聽,臉色緩和了些,隨即氣憤的說道:“王家的那個女人太不是東西了,我兒媳婦就算有不好的又關她什麼事,有膽子就當着我的面說,偷偷摸摸算什麼本事。”
莫顏皺起了眉頭,心裡也對那個女人膩歪的很:“就是不知道她隨口亂說的還是從哪裡聽說了什麼,不管怎麼樣,接下來該怎麼做,吳姨你得想好。”
到底是打上門去大鬧一場,把柳清清的“身世”說清楚,還是不予理會,等謠言自己消失。
吳氏幾乎沒有考慮就選擇了前者:“若是尋常的小事等它慢慢散去就好了,這一次事關清清的名聲,我要是忍着不出聲,那些小人還當我怕了她們,當我們家好欺負,再說這種事是個人都會打上門去,我要是不去找那個女人的麻煩,別人還以爲她說的是事實,我不敢站出來分辨。”
莫顏猛一拍桌子,連連點頭:“確實該這樣,是我想岔了。”
無傷大雅的謠言可以忍一忍,若是鬧大了會讓人認爲心裡有鬼,但是像這種能把人逼死的謠言,就是泥人兒也忍不了,鬧大了反而更有利。
見莫顏也支持,吳氏的底氣更足了:“明天我到米鋪裡把鐵頭喊回來,我們母子倆一起去王家鬧,就算王家那個女人真從哪裡聽說了什麼,我也不怕。”
莫顏冷冷一笑:“何必等到明天,我現在就去把鐵頭哥叫回來,你們傍晚就打上門去。”
依照王家那個女人的尿性,若是真有真憑實據,早就在村子裡嚷嚷開了,不會只在私下裡傳,吳姨他們鬧上門去,也不用擔心什麼。
……
從吳家回來,莫顏就鑽進書房裡,給鐵頭寫了封信讓一隻信鴿送了去。
信鴿是被毛毛後來騙回來的野鴿子,而且還是一對兒,這對野鴿子被靈泉水改造後,她就對外說是買回來,特意用來傳信的,倒是沒有引起別人的懷疑。
李忠收到信,就連忙催促鐵頭回家。鐵頭以爲家裡出事了,緊趕慢趕的跑回來,得知是村裡傳出了對媳婦兒不好的言論,一時急紅了眼,那樣老實的人竟然直接跑到廚房裡拿了把寒光閃閃的菜刀往王家衝去。
吳氏喊都喊不住,跟大妮兒交代了一句就連忙追了上去,生怕鐵頭衝動之下真把人砍成什麼樣,到時候事情就不好收場了。
大妮兒得了吩咐急慌慌的跑到莫家,請莫顏幫忙。王家有好幾個兒子,要是打起來吳家人鐵定不是對手。
莫顏早有準備,放下手裡的剪刀,就帶着小花和毛團去了王家。蔡嫂子等人坐不住,紛紛放下手裡的針線跟了上去。
莫顏看到了沒有說什麼,有人站在吳家這邊,若是王家口不擇言把柳清清的身世抖出來,也有人替吳家辯解一二。
“老孃說的是事實,你那個兒媳婦本來就是從窯子裡出來的,裝什麼黃花閨女?這可是你婆婆親口告訴我的,那還有假?”
遠遠的,衆人就聽到了王嫂子尖聲的叫囂,再一聽她說是莫洪氏告訴她的,臉色不由得變了變。
莫顏見狀,不動聲色的說道:“莫洪氏去年就癱了,連話也說不清楚,這話不是擺明了騙人?”
話音剛落,像是迴應她似的,那邊吳氏的聲音也大了起來:“你把所有人當傻子?滿村子誰不知道莫洪氏癱在牀上連話也說不清,就算說的清楚,她一直看我家不順眼,故意編出這樣的謊話騙你,借你的手對付我家,你倒是忠心,沒有好處拿也要當別人手裡的攪屎棍,跟走狗一樣的混賬東西……”
這一番怒罵,讓在場所有人大爲意外,完全沒有想到一向柔和的吳氏能說出這樣犀利的話來,看來是真被逼急了。
待莫顏等人走近一看,王家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還有不少人從角落裡冒出來看熱鬧,一時間議論四起。好在大多數人知道王嫂子有張欠撕的嘴,皆站在了吳家這邊,只有少數人家嫉妒吳家的好日子,巴不得吳家跌個大跟頭,名聲掃地。
吳氏的話得到了普遍的贊同,老莫家的人在村子裡早就沒有名聲可言,從他們家傳出來的話,能信麼?王家人也是一路貨色,說出來的話同樣不可信。
然而,王嫂子可不這麼想,見大多數人站在吳家那邊,紛紛出聲討伐她,不僅沒有收手,聲音反而更大了:“吳氏,你前些天生辰,你那窯姐兒媳婦過來給你獻殷勤,我可是見過她的,當時就瞧着她眼熟,後來纔想起她去年就來過村子,這一點你敢不承認?”
這話一出口,人羣裡就有人小聲的嘀咕起來:“去年確實有蒙臉的姑娘到老莫家,因她是乘着馬車來的,就特別有印象,難道那個女人說的就是那個蒙臉姑娘?”
“對對對,我也看到了,馬車就停在老莫家門口,跟我家也近,我還湊上去看過呢,後來那姑娘上了馬車走了,莫洪氏在屋子裡摔盆子砸碗的罵呢!”有人跟着附和起來,顯然這兩個人皆是老莫家的鄰居,看到過蒙臉的柳清清。
吳氏也聽見了,腦子裡有短暫的空白,隨即指着王嫂子質問道:“那會兒你可是在老莫家?可有親眼見過那女子的相貌?”
王嫂子一聽,心裡有些發虛,可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容不得她退縮了,於是梗着脖子狡辯道:“就是親眼見過,就跟你那窯姐兒媳婦長的一模一樣。”
“呵,一模一樣?難道那天你就在老莫家?”吳氏冷笑,逼問着王嫂子。
她跟莫洪氏做了二十年的婆媳,很瞭解她死要面子的性子,不可能當着外人的面解決讓自家丟臉的事。況且,清清做事一向謹慎,之前就說過來老莫家那會兒,只有老莫家的人見過她的相貌,不然她們也不會用那套解決清清身世的說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