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輪複試的結果翌日就出來了,莫清澤的名字高高的出現在榜首。當然,這種考試旨在決出前三十,排名方面就很隨意,名字出現在榜首並不能說明一個人策論成績就比別人的好。因此,光看榜單根本看不出誰有可能摘得狀元頭名。
不過,因着莫清澤屢屢優異的表現,在一衆學子中間,博得頭名的呼聲依然最高。
知曉結果後,莫清澤只是點了點頭,並未多說什麼,又繼續關門讀書,將原來一些生澀的,無法融會貫通的知識又梳理了一遍,其中不乏一些看似與科考無關的內容。
莫家其他人也各司其職,日子過的像往常一樣,沒有出現太大的變化。
相比莫家的安寧,另外居住在京中,等待最後一輪殿試的二十九名學子可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但凡沒有娶妻的年輕男子,皆成了旁人眼裡的香餑餑,尤以一些家中有未出閣的姑娘的官宦人家爲甚。
這些官員的官職大多不高,想把女兒嫁入高門博富貴很不現實,便想着挑一個有前途的學子爲婿,到時候女婿出息了,身爲岳家自然水漲船高;即便出不了頭,也差不到哪裡去,總不會虧了就是。
抱着這樣心態的人不在少數,是以那二十九名學子不論家世如何,除去幾個年過半百,連孫子孫女都有了的老頭子,其他適齡適婚的皆被人盯上了。
至於這些人有沒有婚約在身,就不是那些官員會考慮的,甚至一些察覺到苗頭的學子,爲了攀上一門貴親,對外咬死了沒有娶妻。若是能得到岳家的助力,可是要少奮鬥十幾年甚至幾十年,這世上,總不缺想當陳世美的人!
夜幕臨近,華燈初上,靠近皇宮的朱雀巷裡,燃起的燈火像是碧天裡的星星,家家戶戶的抄手遊廊上,點起一盞盞精緻的燈籠。叫節省燈油的尋常人家看去,怕是心疼的要撲上去統統滅掉纔好。
看似奢侈,然對於居住在朱雀巷裡的人家來說,這點根本不算什麼。只因朱雀巷裡,居住的全是朝中最有權勢的一類官員,這裡頭的奢侈富貴,不是外頭小門小戶能夠想象的到。
此時,一輛華貴不凡的馬車從朱雀巷主道上遠遠駛來,在一個高懸着“趙府”牌匾的正門前穩穩的停靠下來。
車伕連忙跳下馬車,打開了車門,明明是十六七歲的模樣,卻是佝僂着腰畢恭畢敬的對馬車裡的人說道:“老爺,到了!”
說完,立即跪爬在地上,拱起的後背的高度,正好比馬車的車轅低了一階。
下一刻,一個身着正二品官服的中年男子,挺着一個將軍肚的男子掀開車簾探出頭來。這名中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趙府的一家之主,任太常寺卿的趙豐年趙大人。
趙大人像是沒有看到地上跪着個人似的,一隻腳十分自然的踩在了車伕的後背上,難爲他將近兩百斤的分量,竟是踩的穩穩當當的下了馬車。
他看也不看地上還趴着的車伕一眼,匆匆的踏進了趙府的大門。
年輕的車伕這才齜牙咧嘴的站起來,不自覺的擡手,按了按被踩中的後背。
當值半個月,身子還是有些不習慣吶!
趙大人回到前院的住處,剛剛換上一身常服正要往後院老母親那裡請安,就見一個丫頭匆匆走了進來,行禮後直道老夫人有請,請老爺儘快過去。
趙大人不敢耽擱,連忙隨着丫鬟一道去了老母親的住處松鶴院。
踏入松鶴院的院子還沒有走到正堂,趙大人就聽見裡頭傳出一陣熱鬧的歡笑聲。進屋環視了一圈,就看到自己六十多歲的老母坐在首位上,妻子女兒,還有妹妹外甥女一左一右,分列在首位的兩邊坐下。
不等趙大人上前給趙老夫人行禮問安,趙老夫人就迫不及待的說道:“免禮免禮,快給爲娘說說那到底是怎樣的人家,那人可與嬌娘相配?”
趙老夫人口中的嬌娘就是堂下與坐着的趙大人的外甥女範美嬌,小名兒嬌娘。
範美嬌儘管看起來年輕,卻是梳着婦人頭,此時聽了外婆的話,兩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的舅舅,臉上不見半絲女兒家的羞態。
聽了趙老夫人的問題,趙大人的臉上閃過一抹猶豫,在老母親催促的目光下,到底將今日打探到的消息說了出來:“那人出身低微,不過是尋常的莊戶人家,然他在聖上面前記了名,與太子府、武安公府顏小公爺以及威遠侯府世子交好,家中又出了一位郡君,此番殿試又是呼聲最高的頭名狀元,配嬌娘卻是配得。”
莫顏與蕭睿淵定親的事,就連惠安帝也瞞着,不仔細打聽,根本沒有其他人知道,是以趙大人只打聽出這三家與莫家交好,以爲太子殿下看中了莫清澤的才能,想收爲己用。
趙老夫人大喜,在丫頭的攙扶下走到範美嬌身前,輕拍着外孫女手一臉慈愛的說道:“嬌娘,你舅舅說那人與你極配,想來不會差,你是個有福氣的。”
這話說的,竟是憑她這句話就能爲範美嬌定下這門親事似的。
範美嬌卻不領情,臉色變得極爲難看,尖聲說道:“那人竟有了女兒,還是個郡君,真嫁去那樣的人家,以後指不定得向一個臭丫頭心裡,這算哪門子福氣?”
趙老夫人一聽,臉色微微一變:“你不樂意?先頭不是你託你舅舅打聽那人麼,現在打聽清楚了,你怎又不中意?”
範美嬌起身挽着老太太的胳膊,嘟着嘴抱怨道:“孫女兒看中的是那人,可不是包括那人的女兒,若是孫女真嫁過去,就是當後母了,那丫頭是郡君呢,要是看孫女不順眼處處與孫女爲敵,孫女兒連教訓都不成,這可不行!”
說到這裡,她偷偷地覷了舅舅趙大人一眼,見趙大人不說話,撇了撇嘴有些不滿。
趙老夫人一聽,果真猶豫了,轉頭看向沉默不語的趙大人問道:“豐兒可有章程?要不再看看其他的?”
趙大人面色不好看,瞥了外甥女一眼,委婉的說道:“嬌娘今年二十五,又是……再想尋一個未曾婚配,又有前途夫婿着實太難。”
一直未曾說話的趙氏,也就是範美嬌的親孃一聽兄長的話,頓時掩面低泣道:“哥哥這是說的什麼話?認爲嬌娘花期已過,不是黃花大閨女,就只配尋一個有兒有女的鰥夫?”
不等趙大人解釋,趙氏就抱着範美嬌哭訴起來:“孃的嬌嬌,你命苦啊,在家不得你那沒良心的爹歡心,原以爲嫁人了就有好日子過,那戶人家卻又沒心沒肺生生休了你,現在就連你親舅舅也嫌你,不肯真心爲你打算,你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娘可憐的嬌嬌!”
原本認爲兒子的話有道理的趙老夫人一聽愛女的哭訴,立馬就倒向了趙氏這邊,沉着臉斥責面色不善的趙大人:“你怎能這麼說你嫡親的外甥女?你忘了當年你妹妹如何一針一線的做針線,就爲供你上學讀書?要不是你妹妹,你能考中進士,能有現在的風光?”
趙大人萬萬想不到自己不過說了兩句實話,就被老母和妹妹曲解成了這個樣子,一時也來了火氣。
只是看着妹妹滿臉的淚光,眼前浮現起昔日妹妹在昏暗的燈光下做活,直至後半夜雞鳴才歪在牀上歇一會兒,就爲了給他湊足下半年的束脩,趙大人的一身火氣就漸漸散去了,無奈的說道:“母親,嬌娘是兒子嫡親的外甥女,兒子能不疼她?只是那人除了娶過妻,有三個兒女,其他的當真挑不出一點錯兒,若是錯過了,怕是再也尋不到比這個更好的。”
站在趙老夫人身後的趙夫人見自己的丈夫妥協,眼裡閃過一抹深深地失望。她最見不得姑奶奶仗着那點子陳年舊事,屢屢提出過分的要求。
這嬌娘在老夫人跟前兒長大,養成了一副囂張跋扈又嬌氣的性子,不僅不把她這個舅母放在眼裡,就連對自己的舅舅也沒大沒小,敢時常頂撞。
若不是這副臭脾氣,當初嫁了那麼一戶家境殷實,公婆又和氣的好人家,怎的也把日子紅紅火火的過起來了,這位卻是在人家耀武揚威,不把公婆丈夫放在眼裡。
哪怕數年無所出,人家也是厚道生生忍了整整六年。前年卻是把婆婆氣的癱瘓在牀,那戶人家忍無可忍,拼着被趙家報復,冒着家破人亡的危險,也要以忤逆不孝無後這三項大罪,把人給休了?
明明自己相中了人家,她家老爺好不容易打聽到,結果又突然嫌棄人家有兒有女?先頭幹什麼吃了?
真論起來,不過是個小商戶家的姑娘,孃家還是靠着她家老爺發跡的,不說性子差被休棄,都是二十五歲的老女人了,還當自己是二八年華,正經的千金大小姐呢!
儘管心裡不屑,可是這裡卻沒有趙夫人置喙的餘地,她她只能在心裡吐吐槽冷眼瞧着,倒是看看這位姑奶奶和表小姐又能整出什麼幺蛾子來。
趙老夫人不知道自己的兒媳婦心裡所想,見兒子說的亦有道理,心裡一時拿不定主意,看着一臉不快的外孫女兒,遲疑道:“嬌娘,你舅舅說的有道理,你當真不樂意?”
“不、不是,外婆……”範美嬌面帶嬌羞,躲閃着趙老夫人探尋的目光,這副春心萌動的樣子,哪裡有不樂意的跡象!
自從去年在茶樓裡聽說書先生說了子瑜公子的事蹟,沈美嬌心底就生出了愛慕,可是讓她進門當後母,她確實膈應的慌,就想試試能不能讓舅舅想辦法把那幾個礙眼的小崽子解決了,如此,她才能沒有後顧之憂的與喜歡的男子結爲夫妻,那樣,才叫圓滿!
見孫女兒如此,趙老夫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於是直接趙大人說道:“娘依稀記得你小妹那邊有個尚未婚配的侄兒,你若是有辦法,就替嬌娘圓了這份好姻緣,今後你外甥女婿若是有了前途,你這個舅舅面上也有光。”
趙大人一聽,心裡咯噔一跳,試探着問道:“孃的意思是……”
趙老夫人看了兒子一眼:“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那丫頭身爲郡君,若是瞧嬌娘不順眼,嬌娘豈不是要受她欺負?爲今之計,只有把她變成自家人,嬌娘纔有好日子過!若是促成了這事,想必你小妹的婆婆,會念着這份情,對你小妹也好。”
趙大人心念一轉,倒是覺得這事可行。小妹的婆家乃是京中有名的大世家,可惜小妹只是庶子媳婦,不大得嫡婆婆的歡心,若是能促成這件事,沒準真能讓小妹在她婆婆面前得臉,這對自己的仕途,也大有裨益。
想到這裡,趙大人的眼睛都亮了,他撫着圓潤的肚皮,無視趙夫人頻頻眨眼的暗示,對趙老夫人說道:“這事兒子親自去辦,娘就等着兒子的好消息。”
趙老夫人滿意的點點頭,對趙大人說了句鼓勵的話語後,就一臉慈愛的看着高興起來的範美嬌:“這下高興了?你就安心的在家裡等你舅舅的好消息。”
範美嬌立即撲到趙老夫人的懷裡,眼裡閃爍着志滿意得的光芒:“孫女就知道外婆對孫女最好了,謝謝外婆!”
趙老夫人被最疼愛的外孫女哄的開懷不已,摟着“心肝兒”“寶貝”的喊。
挑着燈爲父親準備明日殿試事宜的莫顏,並不知道有人在打她爹的主意,甚至爲了“剷除”她這個障礙,要給她說一門親事,把她嫁給一個庶子。
接下來的日子,莫家的安寧註定要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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