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林家定下要拜訪賈府的日子。因爲林如海剛剛回京,雖然定下了職位,但是還沒有正式上任,也跟着一起去賈府。
一大清早,林家一家四口帶着給各人的拜禮一起往賈府去,一行三輛馬車到了榮寧街,先是經過寧國府門前,只見那大門之上有一匾額,上書“敕造寧國府”,騎在馬上的林如海斜了一眼那上書的招搖的匾額,還有那門前守門的兩個懶散的小廝,眼中極快的閃過一絲不贊同,卻並沒說什麼。
又走了一段,就到了榮國府門前了。林如海在此下馬,身後的馬車也停在這裡。此時榮國府中門大開,守門的小廝不時地往門外看一眼,明顯是在等什麼人。此時一看見林家的車馬,立馬有小廝迎了出來另有小廝飛快的跑進去報信,不一會兒就見賈赦兄弟倆相攜自門口迎出。
林如海迎上去與賈赦寒暄,卻有意無意的忽略了賈政。接連幾次賈政插話都被林如海忽略了過去。使得賈政越發尷尬起來,惱羞成怒,索性不再說話,只看着林如海和賈赦寒暄。心裡卻是萬分的想不明白,不曉得妹婿這是怎麼了,妹婿是個讀書人,他也是讀書人,往日惺惺相惜的,很是有話說,倒是與大哥那個紈絝子弟說不上幾句話。可是如今怎麼都反過來了,妹婿怎麼盡顧着和大哥說話,倒是不搭理自己了?大哥那個紈絝子弟,能說什麼?無非就是些古董扇子之類的。賈政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只好在一旁做聽衆。
賈赦就得意了。一邊與林如海說話,一邊對着賈政洋洋自得。看吧,你有學問又怎麼樣?也只能哄哄老太太罷了。到了外面,就是一個五品小官,連妹婿都看不起你,還想當我榮國府的家,早晚把你趕出去!
賈赦一邊得意,一邊拉着林如海往府裡走。那邊自有小廝卸了門檻,賈敏他們也不需下車,趕車的直接把賈敏他們坐的車趕到府裡,到了二門處。車裡的賈敏、黛玉和林瑾三個等着車停了,這才由丫鬟婆子們扶着下車。
進了二門,就見一位陌生的夫人帶着之前見過的王熙鳳候在二門處,王夫人也跟在後頭,只是一直垂着頭,手裡捻着佛珠,看不清楚表情。不過想來也不會多好看就是了。
那位陌生的夫人看起來並不老,臉上都沒多少皺紋,可能比賈敏的年紀還小,只是一身灰藍色的衣服倒是襯得人格外顯老,頭上插得簪子什麼的也是老樣式,看樣子在這府裡處境不怎麼好,至少比王夫人差得多。只看身上衣服的料子還有頭上戴的首飾,王夫人帶的那釵子金簪什麼的都是新打的,料子也是時新的,看樣子這個賈府還是王夫人在當這家。
賈敏已猜到那位陌生的夫人就是邢夫人了,賈赦的繼妻。
而邢夫人身邊的王熙鳳昨天已見過,打扮卻沒怎麼變,頭上戴着金絲八寶攢珠髻,綰着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帶着赤金盤螭瓔珞圈,身着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背襖,罩着五彩刻絲銀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縐羣,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粉面含春威不露,丹脣未啓笑先聞。好一個彩繡輝煌的神仙妃子!
帶着恰到好處的笑,賈敏緩慢開口,“這位便是新大嫂了吧?我這多年居住江南,只聽母親信中提起,說是新大嫂很和氣、有教養,倒是還沒見過。這卻是第一次見了。玉兒、瑾兒,還不來見過你們大舅母,還有這位你們見過的璉嫂子。大嫂子、璉兒家的別見怪,兩個孩子自出生就在江南,一家子親戚的卻都是第一次見,確實有些生疏了。”
黛玉和林瑾聽聞此言正要拜下行禮,卻被邢夫人和王熙鳳一人一個扶了起來。兩人只好乖乖叫人:“大舅母,璉嫂子。”
“妹妹說的什麼話,雖沒見過,我卻也沒少聽老爺和老太太提起,言道妹妹自小嬌生慣養的,閨中是國公府嫡女,出嫁後也是大家太太,很是有大家風範和教養的。看看孩子就知道了,這兩個孩子就是妹妹的孩子吧,剛剛聽妹妹叫玉兒、瑾兒,名字好,人更好,這打眼一看啊,就像觀音娘娘坐下的小仙童一般,真是討喜,妹妹好福氣。我呀,早就想見一見妹妹和外甥、外甥女,只一直沒有機會,如今可好了,姑爺調回京城,往後咱們也能多走動,也讓我呀,沾沾妹妹的福氣。”邢夫人滿臉堆笑,熱情的很,卻並不見巴結的意思,只是看着黛玉兩個孩子的眼神中充滿了羨慕。特別是看到賈敏隆起的肚子的時候,那眼中的豔羨更甚。
賈敏看到也能理解,邢夫人嫁過來到現在都沒生下一男半女,賈璉和王熙鳳又是跟着二房住的,跟她也不親,迎春更不用說,她也沒個親近的孩子,這看到別人的孩子自然就羨慕了。
此時王熙鳳笑着插話了,“太太且別急,左右姑媽已經回京了,往後走動多着呢,如今還是先請姑媽和表弟表妹先進屋吧,老祖宗可都要等急了。再者姑媽如今身子重,可勞累不得。”
“是是,瞧我,見着妹妹歡喜的什麼都忘了。妹妹快跟我走吧,老太太可等急了,一早就盼着妹妹回京呢。鳳丫頭照看好你表弟表妹,若是惹了你表弟表妹不高興,別說是我,老太太先就饒你不得。”
邢夫人說着就上前扶着賈敏緩緩往老夫人的院子走,王熙鳳在後面一邊拉起黛玉跟着走,一邊回話,“哎,太太您就放心吧,有我在,保證表弟表妹開開心心的,一根汗毛都不少。”
黛玉就這麼一手被王熙鳳拉着帶着往前走,一手牽着身邊更小的林瑾,從頭到尾,大家都一致忽略了站在旁邊當雕像的王夫人。
王熙鳳倒是臨走前看了王夫人一眼,可是也不敢說什麼。她還記得之前老太太特意交代過她,在林家人面前不要提起二太太,免得惹惱了林家。王熙鳳雖不清楚緣由,可也明白,老太太不會無的放矢,既然如此說了,她只要照做了就是。
王夫人恨得要死,心裡恨不得把賈敏和眼前的兩個孩子捏死,可是卻只能剋制着自己,只好重重的捏着手中的佛珠,只看她捏着佛珠的手指發白,就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氣來剋制自己了。只是這所有的剋制在看到黛玉和林瑾那兩個死孩子也視自己如無物的時候終於超過了臨界點,爆發了。
王夫人斜眼看着跟着王熙鳳走的黛玉和林瑾,陰陽怪氣的開口:“妹妹還真是好教養,這教出來的孩子見着長輩都不知道見禮請安,果然小門小戶出來的,就是不懂禮數。”
被邢夫人攙着走在前面的賈敏聽到此言,頓了頓,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恍若不經意的開口:“大嫂,莫不是我記錯了?方纔我記得有教玉兒和瑾兒給大嫂和鳳丫頭見禮的,大嫂和鳳丫頭慈愛,捨不得他們勞累,就給扶起來了。可是我記錯了?亦或是這位夫人看錯了?”
邢夫人和王熙鳳聽到“這位夫人”心裡一凜,更加不敢插話。看來王夫人和林家還真有齷齪,也不知道是什麼恩怨,竟是讓賈敏都不認這個親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