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你說的可都是真的?你二舅母雖與你母親早有嫌隙,卻不至於會把那氣撒到你身上吧?何況那裡還有你兩個舅舅,便是你外祖母老了,不能護着你,也還有你兩個舅舅,他們可都是你母親的親哥哥,自然也會護着你,又怎麼會允許那王氏那樣慢待你?換句話來說,即便這些都是真的,可是你有父母在堂,如何能遠離家鄉去寄人籬下?”
林如海知道自己這個女兒從來不會說胡話,如今既然這樣說,那自然就是真的在夢裡看到了。而且理智上他也覺得自家妻子一向嬌弱,如今經歷喪子之痛更是不吃不喝,只怕跟了兒子去了也不是不可能。
而一旦妻子也沒了,自己必定是心灰意冷,無暇照顧這個女兒,加之世有“五不娶”,頭一條便是喪婦長子不娶,說的就是黛玉這種情況,自己家裡又無其他女性長輩代行母親之職,便是爲了以後孩子能找個好人家,自己說不定還真會送了女兒去外祖家。
不說別的,她外祖家裡有外祖母有舅母教導,又有姐妹們陪伴玩耍,也能略減些孩子的喪母之痛。這樣推理的話,玉兒說的還真是有可能發生的。妻子和她孃家二嫂一向不和他也是知道的,更知道這個王氏心眼兒比那繡花針的針眼還小,還真能做出虐待孩子的事情來。自己在時還好,好歹有自己這個做巡鹽御史的爹爹在,王氏也不敢太虧待了自己女兒。可一旦自己真如玉兒夢中那般沒兩年就跟隨妻子而去了,到時候不說自家這百萬家財落入賈府,只怕是家財沒了,孩子的命也沒了。至於那兩個舅哥,他是知道的,老大那就是個酒色之徒,靠不住的,老二雖有幾分清高,卻是個不通內務的,只怕他老婆把玉兒治死了,他還只當玉兒是沒福病死的。這樣一想,林如海頓時心裡就敲起了警鐘,暗自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不能叫玉兒落到夢中那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境地。
如今說這些不過是想着讓玉兒放寬心,不再糾結夢裡看到的,要不然以他這個女兒的敏感心細,多半會糾結於夢裡那個慘淡結局,傷春感秋,更傷身體。人說慧極必傷,便是如此。大夫也說了,自家女兒這是胎裡帶的弱症,若是放寬心思,好好養着,未嘗不能養好,雖不能去了病根,與尋常大家閨秀一般還是可以的。所以可千萬不能叫她糾結於這一段心事而壞了身體。
然他自己心裡卻已經打定主意要做些什麼,無論如何也要避免那樣一個結局纔是。雖則只是黛玉的一個夢罷了,但是無緣無故的,黛玉怎會做這樣一個夢?而且黛玉雖然自小懂事,可到底也只有五歲,外面的一些事情知之甚少,就是她外祖家平日聽她母親多提了幾句,也只是說她那個外祖母還有那個銜玉而生的哥哥罷了,如何能對其他的姊妹們知曉的如此清晰,甚至還有薛家小姐,只怕他那個從賈府嫁出來的夫人也不能知道的如此詳細吧?由此可見,這夢也不是無的放矢,應是有來由的,說不定就是上天的警示呢?若是他什麼也不做,說不得最後還真會落下這樣一個結局呢?
林如海一想到這裡就渾身冒冷汗,林家可不能在他這裡斷了傳承,黛玉更是他如今唯一的血脈,更不能讓她陷在那樣一個龍潭虎穴裡掙扎求生。哪怕自家最後還是落得個絕嗣的下場,也絕不能叫這唯一的女兒落在王氏那毒婦手裡,總是得爲她鋪好了前路纔是
林如海現在的心情那真叫一個亂糟糟,各種想法來回浮現,就是沒個着落。就在這時,卻聽懷裡的女兒開口了。
“爹爹,玉兒所言,皆爲夢裡所見,絕無半點虛言。
在夢裡,大舅舅家裡的璉二哥哥與二舅母的孃家侄女成了親,這位璉二嫂子學名王熙鳳,卻是個大字不識一籮筐的,一進門就管家,沒跟着大舅舅一家住在東院小花園,卻是跟着二舅母住在榮喜堂那裡的小跨院裡。珠大嫂子名叫李紈,帶着獨子蘭哥兒過活,卻不得二舅母喜歡,明明是嫡長孫的蘭哥兒在府裡卻和二舅舅屋裡趙姨娘所生的庶子賈環一般待遇,與寶哥哥更是不能同日而語。
趙姨娘還生了一個庶女,是爲三姑娘探春,養在二舅母名下,如今與大舅舅家的庶女二姑娘迎春、以及寧府裡珍大哥哥嫡親妹子四姑娘惜春一起養在外祖母跟前,還有那銜玉而生的寶哥哥就養在外祖母身邊,住在外祖母屋裡的碧紗櫥裡,整日與姐妹們玩耍,好不快活。
我去了之後,因只帶了雪雁與王嬤嬤兩個,外祖母又給了一個丫頭叫做鸚哥的,就安置在碧紗櫥裡,寶哥哥則挪了出來與外祖母住。後來又有二舅母妹妹、皇商薛家的小姐寶釵來了,借住在榮府,以及時不時被外祖母接來小住的史家湘雲妹妹,衆姊妹與寶哥哥一起整日作詩賞詞,日子就這樣過着。
後來,二姐姐迎春被大舅舅五千兩銀子賣給了孫家,沒多久就被折磨死了;三妹妹探春被南安郡王太妃認作義女,和親茜香國;史家湘雲妹妹被她兩個嬸孃說給了衛家公子;薛家寶姐姐最得二舅母喜愛,嫁給了寶哥哥,是爲寶二奶奶。寶姐姐有一個同胞哥哥薛蟠,外號呆霸王。還有兩個堂弟妹,薛蝌、薛寶琴。
至於是不是真的,玉兒也不知道。不如爹爹派人查探一番,看看是否與夢中一般。玉兒希望最好不是真的,那咱們家就能避免那樣的結局了是不是?”
黛玉雖然知道這些都是真的,但是卻不能那樣說,最好讓父親親自查探一番證明屬實,這樣便能想辦法避免了。
“那如果是真的呢?玉兒又該如何?”林如海此時已經相信了大半,他也想知道女兒對此有什麼想法。
林如海取來一條薄被讓黛玉靠在後面,自己則去桌邊爲自己和女兒倒水,女兒說了這麼多,只怕早就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