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的沛水城並不顯得蕭瑟,寒冬臘月,街道上的人來人往,在這裡沒有臘月裡不出門的習俗,過年之前,正是賺銀子的好時候。
在城北有一個類似勞務市場的巷口,每天天剛矇矇亮,就有不少百姓直奔這裡,衆人都是到這邊求個活計,蓋房,做雜工,洗涮等,需要用人直接過來談價錢,當面溝通,比請中人要好。
今年家裡要在沛水城過年,這邊也相對穩定,青璃和淳于諳商議一下,在沛水賃住一個小院子,一共前後有兩進,房屋不多,方便公婆一起到這裡來過年。
人手不夠,房屋也趕着在過年之前修繕,臘月初五一大早,青璃帶着於嬤嬤和麥芽一起趕往勞務市場,想請幾個手藝人,自家包吃,把房頂上換新瓦片,內室米分刷上一層白灰。
北堂諺解蠱之後,沒有什麼副作用,還和以往一般,繼續留在大營,安撫手下的人馬,隨時準備和大秦進行一番廝殺,而趙晚春被驚嚇到,北堂諺好了,她卻病倒,發高燒說胡話。
“小姐,麥冬傷勢好轉,今年也接她到沛水服侍吧。”
於嬤嬤走在青璃的身後,思索片刻,還是決定開口。前段時間,麥冬總是偷偷出府,回來身受重傷,一直在平陽調養,眼瞅進了臘月就過年了,麥冬一個人留在那邊,也沒有熟人,過年也夠孤單。
“恩,等回頭記得給商隊的領隊送信。”
才兩個月,青璃的生意已經開到沛水,這邊玉器鋪子生意一般,糧店生意火爆,她的鋪子支持以物易物,用肉食替換糧食等,有半個當鋪的性質,這樣能變相賺取銀子。
商隊在北地的幾個城池往返,把每個城裡的特色運送到周圍城池,賺個跑腿的銀子,聚少成多,也是一大筆。
前面巷口就是沛水的勞務市場,很多工匠們已經等候良久,周圍亂糟糟的,有穿着體面一些去挑人的主家,會很快被圍上,大家爭先恐後地自薦,都想在過年之前賺一筆。
青璃完全可以找城北大營的士兵來幫忙,不過最近軍情緊急,隨時有可能爆發大戰,她怕耽誤士兵們的訓練。大秦的男子身體強健,做活麻利,人工也比大周便宜,做一天活只需要給十個銅板。
“這位夫人,咱們不要銅板,用豬肉,羊肉或者糧米都成,咱們兄弟出來做活兒,就是給年夜飯加一道菜。”
一個人高馬大的憨厚漢子搓搓手,天冷,他的棉襖開了口,裡面鑽出來糾結成一團的棉花,看起來家裡的日子過的不算好。
和他一起的還有七八個漢子,都是他的親兄弟和堂兄弟,一大家子沒分家,出來找活幹。一般人家用人只要一兩個,這些人想在一起不分開,眼瞅着周圍的人被看中領走,兄弟幾個急得抓耳撓腮。
“是啊,咱們指定能把活兒做好的!包您滿意!”
幾位兄弟一起點頭附和,然後尷尬地不知道說什麼好。
青璃見兄弟幾個人嘴笨拙舌,覺得爲人還算實在,她點頭應允。院子終究不是自己家的,不用太精心,只要大體上過得去,畢竟要住上一個來月。
把人領回到院子,青璃這邊提供材料,兄弟幾個開始忙活。青璃觀察了一上午,點點頭,人沒白找,幹活手腳麻利,能吃苦。晌午歇息的時候,她這邊提供了點心茶水,幾人分吃了兩三塊,剩下的用油紙小心包好,想要帶回去。
閒談之中,青璃得知,在大秦偏遠的山村,一向都是男多女少,所以幾個兄弟娶共妻比比皆是,親兄弟共三人,只娶了一個娘子,生了兩個小娃。
這種情況在大周偏遠的地方也有,不是因爲男女比例,而是漢子家裡太窮,是娶不上媳婦兒的,傾盡舉家之力,勉強能湊夠一人的彩禮,剩下的只好打光棍,索性不如娶一個女子,兄弟間共用。
有兩個小娃,那麼孩子是誰的?青璃抽抽嘴角,這是個嚴肅的問題。
下晌,青璃離開小院,回到城北大營。昨天收到京都來信,水零黎已經到達,現在肚子和皮球一樣,正在待產,找太醫請脈看,都說是個男胎,白家老祖宗笑得眯縫着眼睛,對她多有照顧。
北地連續大捷,讓京都形勢日趨穩定,因此淳于家的地位更是水漲船高,很多官員見皇上遲遲不下旨賜婚,全部盯上了新任京兆尹莫子歸,如此青年才俊,有實權,手底下還有十萬京都城防軍,背後靠着淳于家這個大靠山,就算冒着被皇上看不上眼的危險,也要爭取一番。
最近,京都官家千金頻頻開詩會,賞梅會,有那膽子大的,堵在京兆尹衙門門口,前幾天鬧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一位官家千金丟了荷包之後,跑到京兆尹衙門口擊鼓,想借此機會見莫子歸一面,卻被他以擾亂衙門秩序爲理由關進大牢。
一時間,京都百姓們衆說紛紜,本來衙門口擊鼓是爲有冤情的人設立,你今兒丟只貓,明天丟個荷包就去擊鼓,那衙門的捕快不用幹別的了,從早到晚在擊鼓面前維持秩序,讓衆人排隊等候。
當然,也會有人莫子歸狂妄,辦事不留餘地,不給人家官家小姐面子。念是初犯,簡單訓斥兩句就可以了,偏偏關進牢獄,讓這位小姐以後怎麼有臉面見人?
關於莫子歸和白可心的親事,莫家這邊沒有給一點反應,青璃四嬸陳氏見到白家的族長夫人很冷淡,從未提起,這件事就傳到白太后的耳朵裡,白太后比較怨念,責怪莫家沒眼色,好在她爲人比較寬厚,想着兒女緣分也強求不得。
“夫君,爹孃說要在來年開春回京都去,你說我到底要不要跟着一起?”
青璃歪着頭,一手托腮,對着面前的熱茶發呆。這件事公婆肯定要問她的意見,做人家媳婦之後,即便生活的再肆意,還是要顧及公婆的意思,青璃拿不準。
淳于諳放下棉門簾,邁着大步走進門,他的面部表情凝結了一下,然後才啞着嗓子道,“照這個事態,攻進治水也快了,我的目標是一年之內,攻進大秦京都。”
青璃點點頭,淳于諳沒有給出意見,但是他肯定不希望她回去。罷了,這個讓人苦惱的問題,可以推到年後去解決。
過完了臘八節,離過年之日越來越近,青璃算算最近幾年,似乎每年都換一個地方,跟隨城北大軍的腳步走,自從和淳于魔頭定親之後,她就開始了東跑西顛的生活,一直持續到現在。
兄弟幾個人做活細緻,超出青璃的預期,其中有兩個人會木匠活,用木頭幫着打造了幾樣實用的傢俱,其中有青璃最喜歡的沙發,她讓於嬤嬤和麥芽一起用棉花加厚,做了墊子,坐着非常舒服。
院子裡每個房間的高麗紙,全部換新,竈間又添置一些新的鍋碗瓢盆,在一進院子的房間,青璃特地自己畫了一幅茉莉花,掛在內室,給文氏準備了屏風和梳妝檯。被褥,窗紗,門簾全部換新,她空間裡找了幾樣不怕冷的花草,移栽到花盆中作爲擺設,冬日裡看着有生機的植物,心情能開闊不少。
佈置好的第二天,青璃和淳于諳搬進去,她託人給還在莫家村的公婆送信,約定一起在沛水過年。今年不同於往年,青璃十五歲及笄,定要和淳于諳圓房,二人把新房的窗紗等佈置成一片大紅色,窗戶上貼了紅色的喜字,就等着那一天到來。
臘八以後,氣溫驟降,沛水城下了一場大雪。雪後,天空湛藍,空氣也變得格外清新,青璃習慣在早上到院子裡走一圈,做做深呼吸。
小院外面有人敲門,青璃以爲是白可心出門歸來,她打開門,門口站着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臉上蒙着面紗。
“卓瑪,我來看看你,並且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尼瑪站在院門口,見到青璃之後,快走兩步,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一時間,青璃來不及閃躲,愣在原地。
和尼瑪好久未見,一直是書信聯繫,青璃提供異族糧草和一些布料等衣食住行之物,尼瑪那邊打下欠條,承諾到來年春夏,族中人採藥歸還。
“尼瑪,你要成親了?”
寨主死後,尼瑪順理成章地成爲異族的新任寨主,也在一連串的打擊中走出來,每日繁忙,忙着族中各種瑣事,沒有時間感懷。
“恩,這次不是被人搶親,是我綁了一個。”
尼瑪拍拍胸脯,說得很是豪邁。青璃摸不着頭腦,迎着尼瑪進入到偏廳,讓於嬤嬤和麥芽沏茶待客。
“綁了一個是什麼意思,你搶了壓寨夫郎?”
想到曾經和尼瑪在溧水城大街上轉悠,等待被人搶親的日子,青璃一臉關切,被搶永遠都是被動,還不如主動出擊,尼瑪已經是寨主,有特權。
“恩,就是這樣。”
尼瑪非常興奮,言談間露出少女的羞澀來,對方是一個文弱的書生,滿口之乎者也,遇見事情講道理。一次尼瑪出門接收青璃給的物資,帶領族人在街道上碰見兩個人吵架。
一個粗魯的漢子和一個文弱書生,大秦漢子不停地謾罵,而書生滿口論語,雙方雞同鴨講,最後大漢聽着頭暈,動手揍了書生,尼瑪是個熱心腸,不能坐視不理,立刻挺身而出英雄救美,順勢把書生拐回山寨。
書生是剛逃出狼口,又入虎穴啊!青璃眼神閃爍,自動腦補尼瑪和書生二人平時的交流。尼瑪吃饅頭,而書生在一旁不停地念叨子曰,那場面太美。
尼瑪一臉幸福,掏出一張單子給青璃過目,上面字體行雲流水,頗具風骨,都是藥材的名字,尼瑪讓書生幫忙謄寫。
“這些藥材,哪種要大量需要,提前告訴我。”
這次尼瑪來找青璃,報喜是一個方面,她非常希望有人能分享她的喜悅。另外,族人覺得非常過意不去,他們差點和大周的城北大軍作對,還能在最關鍵的時刻得到對方的雪中送炭,所以對待藥材這件事比較認真。
青璃指出幾樣,包了一些糕餅乾過送給尼瑪,目送她離開,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幸福,只是找到幸福的形式不同而已。
淳于老將軍和文氏在終於在臘月二十三從莫家村趕過來,二人住進這個充滿溫馨的小院,沒有絲毫陌生,每天早上,淳于老將軍都會起身在院子中練劍,舒筋活血,而文氏則要起大早去集市上轉悠。
鳳陽平陽的百姓習慣在家裡貓冬,進了臘月,集市越來越少。在莫家村什麼都不用準備,文氏每天在村裡轉悠無聊,起了購買慾望。
此事最爲頭疼的就是青璃,她也要起大早,陪着婆婆去集市上,有時候婆婆心血來潮,還會和小販砍價,看到買東西的老人,覺得可憐,也會多給幾個銅板。
沛水城海鮮多,早上有剛在海邊打撈上來的,青璃習慣買一些魷魚,回家之後拆下魷魚爪,做辣炒魷魚,剩下的魷魚片用來包餃子,做魷魚餅,下海鮮的湯麪等,公婆二人都很喜歡吃。
有公婆在,小院裡歡笑聲多了起來,閒來無事,青璃拉着公婆鬥地主,三人玩得很多次都忘記了時辰,淳于諳歸來之後,找不到自家娘子,最近幾天臉都是黑的。
每年這會兒,都是青璃最忙的時候,今年她在沛水,可苦了家中鋪子的掌櫃,爲了報賬,要提前兩天出發,坐馬車趕夜路,不過他們也不白來,只要賬本上沒有出入,青璃都會給予豐厚的獎勵,鼓勵他們。
那些跟隨青璃的老掌櫃,家人象徵性地得到福利,有女兒出嫁等,這邊也會備下一份禮品。禮品的貴重不談,掌櫃們心裡暖暖的,有一種被人重視的感覺,很窩心。
到臘月二十三開始,每一天都有安排,如往年一般,家裡人按照大周的習俗走,祭竈,掃房,做豆腐,包豆包,青璃準備了年糕,留着年夜飯下火鍋吃。
臨近年關,大秦軍隊沒有任何異動,沛水緊閉城門,根據小靈傳回來的消息,大秦皇上似乎非常懊惱,連續失去三所重要的城池,萬一被大周拿下治水,等於吞下大秦半壁江山,他想了想,還是不能坐以待斃,試圖找合適的人求和。
大周名將宇文鯤已經死了,北堂諺投靠大周,與大秦聯合那些北邊小國看不到希望,紛紛撤兵,己方孤助無緣,大秦皇上已經深刻地認識到一個事實,他被耶律楚仁坑苦了。
玉璽是真的,又是大周皇族,有銀子,這些都有什麼用?大周皇上另有其人,軍權也被淳于家控制,就算耶律楚仁重新坐回皇位,屁股也坐不穩,那些錢財有一部分丟失,剩下的早就不知道花在哪裡。
一封封求和信被送到城北大營,目前大秦皇上的姿態很高,信上苦口婆心地勸說大周停戰,打仗勞民傷財,生靈塗炭,不如雙方商議一下,作爲戰敗國,大秦願意讓出泗水城。
“真有意思,後面那句走着瞧是什麼意思?莫不是咱們不同意和解,大秦還有殺手鐗?”
青璃看過信之後,扔到桌子上,一臉譏諷,對峙這麼久,大秦方面都沒有動作,若是有辦法,會讓提出主動讓出泗水城?想的倒是美,大周憑什麼把吞進去溧水城和沛水城吐出去!
“大秦後方的軍需跟不上,快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淳于諳眼中含笑,面上仍舊沒什麼表情,他溫柔地撫摸着青璃的頭髮,再有幾天,二人就是名副其實意義上的夫妻,他的心也能更安定。
大周方面沒有表態,淳于諳把大秦皇上的求和信通過驛站送往京都,此時,也到了一年一度的大年三十。
這幾天,淳于諳破天荒的沒有和青璃同房,每晚都宿在書房中,青璃搞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沒有細想,作爲過來人的於嬤嬤難免腹誹,莫不是少將軍怕圓房那天不行,所以提前幾天戒色。
貼春聯,掛年畫,換桃符,這是大年三十里必須要做的,家裡如往年一樣,在院中掛上了喜氣的紅燈籠。往年雞鴨魚肉是年夜飯中必備熱菜,而今年,青璃做了改變,大年三十這天,全家人圍坐在一起吃火鍋。
雙胞胎兄弟在年三十早上才從城北大營中歸來,自動自覺地幫着劈柴,打掃院子。於嬤嬤和麥冬陪着青璃一起在竈間忙活。
雞鴨魚肉,今年變成了冷盤涼菜,雞肉是熏製的雞,鴨是醬鴨,魚肉用醬汁而成,罐頭的做法,上面撒一層香菜,還有一盤水晶肘子肉,幾樣涼拌的小菜,湊夠數量。
雞鴨魚肉全部是青璃在空間裡取出,用來渾水摸魚,全程都是她自己操持,沒有被人發現。火鍋用北地百姓們喜歡的辣鍋,照顧大家的口味,文氏現在也可以跟着吃辣。
薄薄的羊肉片,雞肉,豬裡脊,魚丸,蟹丸,大蝦,魷魚,臘腸,還有醃漬的筍,年糕,土豆片,紅薯片,前幾天族人送來的菠菜,冬瓜,木耳,白菜,米分絲等,湊夠了滿滿一大桌子。
等到天色開始黑下來,家裡人圍坐在桌前,這次多了白可心和米棟,本來二人想要獨自用膳,文氏熱情地相邀,年夜飯講究的是團圓,總不好讓家裡的客人落單。
在下人房,丫鬟婆子也開了一桌,青璃準備了幾樣果酒,專門給女子喝。
“你要芝麻醬還是海鮮醬?”
青璃正在給衆人派發醬碗,問了半天,淳于諳也沒有反應。她一臉疑惑,今兒過年,怎麼還愣神呢?可能是擔憂城北大軍吧。
實際上,淳于諳在想昨夜的春夢,越是到這個時候,他就越忍不住,迫不及待,昨夜晚上,他的腦海裡一片旖旎,自家娘子面如桃花,只穿着一件肚兜,胸脯處飽滿高聳……
“好吧,你就吃芝麻醬吧。”
連續問兩次,淳于諳仍舊沒有回答,他的側臉冷硬,眼眸深邃,裡面暗含着隱隱的黑色光芒。青璃無奈地搖頭,按照他以往的口味擺放好醬碗。
“去年過年,咱們一家就沒團圓。”
淳于老將軍興致很高,提起青璃四叔莫如海,哼哼兩聲,“莫家那小子總是搶我的酒喝,如今我回來,他還留在沐陽!”
“爹,您還是快下筷子吧,大家都等着呢。”
淳于恭吐吐舌頭,瞅着自己眼前的一盤羊肉片,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一家之主不下筷子,衆人大眼瞪小眼,只能幹看着。
“好幾個混小子,你是嫌棄你爹囉嗦?”
淳于老將軍擡起筷子,站起身來,俯身過來敲淳于恭的頭,可能是想到過年這樣不吉利,他尷尬地咳嗽兩聲,中途筷子轉移了方向,夾着一片羊肉放入滾燙冒泡的鍋內,涮了幾下,沾芝麻醬後放到嘴裡,讚歎,“這味道太好了!”
家主下了筷子,淳于恭再也不等,抄起筷子對準盤子裡的羊肉,很快也跟着附和,“大嫂,這羊肉好吃,可是一盤不夠啊!”
每人身邊擺放一盤,下到火鍋裡熟了之後捲曲着,一會兒就見了底。旁邊的幾樣雞肉,豬裡脊下的比較慢。
“別急,還有呢。”
青璃端過來一個大盆,從裡面用夾子給衆人的盤子裡添肉,大秦的羊肉味道美,都是羊在山坡上,細膩且沒有羶味。
米棟很會調節氣氛,隨口說了幾個笑話,逗得衆人哈哈大笑,頻頻舉杯,在場只有三個人沒有笑,白可心,青璃和淳于諳。
白可心是清冷習慣了,對於一般的笑話不上心,正在跟着衆人一起涮肉,淳于諳則是夾着羊肉,手懸空,肉片上正滴着芝麻醬,而他本人在溜號,青璃純粹是觀察自家夫君,所以忽略了笑話。
文氏是個明眼人,心中發笑,從小愛哭的小娃長成如今的魁梧男子,時光一晃就過去了,諳兒已經娶妻,今夜圓房,必定在未來有好消息,她特地問了於嬤嬤青璃的小日子,發現今夜是個好時機,或許明天,孫兒就能出生了。
許是心中有事,淳于諳根本聽不到衆人說什麼,一天也不在狀態上。到了夜裡守歲吃餃子,他還是沒能在這個狀態走出來,而青璃後知後覺,面對衆人的曖昧眼神,也明白怎麼回事了,守歲的時候低着頭,臉頰火熱滾燙。
鞭炮聲聲除舊歲,新一年的鐘聲敲響,文氏早早把夫妻二人趕回房。青璃進門之後,發現房內早就準備了熱水,從偏廳到內室璃燃着大紅色的龍鳳喜燭。
淳于諳進門之後,關好房門,拉上窗紗,一氣呵成,轉過身,一把橫抱着青璃,大步走進內室,扔到了牀上。
燭火的映照下,青璃的臉龐羞澀地通紅,她用被子矇住頭,心裡有稍微的緊張,都說女子第一次很痛很痛,前世今生的第一次,她好奇,緊張而又有些期待,很糾結。
淳于諳臉龐輪廓很深,就像刀斧開鑿一般,鼻子高挺,濃眉,眼神深邃,很有男子的味道。他一手把青璃固定在懷中,大手靈巧地解開青璃夾襖的盤扣,拉着她的裙襬,只是片刻之後,青璃渾身赤裸,她的皮膚非常白皙光潔,泛着珠光。
感覺到淳于諳正在四處點火,青璃難耐地翻了身體,她身體火熱,難耐地嚶嚀一聲,不停地擺着頭,試圖阻止淳于諳的親吻。
紅燭搖曳着,空氣中有淡淡地曖昧氣息,青璃大腦當機,只得一遍又一遍說着大煞風景的話,“夫君,聽說第一次有些疼,你要輕些。”
雙脣緊緊地貼在一起,青璃感受到淳于諳的溫柔,一顆心徹底融化。她擡起手臂,如八爪魚一般環繞在淳于諳的後背,用手輕輕地撫摸上面細密的傷痕。
以前白若塵曾經開過玩笑,淳于諳的身上疤痕太多,就算用白家祖傳的祛疤膏也要幾十瓶,有些深可見骨的刀傷,根本就無法復原。
窗外,一片寂靜。天幕如黑絲絨一樣,天空中滿是眨着眼的星星,家家戶戶掛着明亮的燈火,都在爲二人的結合做見證。慢慢地,青璃失去了理智,身子軟軟地依附在淳于諳身上,壓根忘記有第一次疼痛這回事。她的眼神迷離,腦海中只有一片空白。
房內,一片旖旎的春光,纏綿不休,夜還很漫長……
院子裡,白可心披着一層雪白的狐狸皮披風站在燈籠之下,雙眸眺望着遠方,那裡是京都的方向,此刻她思緒紛亂,到底想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許,他的出現,擾亂了她的心?
回眸,屋內紅燭搖曳,滿是紅暈的光亮,夫妻二人應該在行那風花雪月之事吧?女子第一次會有切膚之痛,這是教導嬤嬤說的,所以白可心好心地下了一些類似麻醉的藥米分,當然,還有春藥,但願淳于諳和青璃能享受一個完美的洞房花燭夜。
夜裡突然下起雪來,等到大年初一早晨,院子裡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青璃嚶嚀一聲醒來,眼裡帶着迷茫之色,她動了動身體,發現渾身僵硬得無法動彈。
兩個人的洞房花燭,淳于諳不停地索取,而她也在努力的配合,這是一個女子正式成爲女人的蛻變過程,好比化繭成蝶,讓人痛並快樂着。
忙碌一夜,淳于諳仍舊神清氣爽,他打來溫熱的水,關切道,“娘子,還好嗎?”
“你說呢?”
青璃想起身,今兒是大年初一,千萬馬虎不得,一會兒將領們會來小院拜年,她這個少將軍夫人賴牀不起的話,以後怎麼有臉見人。
該死的淳于魔頭,昨夜不如想象的那麼疼,所以她就沒有多加註意,原來圓房還有後遺症,她記得失去理智之前,好像聞到一種春藥的味道……
揉揉頭髮,青璃感覺身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她隨手一抓,仔細一看,頓時紅了臉頰。一塊白色的手帕,上面染成了罌粟花,這是女子貞潔的象徵。
“你出去,去前院,讓於嬤嬤來服侍。”
青璃臉色漲紅,語無倫次。見自家娘子害羞,淳于諳眸中含笑,臉龐冷硬的線條柔和了一些,他點點頭,退出門,在院中耐心等候。
於嬤嬤和麥芽早已經等候在門外,淳于諳在,二人不敢進門。昨天文氏特地吩咐了二人,還給了一瓶藥膏。她們從大早上爬起來,一直在門外,內室遲遲沒有動靜。
得到淳于諳特赦,於嬤嬤鬆了一口氣,與麥芽對視一眼,二人躡手躡腳地走進門,順便關上屋門,把淳于諳高大的身影隔絕在門外。
“於嬤嬤,這帕子……”
“這個得用匣子收好,交給老奴。”
這方面於嬤嬤有經驗,她正了正臉色,一切按照京都禮儀來,麥芽是未成親的女子,顯得有些放不開,她在偏廳裡整理青璃的衣裳首飾,大年初一,新年伊始,要穿的喜慶一些,她準備了一套橙紅色的襖裙,在領口和袖口鑲嵌着白色的狐狸毛。
洗漱過後,塗抹了藥膏,果然有效,青璃在於嬤嬤的攙扶之下,坐到梳妝檯上,銅鏡裡的她有些地方不一樣,青璃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感覺比從前更多了嬌柔,嫵媚。
“小姐,您在房事上可不要由着少將軍來……”
於嬤嬤給青璃梳髮,臉色不太不自然,她作爲貼身嬤嬤,有些話一定要說清楚。少將軍年輕,火力壯,又初嘗雲雨的滋味,定是不能控制自己,自家小姐要總是由着來,身體上吃不消,還有一點,也是於嬤嬤擔心的,按照小日子推算,這幾天正是小姐的危險期,有很大受孕機率。
“這我知道。”
青璃疑惑地回過頭,她對女子這些基本的常識,合適受孕等知曉的並不多,畢竟前世也沒有任何經驗,娘劉氏也是個羞澀的性子,出嫁之前草草扔了一本春宮,比青璃自己臉還紅,根本沒辦法教導她這些。
古代的開放針對的都是夫妻之間,那些春宮圖姿勢五花八門,和表演雜技一般,她可以肯定現代男女絕對不會掌握這麼多的技巧,可在女子出嫁之後,房事問題上,都不會受到太系統的教導,全靠自己摸索,這一點上,世家大族就好一些,那些小姐們從小身邊跟着教導嬤嬤,約莫十二三歲便知曉人事。
有受孕的機率?青璃抽抽嘴角,不會這麼準吧?她沒想這麼快就生小娃,想着怎麼也要瀟灑兩年再說,萬一有了孩兒,以後一顆心更要撲在孩兒身上了。
“於嬤嬤,你說我用不用喝避子湯?”
青璃這一句話,立刻嚇呆於嬤嬤,她臉色驚恐的使勁扭頭,壓低聲音道,“小姐,您可不要想不開,這使不得!”
避子湯都是給那些大戶人家的妾室和通房丫環準備的,還有青樓的姐兒,哪有正經的名門少夫人需要這些東西,除非是用來害人。女子本來要負責綿延子嗣,多子多福,青璃已經及笄,年紀不小了,這個年紀有孕的女子比比皆是。
“小姐,您要考慮少將軍啊!”
於嬤嬤說話中肯,淳于諳已經二十多歲了,又是城北大營的少將軍,統領幾十萬人馬,現在大周和大秦交戰,說句不好聽的,萬一有什麼意外呢?護國將軍府不能沒有人繼承,當然,這是未雨綢繆。
青璃隨口一說,見於嬤嬤驚恐的模樣,立刻閉口不談,或許在這個年紀,有個小娃,也不是那麼不能接受。
梳洗過後,青璃站起身走在前面,她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淳于諳站在院子裡等候良久,身上帶着風霜,青璃見自家夫君,覺得怪不好意思,小聲地抱怨道,“不是說讓你去前院嗎?”
“我等你。”
大年初一,夫妻二人不在一起,淳于老將軍和文氏或許有什麼想法,認爲夫妻二人鬧了矛盾,淳于諳不想給別人有這樣想法的機會。
早膳之時,淳于老將軍和文氏喜上眉梢,就連雙胞胎兄弟也好像得知了什麼,眉眼含笑,好像馬上就能當上叔叔一樣。以後有了侄兒,可以教他習武,帶着他到山上打野雞野兔吃,下河摸魚,淳于越淳于恭兩兄弟喜滋滋地。
“小璃,這是娘燉的燕窩,最是滋補。”
文氏笑盈盈地示意身邊的石榴,青璃接過之後道謝,她也有準備給家人的禮物,每人都有新的衣衫鞋襪,首飾配件,送給雙胞胎兄弟加了一對削鐵如泥的匕首,是她好不容易蒐羅來的寶貝,二人在戰場上衝鋒,應該派的上用場。
又是新的一年,家裡人一起在院中燃放了鞭炮,看着紅色的碎屑亂飛,覆蓋在白雪上,爲這個小院裡添上一道別致的顏色。
前院傳來一陣陣拍門聲,石榴打開大門,門口站着一溜兒將領,張副將和方侍衛擠在最前面,一個勁兒的說着吉利話,“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院子外,有巡邏的城北大營士兵們路過,他們站在門口,用羨慕的眼神看着,他們級別太低,不可能上門給少將軍和少夫人拜年,可衆人又不甘心,總想表達自己的心意。
最後,士兵們想到一個辦法,每當有人路過,都在院子的門口喊一嗓子,從早到晚,自家門口的聲音就沒有停歇過,青璃是不時地還會出門看看,和士兵們打招呼。
進到小院的都是城北大營的高級將領們,有些還是淳于老將軍的老部下,今兒是大年初一,淳于老將軍忍住操練他們的慾望,衆人一起到前院的偏廳說話。
過年的吃食豐富,家裡應有盡有,青璃早就做了精心的準備,果酒,高純度的人蔘酒,金桂酒,光是酒水就不下十來種,還有各種薯條,炸雞塊,魷魚圈等零嘴,糕點都是在空間裡做出來的,參雜了一些果肉,還有各色的果脯,瓜子花生核桃板栗等,擺放慢慢地一大桌子。
“那個蒙着黑麪巾的是誰?怎麼這幅裝扮?”
文氏盯着大鬍子將領看了很久,與其說是面巾,不如說頭套,上面掏着兩個窟窿,露出黑漆漆的眼珠,這種裝扮,怎麼看都有些彆扭。
“噗……”
青璃一口茶差點噴出去,剛纔人多,大鬍子將領在衆人身後,她還沒注意到,這會兒一看,她突然有了想法,大鬍子將領不會是二十世紀銀行劫匪穿越過來的吧?
衆位將領想笑又不敢笑,這幾天因爲嘲諷的事,大鬍子每天都在找人打架,這廝完全是在玩命,還總是陰人,因此每個人都是一臉因爲憋笑而扭曲的模樣。
大鬍子將領後悔的很,還不是他那娘們的長相被這些大老粗調戲,什麼晚上過來暖牀,他那一臉威風凜凜的大鬍子,在深夜中,被少將軍淳于諳剔的一乾二淨,也不怪別人,是他自己嘴沒把門的。
“今兒都在這邊用膳吧,咱們包幾樣餡料的餃子吃。”
城北大營有人看守,暫時不會有大事,今兒是大年初一,淳于老將軍很久沒有和將領們一同過年,想到當年陪同他一起走過風霜雨雪的兄弟,大多數人已經長眠在地下了。“老將軍,那屬下就不客氣了,少夫人最會調餃子餡,做的好吃!”
張副將一臉饞樣,最近一年裡軍情緊張,蹭飯的機會少得可憐。一旁的方侍衛點點頭,大家都是這個意思,就等着被開口留下來。
雪後初晴,窗外陽光明媚,聽着院門外一聲聲地拜年,青璃好心情地擺弄着內室的盆栽,她有預感,今年一定會有個好年景,但願早日結束這場戰爭,讓這些可愛的士兵們早日歸鄉與親人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