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天黑得早,也就是約莫酉時,天色漆黑一片,屋裡已經收拾妥當,薛蓉託鄰居家手腳麻利的婦人,殺了一隻老母雞熬湯,又炒了兩樣小菜,蒸一大鍋的饅頭,確保這幾天那尼瑪和老乞丐有吃的。
等了半個時辰,門口這才傳來馬車的響動,在吃飯之前,薛蓉請了婦人家的男人,幫老乞丐擦洗,清潔一番。尼瑪畢竟是個女兒家,不好做這樣的活計。
第一次來這樣的小院子,尼瑪拿到了一張薄薄的房契,她不認識字,可看到上面的大紅色印鑑,仍有落淚的衝動。昨天她在沒遇見青璃之前,還是一個因爲飯食擔憂的異族女,今日就有了自己的屋子,不但如此,還有一個小院子,這裡就是她的家了!
“卓瑪,你掐我一下吧,這是真的嗎?”
尼瑪手裡捧着房契,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她的雙手顫抖着,可以想象她現在的內心是何等激動。
“是真的,尼瑪,這裡以後就是你的家。”
薛蓉站在旁邊,面帶着微笑,她看了一眼青璃,盤算用不用也給青璃買上一所院子,或者說她們異族女子可以同住?薛蓉以前沒有接觸過異族女子,就只聽說市井的風評比較差,所以她就下意識的討厭這類人羣。接觸之後,發現百姓們的說辭難免偏頗,真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尼瑪還沒反應過來,她被這天大的驚喜砸中,好比天上掉了個大餡餅,此刻情緒很複雜,有些狂喜,又覺得受之有愧,可她不能拒絕,因爲只有安定下來,她才能照顧老乞丐。
竈間裡,雞湯香氣撲鼻,尼瑪嚥了咽口水,“這是熬了雞湯?”
“恩,補補身子吧。”
薛蓉指的是老乞丐,可是她不知道怎麼稱呼,這麼叫人似乎有點不禮貌,所以下意識地省略。
老乞丐的身子很虛榮,一次不能吃太多油膩的東西,青璃建議端上一碗撇了油的雞湯泡飯,加幾塊軟爛的雞肉。老乞丐的胃口不錯,吃了一大碗,洗漱過後太疲憊,很快就睡着了。
薛蓉沒有留下來用晚膳,這邊剛好有竈間,貼身丫鬟去把從郎中那裡開的藥材熬成了一碗黑漆漆的湯汁,薛蓉坐在油燈旁邊,託着腮發呆。
或許是一夜未睡,油燈微弱的光亮,把薛蓉的臉頰映照得更加蒼白,她眼眸中含着淚水,此刻看去,衣衫單薄,無比柔弱。
“小姐,喝了湯藥吧,奴婢買了蜜餞,到時候吃上幾顆,嘴裡就不苦了。”
貼身丫鬟沉默了一會兒,她端着藥碗,這會兒的溫度剛剛好,再涼點,怕失去藥效。況且現在時辰不早,自家小姐得趕緊回府,不然夫人會擔心,也會被老爺一頓痛罵。
薛蓉辦事麻利,這個時候卻不如剛纔那麼決絕,真的要到做選擇的時候,她反倒退縮,哆嗦着手,摸到藥碗的邊緣,很快又縮了回去,好像面前的藥碗就是燙手的山芋。青璃很能理解薛蓉此刻的心情,或許,或許心裡還留着殘念吧。
女子十幾歲,是最美好的年華,從身體到心,都給了一個男子,遭到這種冷遇之後,內裡一定受到不小的刺激,可是事實就是事實,從那天那個將士言談中,就可以看出,對方絕對不是託付一生的良人,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薛小姐,雖然不曉得發生了什麼,可是你現在沒有成親,這個孩子,不能留下。”
尼瑪說的是最淺顯的道理,若是打胎,以後還是可以找個好人家,嫁人生子,可是一個未成親的女子帶着小娃,恐怕沒有嫁人的機會。薛蓉的貼身丫鬟說,她是被人欺負,那麼肯定不能留下孩兒。
這種雨夜,總是陰森森,外面的雨點敲打着窗櫺,發出有節奏的響聲。窗戶緊閉,高麗紙破了洞,偶爾鑽進來一股子溼漉漉的冷風,地面上也有幾個人鞋子踩上去的水漬。
薛蓉在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神沒有焦距地盯在一處,帶着迷茫之色。
一旁的丫鬟低着頭,看着藥碗中的白色熱氣越來越少,面上也更加焦急,她求助地看了青璃一眼,希望這位有智慧的異族女子也能幫着勸說一下。
“你不想喝湯藥,就生下來吧,然後看着這個孩子,長得多麼像他,提醒你曾經的一切,你會不會每天都活在悔恨之中?”
薛蓉還在猶豫,這個時候不下一劑猛藥是不行的,先不說那個男子不會負責,薛蓉產下這個孩子,如何與家人交代?後半輩子基本上是毀了,一個不被任何人期待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意義。
“像他?”
薛蓉聽了進去,輕輕地重複一遍,瞬間,她的眼神裡閃過堅定,以前的一幕幕閃現在腦海裡,早就發現了端倪,卻一直一直相信他,爲何她要這麼傻?
接過藥碗,薛蓉深吸一口氣,閉着眼睛,把湯藥灌了下去。青璃分明看到她的睫毛上沾着淚花,一碗湯藥,混着淚水喝下,這種苦澀,已經融入到內心深處。
窗外,雨一直在下,除了雨聲,一片寂靜。內室裡,尼瑪只喝了一小碗雞湯,她沒有吃饅頭,坐在椅子上傻傻地,想安慰薛蓉幾句,她嘴笨,又怕說錯話,只得看向青璃。
“現在你應該覺得解脫纔是。”
青璃一手扶額,這種男子她沒遇見過,而且也沒有類似的經歷,讓她說這些有哲理話,還真是難得,她覺得自己有當知心姐姐成爲心靈雞湯的趨勢,不若以後開個心理諮詢,專門挽救下失足人羣。
“是啊,鬆了一口氣。”
薛蓉用帕子抹了抹眼淚,面上露出一抹苦笑來,或許這就是終結,給以往兩年多的癡心付出,話上一個句號。現在她不應該總是考慮自己,薛府上風雨飄搖,這次宇文鯤從京都歸來,還不一定發生什麼變故,而她始終有不好的預感。
“小姐,您,您怎麼了?”
突然間,薛蓉的臉色從蒼白,變成了紙片一般,臉色近乎透明,她一手捂着小腹,頭上流淌着豆大的汗珠,看起來很是痛苦。
青璃站起身,一手抓住薛蓉的脈搏,這是喝藥後的正常現象,只是這種天比較寒冷,最好還是不要挪動地方。有羊皮水袋放在肚子上保暖最好,多喝一些生薑紅糖水,滋補的雞湯。
“今夜最好就在這邊歇下吧。”
外面下雨,溼氣也重,萬一受寒,以後也要落下病根,還好提前已經準備好了小日子用的月事帶,不然還要重新清理一番。
“可是在這裡……”
丫鬟四處一看,覺得太簡陋一些,晚上一定很冷,也不是很好的去處,可現在小姐已經幾乎昏厥過去,不太可能坐在馬車上顛簸半個時辰,她還要想想理由。
“就找今天在酒樓碰見的那個姑娘,讓她幫忙搪塞。”
青璃幫着出主意,她相信夏燕一定能穩妥的解決此事,只是借住一個晚上而已,不用那麼興師動衆,一會兒想辦法弄個炭盆,放在屋子裡,這樣點一會兒,就乾燥多了,也保暖。
目前來說,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丫鬟感激一笑,出門找車伕商議。這邊,尼瑪扶着薛蓉躺倒裡間的牀上。
這個院子有三間正屋,能宿人的只有兩間而已,在另外一間是通鋪一般的大炕,尼瑪已經習慣了,隨便找一個地方窩着就能睡着。
夜深人靜,青璃睜着眼睛,聽着尼瑪的呼嚕聲,她實在睡不着,輾轉反側,其實她可以進入到空間裡,如果有人在周圍,空間會響起警報,不過爲了謹慎起見,她決定還是湊合一個晚上。
前面就是窗戶,下雨天溼溼的,讓她想起多年之前,在莫家村貧窮而又快樂的時光,自家是茅草屋頂,下雨刮大風之後,茅草被刮跑了半邊,她和二姐只能縮在一處,眼睜睜地擡頭,看着頭頂那灰濛濛的天。
根據小靈打探的消息,宇文鯤已經在去大秦京都的路上,一路上密謀,試圖利用這次的時機,除掉北堂諺的殘餘勢力,以後大秦兵馬大權就在他一個人手裡,到時候想法子奪回泗水關,他也沒有多大的損失,相反剷除了異己。
得知小娃天兒就在大營,青璃有些糾結,如果是看在以往與夏荷夏燕姐妹的交情,她應該馬上營救纔是,不過現在因爲她的身份受到限制,說服對方投誠纔是頭等大事。
滿打滿算,也就剩下三天的時間,這是和淳于諳約定好的,到時候她若不回去,淳于魔頭一定會找來,他那人在遇見和她有關的事情上,一向很沒理智。
一夜,就在青璃的胡思亂想中度過,破曉之時,雨終於停了。
尼瑪早早地起牀,去竈間熱昨日剩下的雞湯,給老乞丐端飯,抽空還要過去看看薛蓉的情況。
“小姐,您可以起身嗎?咱們得早點回去,夏小姐說只能幫着隱瞞一天。”
丫鬟一夜未眠,眼睛裡都是紅血絲,一臉疲憊。她煮了一碗生薑紅糖水。看見薛蓉全部喝下去,才放心。
薛蓉要離開,青璃也不可能一直在這裡,她打算和尼瑪告辭,尼瑪見她想要走,非常詫異,這裡也算是青璃的居所,以後異族姐妹們都可以在一起,爲什麼要離開呢。
“卓瑪小姐,不如您到府上陪着我們小姐住上一段日子吧。”
丫鬟非常的客氣,其實她心裡沒底,自家小姐喝了這個湯藥後,昨夜一晚上都在做噩夢,而且老郎中也說過,沒準會大出血,她很害怕,也沒什麼主見。
青璃明白丫鬟的意思,因爲她會一些醫術,所以丫鬟想挽留,正好青璃自己也有一些事情等待處理,跟着一起回去也不錯。
尼瑪送了好遠,一直到馬車的影子消失在原地,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卓瑪的荷包給了她,那卓瑪怎麼辦?可此時再追過去,已經來不及。
一晚上,馬車都在開着車窗,內裡也有點潮溼,草藥的味道很大,丫鬟只得點燃了味道濃重的薰香,青璃聞着有些頭暈。
沒用早膳,還好馬車進入到主街上,已經有不少鋪子出攤,這次青璃從馬車上下來用膳,沒有接到什麼鄙視的目光,百姓們還有點新奇,異族女子搭上有錢人家,以後也不愁了。
薛府上,氣氛低迷,進門之後,青璃就發現了不對勁,丫鬟婆子行色匆匆,而且格外沉默,薛蓉一打聽才知道,大哥薛謙和嫂嫂一言不合,吵了起來,大哥直接卷着鋪蓋捲回到了大營中。
夫妻多年,二人恩愛得很,從來都沒有紅過臉,這次是因爲什麼吵嘴?而且還逼得大哥離家,薛蓉驚疑不定,可她不相信通情達理的大嫂有什麼錯處,一定是大哥又犯了倔脾氣。
強忍着腹中的疼痛,薛蓉改道去正院。夏荷坐在池塘邊,對着遠處的殘荷發呆。早晨的時候和薛謙提起找天兒的事,薛謙非要說他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宇文鯤有什麼手段。
他是不怕,她怕!天兒是她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夏荷想不明白,爲什麼體貼的夫君,會在這種事情上堅持,難道非要最後家破人亡的時候,他才覺得悔恨?
夏荷是個溫和的人,如今也是忍無可忍,天兒還不知道在哪裡,她這個做孃的怎麼吃得下睡得着?薛謙他憑什麼認爲宇文鯤那等無恥小人不會對自家的孩兒下手?
“大嫂,聽說你和大哥拌嘴了,沒有事吧。”
薛蓉腳步輕輕,夏荷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一直到薛蓉說話,這才發現她的存在。
“小妹,你回來了,臉色這麼不好,還是趕快休息吧。”
夏荷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婆婆臥病在牀不管事,小姑子天真爛漫,也不懂事,府上大事小情都靠她來操持。原本也是爲了利益嫁進來,夏荷無怨無悔,可涉及到自己的孩子,有哪個做孃的能妥協。
“其實,大哥性子直,就是脾氣有點倔強。”
薛蓉不清楚情況,也不好發表什麼意見,只能乾巴巴地說幾句,心裡更加確定,一定是大哥的錯。
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花瓣上沾染的露水,顏色更加鮮亮。薛蓉帶着丫鬟,青璃跟在最後,一路上穿過後花園,來到一個長滿花草的院落。
青璃這次的待遇提高不少,被安排在一個小跨院,這邊的被褥都是重新換的,已經快到了晌午,她獨自去休息。
房間不算大,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桌椅板凳,女子用的梳妝檯等,應有盡有,在進門的左側,還有一個朝着陽面的小書房。
一夜未睡,青璃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她關好了房門,進到空間,小靈眨着烏雞眼,正在一臉興奮地看着她。
“怎麼,有什麼新情報?”
進了空間之後,果然舒服多了,青璃摘下頭上的面巾,從庫房裡取了一壺果酒,一個人在鞦韆架下悠閒地自斟自飲。
“主人,您不是讓我去給那魔頭送信,您猜怎麼的,就是那個方臉兒。”
小靈咯咯地叫了幾聲,原地扇扇翅膀,靈動的烏溜溜的黑眼珠裡帶着幸災樂禍的神采。活該,誰讓那個方臉兒不好好做人,淳于魔頭收到主人的信之後,立刻開啓打擊報復模式,這幾天方臉簡直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青璃的信上整人的手段不多,諸如洗衣裳,刷馬桶等,一替一天的做,淳于諳覺得不夠過癮,就想了一個法子,方侍衛早上天不亮就要起來洗衣裳,然後是刷馬桶,還要去馬棚給馬匹洗澡,正巧有幾匹母馬有了身孕,現在方侍衛晚上都宿在馬棚,隨時看護母馬生產,淳于諳下了命令,方侍衛不但要幫助母馬接生,還要伺候母馬坐月子,照看小馬。
“哼哼,惡有惡報。”
青璃捂着肚子,她都快笑抽筋了,自家魔頭那麼冷峻的一個人,哪想出來這麼多整人的花招?她一閉眼,就是方侍衛那腸子都悔青了臉,估計以後見她都要繞路走了。
一覺起來,也到了晚膳時分,薛蓉仍舊虛弱的下不來牀。薛府上條件好,隨時有熱水,牀榻鬆軟,丫鬟在一旁伺候,一個時辰換一個皮子做的熱水袋。
老嬤嬤沒有懷疑,女子在月事裡疼痛都屬於正常情況,薛蓉見沒露出馬腳,暫時放下心來,晚膳找青璃一起用,主要也想聽聽異族女子的生活。 Wшw☢ т tκa n☢ c ○
異族女平時在族裡幹什麼,青璃怎麼會知道?她聽尼瑪說過一些,鸚鵡學舌地重複一遍。
“爲什麼等着別人搶親呢,自己選擇不好嗎?”
這一點,是薛蓉最不能理解的地方,爲什麼把選擇權放在別人手上,她自己選擇的都是這般模樣,看不透人心,若是別人選擇,要是遇見不好的人,該怎麼辦呢?
“這是命運的指引。”
青璃也不懂,但是和尼瑪閒聊的時候,尼瑪會灌輸這樣的思想,異族是被上天眷顧的,所以她們這些女子可以接受上天的指引,找到最好的男子成親,當然如果沒有找對人,也是造化弄人。
薛蓉這邊,晚膳要豐盛得多,六個大菜,一個湯,或許是廚房以爲異族女子都喜歡吃饅頭,又上來一個小筐子,青璃抽了抽嘴角,其實她很想吃米飯。
夜幕降臨,是一天之中最放鬆的時候,青璃站在院子的門口,府裡的丫鬟婆子人來人往,卻沒有一人和她打招呼。
遠門口有一處石臺,上面放着燈籠,四周有一團白濛濛的霧氣,微風吹過,帶來陣陣地涼意,卻讓人感到舒爽。
偶爾有結伴的下人路過,二人嘀嘀咕咕,青璃這才知道府上發生了什麼。薛謙那種榆木腦袋竟然不管自己的孩兒,天真地認爲宇文鯤一定會放人,若是此刻去解救,就等於告訴別人,他薛謙有異心,這是什麼邏輯!
約莫等到府上的人都歇息了,青璃洗漱一番,換了一身裝束,來到正院,可以說這次有不小的收穫,夏燕正在內室,安慰她的姐姐夏荷。
“我聽說昨日府上來了一羣黑衣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夏燕倒了一杯茶水,坐在昨天晚上夏荷那個位置,一臉稀奇。薛府上有人監視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那羣人被人踹下來,還被下迷藥,一定有人暗中相助,她搞不明白到底是誰。
“就是你瞭解的那樣,黑衣人在屋頂上,我早就知曉。”
夏荷嘆了一聲,走出門四處探看,確定四周沒人監視,這才又回到房間,她把所有的窗戶打開,這樣如果有人偷聽,就能第一時間發現。
“姐,我們的時間不多,你想好怎麼辦了嗎?姐夫那邊……”
夏燕欲言又止,她用手揉揉額角,夜長夢多,千萬不能拖下去,她覺得這個節骨眼上,姐姐夏荷和姐夫薛謙吵架,有點打草驚蛇的意味。
夏荷當然知曉這次是她操之過急,可是她實在不想等下去,薛謙這種人,不撞南牆不回頭,她已經歇了勸說的心思。
“不用管他,就當他不存在。”
夏荷忍住氣,喝了一口茶水,現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天兒的下落,只要找到天兒,一切萬事大吉。
“找到了之後呢,姐夫還不肯開城門的話……”
只能說,找到了天兒所在,己方壓力會小很多。宇文鯤確實狡猾,而且沒有娶妻生子,她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都找不到人。
“那由不得他了,到時候我自有法子。”
夏荷的眸色暗了暗,閃過一道流光,她對着夏燕招手,夏燕立刻會意,附耳過去,片刻之後,她張大嘴巴,露出震驚的神色,“姐,你真的這麼做了?”
“恩。”
夏荷用手敲打着桌面,她心裡其實很不平靜,多年夫妻,不可能沒有一點感情,但是她不會忘記自己是幹什麼來的,本身和薛謙之間有利益上的衝突。夏荷很不願意做這樣的決定,因爲這是一種背叛,可她無奈,若不這麼做,薛府可能面臨的是萬劫不復的災難。
想了幾個晚上,也試圖勸說,可薛謙依然堅持己見,夏荷沒有辦法,偷走了他的令牌。只要有令牌,就可以動用守城的士兵,大開城門,迎接大周軍隊!那個時候宇文鯤的士兵想要阻止,也晚了。
二人聲音太小,青璃聽得不是很真切,她不知道姐妹二人密謀什麼,但是看夏荷堅定的表情和夏燕的驚愕,可以肯定此事有門,那麼她要做的就暗中解救天兒。
“如果姐夫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夏燕覺得姐夫薛謙除了這方面死腦筋之外,還是個非常不錯的人,這麼多年對姐姐夏荷很是疼寵,這麼做,有些對不起他。她不想看到二人產生誤會。
“後果?現在不是考慮後果的時候。”
大秦和大周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尤其在宇文鯤和耶律楚仁狼狽爲奸之後,大秦皇上貪心不足,也想霸佔一些大周的領地,兩方合謀,如果這次沒有一方奪取最後的勝利,戰爭將永無止境地延續。
大秦蠻人天生喜歡戰爭,已經融入血脈裡,這些人每年都會過關,去平陽燒殺搶掠,強盜行徑。她娘頗有姿色,卻死在了大秦蠻人的手上,從此她和夏燕立志要報仇雪恨,必須等到大周滅了大秦那天。
仇恨不敢忘,只有揹負着仇恨,纔有這麼做的動力和勇氣。溧水城的百姓們是好的,她不忍心讓這裡變成滿目瘡痍的樣子,最好的辦法就是迎接大周軍隊,也是她唯一能做的!
“便是如此,還是有一場惡戰。”
溧水城裡不單單有守城軍,還有宇文鯤手底下大批的人馬,己方可以大開城門,前提是必須和淳于少將軍聯絡好,雙方配合,夾擊宇文鯤的軍隊。
宇文鯤罔顧人命,給上萬大秦將士下毒,就爲了坑害大周軍隊,這件事在溧水城不是秘密,很多士兵們寒心,也有些動搖,只是沒有外力推動,還沒走到最後一步。
“青璃妹妹嫁給了淳于少將軍,成了少夫人,可惜也有幾年時間沒見到,不知道她還記不得不記得我這個小燕姐姐。”
夏燕託着腮,想到幾年之前的事,之後沒多久,她和夏荷就被人買走,路上逃出來,一路輾轉,往事如煙,一晃過去這麼多年。
當年青璃還是個八歲的小丫頭,現在也纔不大,竟然嫁了人,當時夏燕聽到這個消息,總以爲自己聽錯了,一打聽才知道,的確是青璃。
“那丫頭古靈精怪,當然會過得很好。”
當年青璃在走之前,曾經給姐妹們銀票,後來,這些銀票派上很大用場,可以說,她對她們姐妹有恩。
“恩,聽說淳于少將軍和青璃妹妹在新婚那天,一起上戰場殺敵,這二人真是一家人。”
姐妹二人岔開話題,話題引向了青璃這邊。青璃站在屋頂上,眨眨眼,她真的有一種想下去相認的衝動,可是她知道不能。
夜深了,知曉薛謙不會歸來,夏荷熄燈,與夏燕姐妹二人抵足而眠,回憶起當年的一些往事,青璃聽了一會兒,沒有發現太有用的消息,她施展輕身術跳出了院子。
小靈給的地點就在城門大營裡,現在夏荷的小娃被宇文鯤手下的士兵們照顧,那娃不哭不鬧,也不害怕,以爲就是換了個環境,沒有一點畏懼之心,能吃能睡。
青璃抽空進到空間裡給淳于諳寫了一封書信,把這兩天的情況敘述一遍,看夏荷的決定,大開城門就在眼前,所以希望城北大軍做好準備,最好能出其不意地佔領大營,夜襲宇文鯤的士兵。
人最放鬆警惕的時間,應該是在黎明之前,所以開城門選擇這個時間最好,夏荷的人應該會聯繫上城北大軍,到時候兩方人在商議具體事宜。
一間佈置簡單的房間,小娃已經發出了清淺的呼吸聲,門外,幾個大秦士兵正在喝酒打牌。看小娃這件事他們不在行,不過沒關係,反正也不用和老媽子一樣伺候人,只是定時餵飯就好,這傻小子還不知道自己被軟禁起來,整日“叔叔,叔叔”地叫他們,和他爹一樣缺心眼。
等到上將軍回來,這小娃的日子也就到了頭。士兵們沒什麼同情心,反正薛謙主將也是北堂將軍的人,既然不服從上將軍,沒什麼留下的必要,斬草除根最好。
“媽的,老子又輸了,喝酒喝酒!”
一個面相粗獷的大漢端起一碗水酒,一飲而盡,另一個人面上很不情願,嚷嚷道,“你是不是爲了多喝酒,故意輸的?”
“你看老子有這個心眼?老子要能有這見識,還能在這裡看着小娃?早就做了上將軍手下副將了!”
被人看穿了心思,粗獷大漢不依不饒,嘟嘟囔囔地表白自己,一個勁兒地說自己是個實誠人,運氣不好纔會輸。
幾個人喝酒划拳,他次次輸,可以多喝一些酒,其餘人看着,自然會不滿,不過他不在乎,自己爽了就行。
士兵們吵吵嚷嚷,這工夫,青璃已經進到了內室。讓幾個大老爺們帶小娃,根本不用指望,內室亂七八糟,小娃正在牀上睡得香甜。
天兒約莫有三歲大小,胖胖的,面色很白,眉眼清秀,睫毛纖長,長得像他娘夏荷。而薛謙是個方正的國字臉,濃眉大眼,皮膚也黑一些。
青璃怕天兒醒來發出聲音,下了輕微的迷藥粉,然後丟到空間裡,聽說這些士兵們白日裡還要換崗,青璃猶豫了下,最後決定還是放過他們。
小娃丟了,他們一定會想法辦給自己脫罪,四處尋找,以爲天兒自己跑了,如果他們被殺,引起大震動,有認爲薛謙有什麼行動,暗中監視,這對接下來的計劃不利。
也該這些士兵運氣好,得到多活幾天的機會。不過宇文鯤回來,他們失職,所以還要死,只不過不是死在她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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