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五是五月裡的黃道吉日,宜嫁娶。一大早上,平陽城的百姓們紛紛出門,站在街道的兩側。今天是少將軍淳于諳與莫家小姐大喜的日子,北地同慶,百姓們比自己嫁閨女還高興。
城門大開,莫家小姐的花轎在第一時間進城,在平陽的主街上走一遭,嫁妝隊伍提前到新宅,等候成親的良辰吉時。
有花轎擋着,百姓們不能窺視莫家小姐的真面目,不過在平陽的百姓們有不少人見過其真容,腦海中想象,穿着大紅喜服的她一定美得驚人。
新宅地的前院,擺設一桌桌的酒席,護國老將軍和夫人文氏爲了這場婚宴紛紛趕到北地,皇上賜婚,可見足夠重視,北地的官員,鄉紳,就算沒有收到請柬,也會帶着禮物上門來慶祝,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們就是想見見世面。
莫子歸是被衆人打探的人物之一,新科狀元郎,文采風流,瞬間得到不少女子的芳心,其妹又做了少將軍夫人,以淳于家和莫家的勢力,只要不造反,定能富貴一生,而且他又是這麼如松竹一般俊逸的人呢。
北地女子雖然嬌羞,不過爲了這個等候良久的機會,仍然用帕子遮面,從後院跑到前院,想和莫子歸說上幾句話,有那識文斷字又喜好風花雪月的,容顏出衆一些的小姐,更是覺得自己就是狀元夫人最好的人選,主動湊上去大大方方說話。
莫子歸來送嫁,他的心裡滋味很複雜,一個人站在院中的角落,注視這一切,院中花草精緻,假山流水,文氏也算精心,裝飾的都是青璃喜歡的風格,想必小妹會幸福的,而他作爲兄長,是在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不能爲小妹做決定了呢?
有小姐主動來搭訕,莫子歸冷淡地點點頭,他會認真聽那些小姐在說什麼,卻不準備答覆,這種情況下不會失禮,他的表情一直淡淡的。
“小姐,小姐您幹什麼去?不合規矩啊!”
院中,響起一聲高呼,於嬤嬤提着裙角,從後院跟着跑到前院,她一臉是汗,也顧不得擦拭,不停地哀求。新婚之日,新郎不能洞房花燭,要上戰場殺敵,這也就罷了,本來少將軍是一軍主帥,衆人也能理解,可自家小姐跟着抽哪門子的風!
“這是咋回事啊!”
麥芽正在前面忙活,和奔跑的於嬤嬤撞了個滿懷,於嬤嬤個子沒有麥芽高,比她胖不少,這一撞,麥芽一個趔趄,差點跌落到旁邊的花壇裡,關鍵時刻,莫子歸伸手扶住她,麥芽感激一笑。
“怎麼回事?”
於嬤嬤大呼小叫,讓莫子歸眸色深深,他拂了拂袖子,淡淡道,“以後在人前要叫少夫人。”
“是,大少爺。”
於嬤嬤一個哆嗦,哭喪着臉,用帕子點了點眼角,比起不能接近女子的少將軍,她爲啥覺得子歸少爺要更可怕一些呢?
“平陽關外戰事緊急,少將軍要上戰場,少夫人她……她……”
周圍已經圍觀了不少人,都在注意這邊,於嬤嬤眼珠轉了轉,此事一會兒就要傳開,反正也瞞不住,她一跺腳,決定實話實話,“少夫人要和少將軍一起上戰場殺人!”
嘩啦一下,院子裡亂了套,來參加喜宴的多半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瞪着眼睛捂着嘴,表情誇張,有那種做作的,故意拿着團扇擋着臉,一副歪歪扭扭的模樣,想要往莫子歸身上靠,拿腔拿調地道,“真是好血腥哦!”
美人主動投懷送抱,莫子歸無福消受,身子一側,站到了一個粗獷的中年男子身邊,那位做作的小姐已經倒下去,只能眼睜睜地讓粗獷大漢得了個便宜。
“劉老五,老孃就吃了個喜宴的工夫,你也敢吃豆腐!”
二門裡,一個頭上戴着十幾根金釵的華貴胖婦人邁着大步出門,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她孃的當年你就是個倒夜香的,要不是老孃瞎眼了看上你,有你如今造化?老孃老了,你就想着褻玩年齡的妞兒,你也是找個好貨色啊你!”
“一派胡言!”
“滿嘴噴糞,你洗乾淨嘴了嗎你!”
前者是扶着做作小姐那位劉老五的辯駁,後面是那位小姐,本來沒有倒在莫子歸懷裡已經夠失望了,還被這潑婦拿出來說項,她頓時怒火攻心,立刻回嘴。
前院亂糟糟的,淳于老將軍和文氏夫妻二人才有時間敘話,就被吵鬧聲引出來,於嬤嬤只好又道,“少將軍陪着少夫人去馬廄挑馬……要上戰場……”
一切只在很短的一瞬間,青璃挑選了一匹不錯的寶馬,淳于諳策馬在前,她在後面緊跟着,再後面是淳于諳幾個貼身侍衛,其中就有剛吃飽喝足的方侍衛。
一匹黑色四蹄踏雪的高大黑馬,上面坐着一身大紅色喜服的青璃,鳳冠霞帔已經被摘下,她的頭上只簡單地戴着一根紅寶石金簪,眉目如畫,華麗無雙,一身紅裙包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段,青璃的眼眸明亮,如春天裡的溪流。
“爹,娘,我要和夫君一起上戰場去。”
青璃輕輕地一笑,之所以沒有衝出去,是顧及文氏的感受。做孃的,都是一樣的心情,知道她有本事,可還是擔心。
“小璃聽話,讓諳兒自己去,你留下陪着娘。”
文氏掙脫開淳于老將軍的手,快速地跑到馬匹側面,她用袖子隨手點了點額角上的汗珠,眼中帶着關切與驚慌之色。哪有新婚當日,二人一起上戰場的,刀槍無眼,萬一傷到哪裡可怎麼好?青璃是她早早就定下的兒媳,爲了這一天,等了五年!
“娘,我……”
一時間,青璃不知道怎麼開口,二人才成親就忤逆婆婆,不太好,但是誰也不能改變這個決定,她現在心裡憋着一股火,勢必要發泄出去。
“去吧,注意一些,我們淳于家的兒媳就當有如此風骨!多殺幾個大秦蠻人!”
淳于老將軍挺直身板,這次回來,心裡一直記掛的大兒子成了親,他心裡不知道多美,這麼多年嚴肅習慣了,也不會說好聽的話,只能多喝幾杯酒表達,大秦蠻人進攻,讓他心血沸騰,想到了當年在平陽廝殺的日子。
從沐陽回程一路奔波,已經沒有力氣上戰場殺敵,淳于老將軍渾身上下不自在,早聽莫如海說自家侄女在武藝上不輸諳兒多少,既然夫妻二人攜手同心,他覺得是一件浪漫的事。
“爹孃,你們放心。”
爲了不耽擱時間,淳于諳點點頭,二人策馬狂奔,只留下馬蹄子過後,那飛起來的塵土。
平陽關外,戰火起。
宇文鯤得到了淳于諳要和莫青璃成親的消息,氣得肝疼,幾天沒睡好,他在乎的不是青璃嫁誰,而是到底是不是清白之身,他有點怪癖,就是喜歡純潔的女子。
季盼被他寵愛過幾次之後,刻意討好,他有點膩味,尤其是之後故意地裝作自己就是青璃,她身材那麼扁平,晚上摟着實在沒有感覺。宇文鯤警覺性很高,很少和女子過夜,他不相信任何一個人。
相信大婚這一天,是大周士兵防備性最低的,如果想要扭轉局勢,這一天無疑是最好的機會,過了這村沒這店,己方斥候在城門上張望,遠遠地看到大周營帳離開幾匹戰馬,猜測淳于諳定是趕着拜堂去了。
淳于諳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策馬趕到關外,爲了不耽誤過河的速度,二人下馬之後運用起輕功,一路飛奔,隱隱地,前方傳來喊殺聲,青璃已經聞到血腥的味道。
“少夫人,您來了!”
留守營地的士兵見到青璃格外激動,可他來不及說一聲恭喜,只能直接回稟軍情,“大秦突然出城敵襲,張副將帶領十萬人馬迎戰!”
士兵們得到消息之後,內心非常氣憤,奶奶的,這大秦無恥小人,慣會鑽空子,早不來晚不來,非要趕上大喜的日子。士兵們意氣風發,士氣高漲,衆人喊着口號,要滅殺大秦蠻人,給少將軍的喜宴上來個喜上加喜!
泗水城關外一直被大秦人馬佔據,對於地勢,大周軍隊沒有大秦熟悉,幾個衝鋒之後,大周人馬被截成幾股絞殺,城門裡面還有隨時準備增援的大秦士兵。
“恩,不得不來,一起戰鬥吧!”
時間緊促,青璃沒有時間換衣裙,她和淳于諳隨便挑選兩匹最普通的戰馬,快速趕往戰場。
兩軍對戰,宇文鯤正在搖旗吶喊,他心中暗喜,照這樣下去,很快就能把大周打回河對岸,以緩解兵臨城下的危機感。
現在淳于諳不在,大周雖氣勢高,可沒有主將指揮,軍心稍微顯得散亂,只要己方接連打擊幾次,衝散對方的陣型之後,一切就變得更加簡單。
目前來看,重要的是速戰速決。大婚之日,這是他送給淳于諳的禮物,他想知道大周的淳于少將軍在幹什麼,娶了美人,飲酒作樂,還是提前洞房?想到洞房花燭的風月事,宇文鯤身體有了反應。
淳于諳和青璃趕到的時候,戰爭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戰場上血肉橫飛,不斷地有士兵被擡下去,有些傷兵見到青璃,勉強擠出一抹微笑,用盡最後的力量道一聲恭喜,然後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青璃有一種流淚的衝動,或許很多人在這次之後再也不會醒來,這是她第二次來到戰場上廝殺,心境又與第一次不同。
主將就是帶有一種無形的凝聚力,大周這邊戰鼓如雨點一般急促,士兵們聽到鼓聲,得知少將軍前來,立刻內心安定了不少,稍微顯示的頹勢,被迅速拉回。
“他媽的淳于諳,這個無能的太監!”
宇文鯤破口大罵,娶了個絕色姿容的美人,竟然不好好享用,得到消息又跑回戰場,還帶上美人一起參戰,他恨得癢癢,快速地變換陣法,加緊快攻的節奏!
大周舉黃?色軍旗的將領被敵方用箭擊中,顫顫巍巍,用手捂住胸口,他告訴自己,不能倒下,若是倒下了,會引起士兵們的恐慌,他必須用盡最後的力量舉旗,就算是死,也要讓黃?色的軍旗紮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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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吃下止血的藥丸,沒事,馬上就好了!”
青璃準備衝進去廝殺,她不是將領,只能殺點大秦蠻人泄憤,正要上前,突然看己方有點異動。
大秦蠻人歹毒,戰場上的箭都是不淬毒的,這似乎就是一種共識,對方竟然這麼無恥!將領的右胸上中了一箭,血已經變成了暗紅色,帶着濃重的腥氣。青璃從空間取出止血清毒的藥丸,讓他服用,見一旁有擡擔架的士兵穿梭,立刻把人擡了上去。
以前兩方作戰,都是在戰後打掃戰場,救治傷兵,因爲時間被拖延,很多傷勢不太嚴重的士兵們因爲流血過多而亡,極大增加了傷亡人數,淳于諳早年就一直在想辦法,可無奈騎兵人數衆人,根本就無暇顧及,死在戰場上的冤魂還少嗎?他們可能死在馬蹄子底下,死在敵軍手中,甚至可能死在同伴手裡。
青璃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古代是一個沒有人權的社會,人命如草芥,可是她想做點什麼,哪怕只能多挽救一條性命,這樣她也會覺得有意義,在她眼中,人命最珍貴。
配合兩個士兵,將領被擡走,青璃爲了讓他放心,親自接過黃?色的軍旗,一些基本的口令她都系統學習過,就是爲了有一天能親自上戰場,站到淳于諳的身邊。
一路有人掩護,救護隊伍的士兵擡着人,步履穩健地向後方撤退,青璃擋在前面,用軍旗上面的冒出來的尖頭,對着大秦的蠻人猛扎泄憤,鮮血染紅了她的喜服,如一朵朵罌粟花,讓一身大紅色顯得更加妖豔。
對於大周來說,大秦就是敵人,大秦的蠻人不只一次侵略大周,騷擾平陽城的百姓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以前邊境平和了幾年,只是小範圍的衝突,如今這些蠻人胃口大的很,聯合狼子野心的耶律楚仁,試圖吞併大周,一統天下。
“少夫人,好樣的!”
大周士兵們沒想到青璃能和他們一起作戰,如今她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少夫人,少將軍的妻,完全可以策馬坐在主帥身邊,只要她出現,就能振奮人心。
“兄弟們,大秦蠻人不僅欺辱我大周百姓,無惡不作,無恥小人宇文鯤竟然攪合和我少將軍的婚禮,我們團結一致,勢必讓大秦付出代價!攻破泗水關!”
青璃舉着黃?色的軍旗,站在一處高地大喊,用了幾成內力,聲音傳得老遠。正在和敵軍廝殺的大周士兵立刻和打了雞血一樣,精神亢奮,他們定要打一場大勝仗,作爲送給少將軍和少夫人的禮物。
宇文鯤眯了眯眼,什麼叫他是無恥小人,什麼時候進攻他說的算,大秦就要在這個時機攻打,他樂意!付出代價?那麼就看看,在大婚之日就要守寡的到底是誰!
“哎呦,莫家小姐,大婚之日跟到戰場上,怎麼,就這麼怕淳于諳一命嗚呼,死在本將軍的刀下?”
宇文鯤站一處高坡,身後是大秦的主帥旗,他抱着胳膊,一臉悠閒之色,似乎別人廝殺和他一點關係沒有一樣。
“宇文鯤,你還有心情耍嘴皮子?趁着你的人還沒有死絕,趕緊找個風水極佳的寶地吧!”
青璃從大秦士兵手上搶過來一把大刀,手起刀落,如切菜瓜一樣,砍下人頭,一刀給個痛快,是她現在唯一能爲大秦士兵們做的事,怪就怪兩國是敵國,仇恨早已經深入骨髓,完全無任何和解的可能。
“哎呦,莫小姐,你這是關心本將軍?風水寶地,咱們行雲雨如何?你可還記得在京都……”
宇文鯤聲音很大,越說越曖昧,大周的士兵們見少夫人要受辱,更是拼勁全力廝殺。戰場上橫七豎八的屍體,殘肢斷臂,血流成河。
今天的氣候不錯,陽光明媚,碧空如洗,在平陽也不算很熱,是一個出門逛街遊玩的好天氣,可是在平陽關外戰場上,陽光沒有絲毫溫度,照在人的身上,感覺不到溫暖,一片陰霾之色。
青璃慢慢地轉過頭,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的玩味的笑容,“宇文將軍,就你長的和土拔鼠一樣,還總想着齷齪事,趕緊洗乾淨了,找個寶地挖坑,提前給自己準備墳墓吧!”
大秦蠻人人高馬大,宇文鯤因爲身高經常被士兵們嘲笑,不過大家也不敢明說,在暗地裡嚼舌根,這是宇文鯤非常忌諱的話題,青璃的嗓音太大,赤裸裸的人身攻擊,讓他怒火更甚!
大周的士兵們鬨笑聲一片,連大秦士兵也忍不住咧嘴,莫小姐真毒舌,在戰場上看的是真本領,個子小不等於牀上功夫差,得看經驗,聽說大周的淳于諳還是雛兒。
兩軍作戰,不是耍嘴皮子功夫,宇文鯤要指揮,難免分神,等有時間回覆,青璃已經下了緩坡,一路朝他所在的地方逼近。
淳于諳站在後方指揮,根據戰場上的形勢,變換陣法,自從他和青璃到來之後,戰場上局勢得到扭轉,己方佔據優勢,正在發生逆轉。
青璃無心和宇文鯤鬥嘴,她搶來一匹大秦戰馬,跨馬而上,一手扛着軍旗,一手拎着大刀,只要見到大秦士兵必砍,一刀人頭落地,很快殺進了最面前的衝鋒營。
還有大概幾裡地,就是大秦泗水關的城門,只要己方人馬衝到前面,兩面夾擊,大秦十萬人馬必定會成爲餡餅,宇文鯤也看到形勢不妙,夾着尾巴逃跑,如果此刻硬拼,只會帶來難以挽回的損失。
一場戰爭,慢慢地打到天色完全黑暗下來,大秦士兵退回關內,有那手腳慢的,被大周抓成了戰俘,全部捆綁起來,淳于諳還沒有做最後決定,這批戰俘是殺,還是送到偏遠地區做苦力。
戰後的關外,滿目瘡痍,月亮漸漸地爬上枝頭,大周士兵們舉着火把,在打掃戰場,一些戰馬,戰亡士兵身上的銀錢等物品全部收繳上來,另外不遠處的營帳,正在緊急的救治傷兵。
“我送你回去,換身衣裳吧。”
淳于諳看了看天色,已經不早了,剛纔派出士兵們去家裡通知,也好讓爹孃安心。
這次戰事又成功重挫大秦,宇文鯤就輸在急功近利上,如果宇文鯤能夠按兵不動,緩和一段時間,或許大秦有機會修生養息,如今打了一手爛牌,他相信大秦內部士兵士氣低落,如驚弓之鳥一般,接下來,大周順水推舟,繼續進攻泗水城,給大秦增加壓力,讓他們早日崩潰。
“不了,我已經通知後勤營,準備酒菜和肉食,今天打了勝仗,大家也流了不少血,好好補補吧。”
當初答應過,成親要在在北地三十萬大軍面前見證,如今雖然沒有天下大定,至少打了一個勝仗,也算有了一個慶祝的理由。
士兵們簡單做了整理,從營帳走出來,衆人點起一堆堆篝火,圍坐在一起,雖然累,興致卻非常好。
“我們祝福少將軍和少夫人和和美美,攜手同心!”
“對,早日滅掉大秦蠻人!”
士兵們舉起酒杯,衆人暢飲,戰後只能得到短暫的放鬆,接下來,又要進行殘酷的訓練,戰爭,無限期的循環。
夜晚,關外的星星很多,一眨一眨,很是明亮,青璃坐在火堆前,看着淳于諳細心地烤雞,可是她沒有一點胃口,衣衫上到處是血腥之氣,讓她有一種嘔吐之感。
“冷不冷?”
淳于諳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青璃的身上。晚上關外風很大,士兵們晚上在營帳之中睡覺,都要蓋着棉被。
“還好。”
這次戰爭和青璃想的不一樣,按照她的想法,應該一直前進,衝到泗水城之內,滅殺宇文鯤和耶律楚仁,可惜真正上了戰場之後才發現多難,有些事不是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
兩軍對戰,有太多的不確定性,她也不記得今日到底殺了多少人,只覺得自己身體好像被人控制一般,手起刀落就是一人的性命,她衣衫上已經被鮮紅的血,染成了暗紅色。
“少夫人,您那話說的好,大秦宇文鯤還沒有三塊豆腐高,怎麼能比得上咱們少主!”
方侍衛把酒杯舉到面前,先乾爲敬,那種話他們做侍衛的想說很久了,因爲在戰場上殺敵,一直沒有機會,今天聽到之後,見宇文鯤氣得吐血的模樣,只覺得痛快!
“就是,少將軍可是京城四公子之一呢!”
身邊的侍衛七嘴八舌,誇獎淳于諳,青璃捂着嘴笑,要是說淳于魔頭的優點,生得一副好相貌算不算?不過他常年面無表情,會顯得比較冷峻。
打了勝仗之後,營地一片輕鬆,士兵們紛紛過來敬酒,說着吉利話,青璃遇見熟悉的,偶爾也會閒聊兩句,就這樣一直到深夜。
淳于諳手裡的烤雞,烤好了一直放涼,熱了幾次,青璃一口沒有動,她現在是強忍着噁心,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府裡。
士兵們熄滅了篝火,準備休息,青璃這才騎馬,拒絕了淳于諳的送別,一個人回到新府邸。
那邊,淳于老將軍和文氏得到消息,夫妻二人太久沒見面,沒有歇下,聽說青璃回來了,二人快速出門,站在二進的垂花門等候。
“爹,娘,怎麼還沒歇下呢?”
見到二人,青璃有些詫異,她利落地翻身下馬,扶着文氏,文氏的身子不好,更是不能熬夜,現在已經到了子時了,再等一會兒,天都亮了。
院子裡樹上掛着紅燈籠,滿府喜慶,可惜她完全體會不到這種心情,從莫家村到平陽,一路上顛簸,她一個姿勢坐了一夜,之後有是繁瑣的拜堂,在戰場上廝殺,現在的她就好比一灘軟泥。
“看你平安,我們就放心了,小璃,趕緊歇下吧。”
淳于老將軍作爲公公,對這個能上戰場的兒媳很滿意,不住地點頭。他一直不在乎身份和地位,只想兒子淳于諳能娶一個情投意合的女子。
二人離開之後,青璃回到喜房,內室的龍鳳雙燭還亮着,一片喜慶,於嬤嬤,麥芽和麥冬三人等候在偏廳,上面擺放着一桌子酒菜,早就涼了。
剛成親就和少將軍上了戰場,明日平陽定會傳得沸沸揚揚,這種灑脫事,也只有自家小姐幹得出來。
“備水。”
青璃進門之後,快速地進到內室,三下五除二地脫去喜服,白色的內衫染上了血跡,此刻已經暗淡下來,成了深紅色。
進入到浴桶之內,裡面的清水染上了顏色,應該是頭髮上沾染的血跡,難怪總覺得黏黏的,十分不舒服,於嬤嬤唬了一跳,忙不迭地又去提水,一直折騰了幾次,換了幾次水,水的顏色這才正常了。
麥冬眼神閃了閃,沒有說話,她找來乾淨的帕子幫着青璃絞着頭髮,麥芽則是去大廚房端早就準備好的清粥小菜,於嬤嬤說,小姐回來之後,恐怕吃不下肉食。
隨便吃了幾口,青璃打發幾個人退下。淳于諳不會回來,洞房花燭夜只有她自己一個人。閃身進了空間,青璃又跑到二樓的溫泉池子裡洗漱,她總覺得身上那股子血腥氣還在。
可能是太累的緣故,青璃竟然在溫泉池子裡睡着了。這一覺並不安穩,恍恍惚惚做了噩夢,夢見她在河裡,四周漂浮着面目猙獰的人頭。
一覺睡到天光大亮,空間想起了警報,青璃睜開眼,原來門口等候着丫鬟婆子,她快速地穿好衣裳,打開房門。
“小姐,雖然少將軍不在,但是按照規矩,您要去給老將軍和夫人請安。”
昨夜回來太晚,小姐睡到了日上三竿,偏一大早,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仙草過來傳話,讓她們不要催促,讓自家小姐睡到自然醒。
青璃也覺得不好意思,快速地梳妝之後,帶着於嬤嬤,麥冬一起趕往前院。淳于老將軍,文氏早已等候,二人面色紅潤,神采奕奕,尤其是文氏,可能和淳于老將軍久別重逢,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
“小璃,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不用多禮。”
還不等青璃下跪,文氏上前攔住了人,讓她坐在一旁的桌子上,仙草,石榴二人上了早膳,青璃有點不好意思,她是新媳婦,睡過頭,還讓公婆等着,爲此餓肚子。
餐桌上有冷盤也有熱菜,有清淡的粥,花捲饅頭,也有京都人習慣吃蝦餃,菜品還算豐富,餓了一個晚上,青璃覺得腹中飢餓,也顧不得矜持。
“多吃點,能吃纔有福氣。”
淳于老將軍平日嚴肅,對待自家的三個兒子板着臉,可對青璃是另一幅模樣,這個兒媳辦事利落,能操持府內事務,還能上戰場殺敵,長相漂亮,這樣的好閨女,打着燈籠也找不到,比京都那些見到小蟲子尖叫的女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確實餓了,昨天晚上回來就睡下,也沒吃什麼。”
味道不錯,青璃不停地下筷子,也不忘記招呼着淳于老將軍和文氏,三人閒聊,說了一些平陽的風土人情。
“大概能停上兩三日吧,我要和你爹去沐陽。”
文氏覺得自己時日不多,平生最大的期盼已經完成,剩下的日子,遊山玩水,平陽來過了下一站就是自家老爺一直所在的沐陽,南邊氣候溫和,更適合居住一段日子,這樣夫妻兩個人也不會分開。
“這麼快?娘,您和爹不能多留一段日子嗎?”
青璃放下筷子,心中不捨,至少也得給她一個盡孝道的機會,文氏的身子虧損,她還沒找到太好的解決之法,如果文氏一直在身邊,有聽的靈泉滋養,應該還能好些。
“不留了,你爹着急回去守城呢,這麼多年,操心軍隊裡,比家事還多。”
文氏雖然用鬆快的語氣,實則含着抱怨,她嫁給了他,始終也比不得軍隊裡士兵重要,他總是喜歡說,有國纔有家,這是無奈之舉。這一點,希望不要發生在青璃身上。
“我帶着你娘回沐陽,這邊就靠你了,想家就回去看看,別顧慮太多。”
淳于老將軍囑咐着,青璃還小呢,這次出嫁又着急,他一直覺得委屈了。在北地不是京都,活着逍遙就好,“或者讓親家公,親家母過來看看你。”
三人在一起閒聊,氣氛輕鬆,讓青璃心裡又多了一絲不捨。飯畢,二人送上了大大的荷包,青璃這邊也準備了衣裳鞋襪等物。如果說文氏要在三四天之後離開,定是要提前做準備。
窗外陽光明媚,又是一個好天氣。這次來平陽的還有大哥,二姐和一衆好姐妹,這兩天一直忙着,還沒有問衆人歸期,因爲考慮到住在府上不方便,所以他們都住在新宅,離新府乘馬車也就一刻鐘。
來回折騰兩個月,只爲了看一眼她嫁人,青璃心中感動,淳于老將軍和文氏也看出她的心不在焉,體諒道,“小璃,去吧,零歡她們還在等你,來的時候羊羊肚子痛,爲了不耽擱行程,每日在馬車上喝苦藥湯。”
青璃並不知道中間有這段插曲,心中默默地記下。關外打仗,淳于諳暫時回不來,府邸沒開多久,還有很多瑣事。她找來於嬤嬤,把府上的下人叫到一起訓話,每個人獎勵一個荷包。
這些人是文氏用心挑選,基本都是平陽本地人,家裡日子過不下去的,或者失去親人自賣自身的,只能說比較可靠,到底有沒有大秦釘子,還得日後慢慢排查。
新府的管理模式,和原來忠武將軍府上差不多,各司其職,挑選幾個管事的分攤,出事直接找到個人頭上,賞罰分明,她覺得下人也是人,是人總有出錯的時候,所以青璃很少體罰下人,不過若是有那種故意爲之,奴大欺主的刺頭,她這裡可不是養閒人的地方。
還有丫鬟,進府之後,就應該知道少將軍淳于諳的脾氣秉性,最好平日離得遠點,被拍飛吐血一命嗚呼,那別怪她沒有提醒,有那種想爬牀當小妾的,可能來錯了地方,她發現之後,立刻發賣到最下賤的窯子去。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剛開始主事,必須來個下馬威,青璃已經摩拳擦掌,等公婆離開之後,她要大刀闊斧地整頓一番,這裡是她在這個時代,真正意義上屬於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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