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抄家

農曆十月末的京都,狂風大作,原本枯黃的樹葉,漫天狂舞着,隨着狂風,被吹的凌亂地落在街道上。

京都關閉城門已經有兩個月有餘,城中主街道上總是有士兵們巡邏,以前是兩派士兵,遇見經常發生衝突,百姓們窩在家裡不敢出門,有些條件好的人家,偷偷加高了圍牆。

一時間,京都血雨腥風,京郊外的亂墳崗子,有堆成小山的屍體,來不及安葬。有了之前地龍翻身的經驗,百姓們怕引發瘟疫,只能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地自發組織起來,到亂墳崗子附近挖坑,統一埋葬。

由於前段如玉帶領鬼羅剎成員冒充德勝班唱的那齣戲在京都人盡皆知,百姓們對三皇子耶律楚仁的形象很不好,什麼斷袖之癖,喜歡虐殺女子,坊間流傳廣泛,證據確鑿,人人猜測,是耶律楚仁用了手段,僞造弘德帝的遺詔。

一些循規蹈矩讀聖賢書的書生們自發聚集在一起,到坊間去演說,用實際行動,支持正牌嫡子耶律楚陽,把姜貴妃說成禍國妖妃,人人得而誅之,三皇子耶律楚仁賣國,與大秦宇文鯤相互勾結在一起,還曬出書信做爲證據。

百姓們大多不認識字,只覺得說的有道理,輿論幾乎是一邊倒,這可氣壞了耶律楚仁,他一向心狠手辣,傳令京兆尹手下的守城士兵大肆屠殺學子,血洗國子監,多虧李墨軒不在,逃過一劫。

百姓們人人自危,最後無法忍受,有大批的壯丁,聯合魯南王在京郊的軍隊反抗,大開京都城門,讓汝陽的城防軍進入,幾支隊伍聯合,一鼓作氣破宮門。

趕到宮內之內,衆人已經被慘象驚得目瞪口呆,偌大的京都內城,宮女太監無數,最後活下來的,也就只有耶律楚陽身邊的二三十人,兩派爭鬥,死傷大半朝臣,慘不忍睹。

每個殿宇門外都有堆成小山的屍體,原本的青石板路被染成了紅色,士兵們進入皇宮內城之後,每天的活計就是運送屍體,好在昨夜下了一場大雨,洗刷了一部分血跡。

朝陽殿裡,耶律楚陽愁眉緊鎖,這場爭鬥,目前看來是他取勝,實際犧牲了太多人的性命,那些曾經陪伴他多年的侍衛如親兄弟,幾乎全軍覆沒,如果說這是成爲皇上的代價,走上那個至高無上之位,註定永遠孤獨下去,絕對不是他想要的。

“你不適合做皇帝,因爲你太過善良,而太過善良就是軟弱,這點不如你的皇兄。”

這是弘德帝在死前不久,對耶律楚陽所說,也正中他的軟肋,因爲從小的生長環境,一直是個得不到重視的透明人,母后不爲父皇所喜,貴爲嫡子,卻不如皇兄受寵,還要一直遭迫害。

小時候的他單純,每次都跟在耶律楚仁的屁股後面出入御書房,耶律楚仁甚至騙他說,後花園裡有一個湖泊很美,只要他下水,就能見到天上的仙女,那時候,耶律楚陽四歲,傻傻地落湖,若不是身邊有暗衛保護,早就一命嗚呼了。

姜貴妃嘴甜心苦,常常騙他吃有毒的食物,輕則上吐下瀉,一次在牀上躺了一個月,從此他才學聰明,對這些人敬而遠之,年少的他已經隱隱明白,耶律楚仁不是親兄,兩個人在身份上有難以逾越的橫溝。

隱忍二十載,如今到了功成名就之時,得到的是什麼?空蕩蕩的內城,滿目瘡痍,四處堆積的屍體,殘肢斷臂,還有空無一金銀的國庫,一堆爛攤子。

“冉冉,你來了,過幾日就是皇后的冊封大典,你要做好準備纔是。”

耶律楚陽看見來人蓮步輕移,他緩和了面色。阮冉冉讓丫鬟婆子攙扶着,肚子很圓潤,她也胖了不少,面色紅潤,“楚陽,哦,皇上,臣妾已經準備妥當。”

“我都叫你冉冉,你還是原來那麼稱呼吧。”

耶律楚陽搖搖頭,沒有自稱“朕”,兩個人算是從風雨中攜手同行,因爲姜貴妃和太后毒計,錯失了第一個孩兒,這是耶律楚陽心中的痛,也是因爲這個,他下定決心,一定要站在天下至高之位,來保護值得保護的人。

“楚陽,皇宮有地道,我見了月曦,發現姜貴妃和耶律楚仁在逃跑之前,損毀了地道,找人怕是不容易。”

阮冉冉坐在耶律楚陽身邊嘆息,京都千瘡百孔,還需要修復一段時日,她猜測,耶律楚仁等人一定是逃往北地,試圖進入大秦,必須要通知淳于少將軍,以防北地有什麼變化。

京都封鎖城門,暫時得不到北地的消息,在沐陽的淳于老將軍,忠武將軍莫如海上了加急奏摺,沐陽糧草藥材豐厚,士兵們士氣高漲,請示是否要進攻南部小國。

“還要和淳于商議下。”

京都一切還沒有恢復,支持耶律楚仁的官員死了大半,有幾位見事態不好,在京都大開城門那天連夜逃離,怕被秋後算賬,國庫沒有一個銅板,就是個空殼子,百廢待興,比當年地龍翻身嚴重,他要仔細想,這個皇上怎麼當。

忠武將軍府邸,莫子歸站在樹下,揹着手,凝視着鳳陽的方向。鬼羅剎內部出了奸細,現在已經肅清,雖是如此,他也感覺到嚴重的危機,如果身份暴露,後果就是,家裡人的安全無法保證,小妹可以自保,爹孃呢,小弟呢?幸好快刀斬亂麻,發現之後全部殺無赦。

“主上,你的那羣愛慕者什麼時候能回去啊?天天吃住在府上,回稟個消息都這麼難。”

米棟吊兒郎當地出現在一棵樹上,頭頂着幾片殘葉,他目光帶着戲謔,揶揄道,“聽說還有什麼汝陽的女捕快找到了京都,難不成是主上要辦喜事了?”

“禍從口出,管好你的嘴。”

莫子歸眼神清冷,對米棟的話不以爲意,他用手指夾着一片殘葉,輕輕一揮,對着樹上的米棟瞬發,嚇得米棟連連驚叫,險險地躲過,“主上,都說打人不打臉,難道您嫉妒屬下這麼英俊的容貌?”

“刷……”

一片樹葉再次夾帶勁風直奔米棟的面門,這次米棟躲閃不及,一頭從樹上栽下,心裡尋思主上常年都是這副德性,一點開不起玩笑。

“這兩天,屬下會派人把那些學子們送回北地。”

米棟正了臉色,鬼羅剎之間出現了奸細,他作爲右護法,責無旁貸,雖說主上沒有懲罰他,他心裡也不好過。鬼羅剎是一個隱秘的組織,這次差點暴露,元氣大傷。

都說情字害人,鬼羅剎中一個小頭目,愛上了青樓花魁,不巧那個花魁正是耶律楚仁的釘子,所以,讓耶律楚仁知道大部分的信息,鬼羅剎只能斬斷羽翼自保。

莫子歸望着遠處,一雙彷彿要結冰的眼眸不帶任何情感,烏髮隨風狂舞着,天色漸漸地暗下來,夜幕籠罩,他衣袂翻飛,靜靜地站立,慢慢地與黑夜融爲一體。

與此同時,在鳳陽城也到了入夜時分,見到爹孃之後,青璃陪着他們聊到很晚,爹爹主要是關心族中瑣事,聽聞李家村衆人到莫家村鬧過,村裡外嫁來的媳婦向着孃家人,他微微皺眉,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嫁到了莫家村,就要按照莫家村的規矩來,族規必須早日製定。

得知大伯種的甜瓜豐收,爹莫如湖很欣喜,自從家裡做生意賺了銀錢之後,大伯莫如江雖然爲家裡條件變好高興,卻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他覺得他是老大,就應該幫扶兄弟,奉養爹孃,結果到頭來自己就只會苦哈哈地種地,一點作用沒有,心裡有疙瘩,這才牟足勁種甜瓜,果然成了。

“是啊,爹,我這次回來帶了優質糧種,明年莫家村的田地統一爲族田,咱們就用新糧種,一準兒豐收。”

青璃已經做好了準備,自家也要多買幾個莊子和田地,在鳳陽試驗一年,看看產出比傳統的糧種高多少,產量她也沒有試驗過,想做出一組數據做比對。

晚上,青璃進到空間,接到小靈傳來的消息,耶律楚仁戰敗,在京都被殺個片甲不留,他提前做了準備,帶着姜貴妃從地道逃跑,走之前,搬空了國庫,皇宮大內,沒有一點值錢的東西。

“到底是戰敗,還是有預謀的跑路?”

耶律楚仁有權有錢財,自然也不缺人手,就這麼突然戰敗,青璃不相信,總覺得其中有什麼陰謀,或許是太瞭解這個人,他一定在策劃什麼。

離開京都,唯一能投奔的就是北地,在平陽剛好有出城的密道,現在還沒有找到,小靈都找不到耶律楚仁的消息,一時間就和憑空蒸發了一樣,但是青璃清楚,他一定活着,並且在某個隱秘的角落,偷偷窺視着。

當然,這也是一個好消息,好歹四皇子耶律楚陽是己方的人,名正言順做了皇上,那麼冉冉姐就是皇后,現在有了身孕,過不久小皇子就會降生,相信京都的苦難會過去的。

皇宮雖然被掏空,底子還在。以大周目前的情況,實在不適合戰爭,不知道四叔在南邊沐陽怎麼想,是攻打南部小國,還是先緩一緩,讓大周喘口氣。

之後,平靜地過了兩天,知府衙門沒有大事,師爺仍舊每天堅持上門聆聽教導,青璃自己懶得接見,爹爹莫如湖覺得失禮,主動攬事,和師爺見了兩次之後,驚訝的發現兩人是同年,並且有很多話題,這更是給了師爺抱大腿的藉口,上門更勤。

一直等到十一月初,這天早上,青璃終於等來了季悠,她坐着馬車,身邊陪着陳公子,看她臉色青白,似乎是大病初癒。平陽城被鳳陽還冷,恐是她不習慣氣候。

“青璃,實在抱歉,本來得到消息就應該儘快趕來,誰知我娘染上了風寒,這兩天一直在牀邊服侍。”

季悠面帶歉意,她轉過頭,用帕子捂嘴,輕輕地咳嗽兩聲。

“怎麼又咳了?卿和堂老先生配置的湯藥沒有效果?”

陳公子一臉擔憂之色,小心地拍着季悠的背,見她止咳,這才鬆了一口氣。

“喝兩杯熱茶吧,一路上來辛苦。” wWW• тTk Λn• ¢O

青璃招呼於嬤嬤上了熱茶,又把火爐拉近,讓二人烤火。

季悠抿着熱茶,臉色緩過來一些,她眼裡含着淚,喏喏地道,“其實也沒有什麼了,我娘當初的嫁妝不過幾根銀簪子,這些三姨娘看不上,也沒有收了去,只有你送我那套頭面,還是沒能保住,被搶了去。”

季知府,三姨娘和季盼都被丟到大牢,三姨娘失了孩子瘋癲,這一切都沒有讓季悠快活,有時候放過別人,就是放過自己,她早就在原來的苦水中走出來。

自從和娘被趕出了知府後宅,那一切就和她沒有什麼關係,之所以來這麼一趟,是不想辜負青璃的心意,另外也想找回她的東西,剩下的錢財她不在乎。

“到時候我們先去,你把想帶的帶走便是。”

青璃擡手,扶了扶鬢間的玉蘭花簪子,側過頭打量陳公子,他身體底子不好,每年冬日幾乎不出門,能陪着季悠出來,也是難得,她用兩根手指快速地摸了摸陳公子的脈門,發現他只是有些弱症,並不嚴重。

“青璃,聽隆豐說你的醫術自有獨到之處,可診斷出什麼?”

陳家幾乎每位掌權人都活不過四十歲,他對此已經認命。但是現在不同,找到心愛的女子,還是希望能多陪伴她一段日子。

“陳公子,你每次喝了蔘湯等補藥之後,是否有口舌生瘡,徹夜不眠,腹脹腹瀉等症狀?”

青璃用手託着茶碗,面色自然,反觀季悠,一臉詫異地望着陳公子,把他臉看得通紅。

“正是,可有什麼說法?”

陳公子是個讀書人,對這麼直接的說詞不太適應,他沉思片刻,這才點頭道。

“以後補品少吃,早晚都要走上半個時辰。”

這樣的身體就是常年缺乏鍛鍊,抵抗力弱,有點風吹草動就要躺上月把,是藥三分毒,長年累月喝藥,就算健康的人也要被搞垮身子。

三人閒聊片刻,一同坐馬車來到知府後衙。知府的奴僕已經被青璃打發到莊子上,此刻靜悄悄,空無一人。

季悠發誓過,只要三姨娘在,她不會邁進知府後院一步。這也沒有多久,一切就變了,不但三姨娘失寵,爹爹也進了大牢,但是她不恨青璃,因爲清楚明白,一切都是爹自找的。

再次進入到府邸,季悠心裡複雜,她眼眸含淚,對着陳公子說一些在這裡生活的點滴,兩個人一起去了季悠的院落找東西,青璃自己一個人在府邸閒逛。

季知府的書房在前院,佈置簡單,沒有什麼值錢玩意,想必平日經常在書房見客,爲了給自己打上清官的烙印,擺設都是那麼寒酸,弄幾盆破石頭堆成假山盆景,就能擺放在書房。那些鄉紳見了,以爲知府大人手頭緊,還不得上趕着送點貴重的金銀。

說起那些鬧事的鄉紳,開始在衙門口擊鼓鳴冤,被官差們勸離,過幾天又堵到青璃家的正門喊叫着冤枉,正好她那天心煩,讓士兵們把人全部丟進大牢,愛哪告哪告去,不給足了銀子絕不放人。

鄉紳們見青璃動真格的,一個個蔫頭巴腦,被青璃打劫一番,用銀子換得平安,沒幾個月就要過年,損失點錢財沒什麼,看不清形勢的老頑固只能在牢裡吃年夜飯,知府大人都被扔進號子,他們真不該聽人教唆來鬧事。

青璃最近收銀子收到手軟,這些老傢伙真是有貨啊,那些珍寶,每個人都藏了幾件,都被她打劫進空間,她喜滋滋地想,以後當成傳家寶傳給子孫後代。

做生意賺銀子,銀錢的來路光明正大,但是很慢,京都花草鋪子是家裡收益最好的,刨除小部分成本,一年結餘幾萬兩,這些銀子,青璃只打劫了兩天,幾萬兩進入了口袋,還有那些不能用銀兩衡量的寶貝。

兜兜轉轉,進了三姨娘的內室,這裡擺放就奢華得多,青璃看到值錢之物收到空間,梳妝檯有一個抽屜,滿滿都是首飾,她全部笑納,又在小縫隙找三姨娘的私房銀子。

牀底下,櫃子裡的包袱下面,三姨娘藏銀票的地點都是在一些小角落。牀底下老鼠洞裡放了一個小鐵盒,裡面是幾張契書,在鳳陽鄉下還有一塊四百畝的良田,就在小鳳縣鎮上,離莫家村不遠,真是瞌睡就有枕頭,莫家村的族田不用花銀子買了。

剩下的貴重物品,青璃沒有拿,這些就交給城北大軍們,抄家銀子充公,一部分用作軍餉,給士兵們提高生活水平,一部分就用來在過年前,採買糧米之物,看望這些士兵的家人。

陳公子和季悠在院子裡,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等出來的時候,只抱了兩個首飾盒子,她眼睛通紅,好像是哭過,季悠絕口不提去大牢看季知府的事,青璃也沒主動提及。

“青璃,這次謝謝你,我都記得,這次我不久留,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只要給我送個口信。”

季悠和陳公子上了馬車,這裡對她來說,是一個讓人痛苦的地方,她迫切地想要逃避,逃走,才能感到有安全感,她從車窗探出腦袋,向青璃揮手。

下晌,城北大軍的士兵們分出幾個小隊,集合在一起,抄了季知府後衙,那些金銀玉器,銀兩銀票,不算房契地契都有十幾萬兩銀子之多,讓衆人目瞪口呆,誰也想不到一個小小的知府能有這麼多銀子。

青璃心裡知道,不只這麼多,三姨娘經常藉着知府的名頭斂財,今天辦個生辰,明日辦賞花宴,那些鄉紳富戶的夫人都得上趕着送禮,在鳳陽地界混,知府大人誰也不敢得罪。

三姨娘的衣衫首飾衆多,加一起就不止幾萬兩,還有銀票,古玩字畫,金銀玉器,在後面有一個庫房,內有幾口大箱子,上面還有小冊子記錄明細,似乎是給季盼攢的嫁妝。

從知府後衙出來,已經到了申時正,馬上就過了晚膳時辰,天色微暗。頭頂一片灰濛濛的烏雲,風中夾雜了冷氣,似乎是又要下雪了。

馬車上放了紅泥小火爐,青璃喝着熱茶,閉目養神,今天算是徹底解決了鳳陽城的事,明日就能回到莫家村,天一冷,她就想窩在家裡不出門。

“小姐,您看那邊的小鋪子,山子雜貨鋪,是不是子山少爺的雜貨鋪啊?”

青璃讓馬車繞道,這個時辰爹孃應該用過晚膳,她想帶着於嬤嬤和麥芽用一家乾淨的小鋪子點上幾個小菜,在百姓們聚居地有一家小鋪子非常地道,做的湯麪勁道,裡面還加大塊的紅燒肉。

“對,是叫這個名字,怎麼?”

青璃沒有擡頭,對着於嬤嬤道,“天冷,趕緊關上車窗吧,放心,車伕記得路,一準兒能找到。”

那個鋪子別看不起眼,卻在附近有口皆碑,料放的十足,乾淨衛生,不但湯麪做得好,醃漬的小鹹菜有一套,只要買麪條就贈送小碟子的鹹菜,人家醃漬的小黃瓜翠綠翠綠的,點上芝麻油,又脆又好吃。

夫妻二人都是二十來歲,吃苦耐勞,還有一個幫工,是周圍家的窮苦百姓,無兒無女,小兩口也是好心,請人做工,青璃今日想起來,就決定去照顧一下生意。

“可是小姐,有一羣人來勢洶洶,手裡提着棍棒,不知道做啥子。”

現在是晚膳時辰,眼瞅着天都黑了,鋪子也到了打烊的時辰,這羣人出現,在這個傍晚,顯得很是突兀。

青璃一聽,拉開車窗看了一眼,可不是,有十幾個人,看穿戴還可以,站在鋪子門口正對着夥計說着什麼,夥計正在皺眉。

“停車,下去看看。”

青璃有點疑惑,是不是一直以來自家人太低調,不欺行霸市,老老實實地做生意,於是總是被人當成好拿捏的,還是這羣人根本沒有打聽山子哥的背景?

以莫子山的性格,不是個愛炫耀的人,肯定不想借光,也沒有透露和她的關係。

該高調的時候必須高調,這樣的話,這些找事的垃圾渣子還敢上門?剛解決了季知府,這幾個人一看就是百姓,就算是小官,能比季知府還大?

門前正在吵吵嚷嚷,爲首那人凶神惡煞,拎着棒子叉腰,正在對着夥計叫罵,“他孃的你什麼意思,叫莫子山出來!”

“我們東家沒在鳳陽。”

小夥計苦着臉,抖了抖,對着幾個人道,“幾位大爺,有啥事不能好好說啊,你們幾個拿着棒子就這麼上門,讓路過的人咋看我們雜貨鋪啊,還以爲我們做生意不實誠呢。”

“別他媽的和老子扯淡!這和雜貨鋪生意有毛關係!”

身後的幾個大漢也跟着叫罵,“快點讓人出來,不然我們日日上門,你家別想做生意!”

“你怎麼說話呢啊,什麼叫不讓鋪子做生意,我們東家怎麼得罪你們了?犯得着嗎?”

小夥計開始態度和軟,不想把事情鬧大吵鬧的人盡皆知,但是幾個人不識時務,他也火了,“找我們東家去小鳳縣,東家不在!”

“好個小子,你一個小打雜的這麼強橫,知道老子是誰嗎?”

青璃站在原地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似乎不是因爲鋪子的事,山子哥最近真應該去廟裡,又招惹到哪尊大佛了不成?

“是誰和我有什麼關係。”

夥計攤手,翻了一個白眼,指着爲首的大漢道,“你看上了我們東家做女婿,就該客氣點,別整土匪那一套,喊打喊殺!”

“老子閨女看上那小崽子,是他家祖墳冒青煙了!”

吵嚷半天,這才說到點子上。青璃又聽了一會兒才明白,這還和她有點關係。

前段時間,青璃委託莫子山收鴨絨,鳳陽的雜貨鋪子也位列其中,莫子山爲了怕夥計搞不清楚鴨絨,特地帶人去周邊的農戶家裡收購,親自示範。

這個王三胖子就是有名氣的養鴨大戶,家裡光是鴨子就有上千只,有個小農莊,家裡二十多個下人,也算有點家底。

莫子山清俊,肚子裡有點墨水,又是白手起家,王三胖子的閨女王小翠一眼相中,爲了多接近,女扮男裝,偷偷地扮成下人,來送了幾次鴨絨。

王小翠長得黑,隨她爹,身材卻瘦小,穿上男裝一點看不出是女子,莫子山體諒跑腿辛苦,經常請衆人喝茶。兩個人有了接觸,王小翠覺得莫子山不但品行好,對下人不苛刻,而且很體貼,她動了春心,一發不可收拾。

期間莫子山一直是禮尚往來,對待來送鴨絨的下人們禮遇,請衆人喝茶吃點心,王小翠總是圍在莫子山身邊,一口一個“山子哥”,莫子山念她年幼,以爲她小小年紀出來做工不容易,想到曾經的自己,就照顧的多些。

王小翠的娘在她幾歲的時候,得病死了,爹又忙着養鴨,一直多她疏於管教,本身也是純真的性子,不懂男女大防,說話也是大大咧咧毫無顧忌。

前段有一天,王小翠來送鴨絨,趕上雨大,所以她就留在雜貨鋪,正好後院有一間小院子,莫子山就把她安排進去,怕她一個人會害怕,也在隔壁屋子歇下。

從此王小翠更是離不開莫子山,店鋪裡的夥計掌櫃都看出了問題,開始以爲王小翠有斷袖之癖,偶然的機會,王三胖子家有下人過來送鴨絨,這個人是新來的,不明白情況,直接叫出了“小姐”。

因爲這件事,莫子山覺得自己受到欺騙,對王小翠很不待見,無論王小翠怎麼乞求,都不願意見她,她迅速地消瘦下去,生了一場大病,王三胖子這才得知其中的原因,氣炸肺。

“莫子山到底是不是爺們,是爺們就該負責,不然的話,老子就剪掉他的命根子,讓他做太監!”

王三胖子不依不饒,認爲是莫子山欺騙自家閨女的感情,王小翠從小就沒娘,平日裡他這個做爹的忽視自家丫頭,等這次她大病一場,他才發現,一晃已經過去十年了。

家裡也算有點銀子,可是閨女從來沒要求什麼,這個要求說什麼也要滿足,莫子山不過就是一個開雜貨鋪子的,家裡有點銀子而已,應該沒啥靠山,想來嚇唬一下,對方就能服軟。

“小姐,子山少爺真是多災多難啊,上次倒黴,被李家人纏了好久,好不容易脫身,這咋又遇見倒黴事了呢。”

麥芽一臉同情之色,莫子山長相端正,比一般人強些,遠遠達不到英俊瀟灑,桃花運還挺旺盛,不過好像都是爛桃花。

“是啊,這次能比上次好點,上次那純屬坑人。”

於嬤嬤也跟在旁邊點頭。王小翠值得同情嗎,這件事情,子山少爺從頭到尾都不知情,是她自己自作多情,一頭炕熱。王三胖子爲了閨女打上門更不合理,子山少爺又沒有怎麼樣,果然善良的人麻煩多,人啊,就不能太好心。

“我說您能不能講點理?我們東家怎麼的你閨女了,要負責?說句不好聽的,睡了她?”

夥計一臉不耐煩,眼瞅着到了打烊的時候,還要和這些不講理的粗人廢話,他現在肚子餓着呢,天又冷,不能一直在外頭站着,說話也尖銳起來,“明明是你閨女女扮男裝來鋪子裡面,誰好人家的閨女天天和男子混在一起?”

“你啥意思,壞我閨女名節!”

王三胖子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雙方火藥味十足,他深受打擊,就算夥計說的是真的又能咋樣,他打定主意,就算用強的,也要把莫子山帶走,做個上門女婿。

“這麼晚,您帶人上門,是要採買什麼?”

青璃抱着胳膊,快速地走了幾步,天陰森着,說不準一會兒就要下雪,站了這麼一小會兒,腳底板都竄着寒意,她上前幾步,對着幾人道,“抱歉,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我已經知道,你們最好不要鬧大,這是毀壞王小翠的名節,另外,強扭的瓜不甜。”

“哦,還有一點,雖然這話很打擊人,但是你們家閨女確實配不上莫子山。”

青璃給夥計使了一個眼色,讓他繼續進到鋪子理貨,她轉過身,定定地看着幾個人手裡的棒子,嫣然一笑。上門砸場子的,必定是要打回去,但是這個王三胖子只是來嚇唬人,並沒有打人的意思,不然小夥計早就遭殃。

還有一點,王小翠和李氏女不一樣,她是真心喜歡莫子山,雖然己方要拒絕,但是也不能做的太難看。

“啥意思,你這個女娃娃說話好大的口氣啊,我王三胖子是有名的養鴨大戶,你去打聽打聽,有銀子,大不了婚事所需之物都是我出就是,只要能對我閨女好,咋的都行,莫子山啥身份,我家配不上他?”

“其實,也不算多重要的人物。”

於嬤嬤輕輕地咳嗽兩聲,揹着手,這個時候哪有主子炫耀身份的,必須輪到她出馬,她搖搖頭,“子山少爺其實也不是大人物,他的堂妹,也就是我們家小姐,閨名青璃,是淳于少將軍的未婚妻。”

“莫青璃,莫子山……”

王三胖子頓時泄氣,耷拉着腦袋,身後一羣人,手裡的棍棒全部從手上掉落,就這麼一瞬間,他突然知道自家癡心妄想,青璃小姐,北地將士們直呼少夫人,鳳陽,平陽誰人不知?就他一個養鴨的,都知道個清楚明白。

莫家還出了一個四品官,地位不低,就算是鳳陽知府季大人,得罪了與莫家交好的沈老爺,都被扔進了大牢,他這個豬腦子,早咋沒想到呢,這個時候,姓莫的人也不多!

頓時,王三胖子的心猶如三九天被灌入了冰水,拔涼拔涼的,他心裡明白,別說莫子山沒對她閨女怎麼樣,就算糟蹋了,自家也只能忍着,他剛纔叫罵半天,這位莫家小姐沒找人把他扔出去打板子,就算是客氣了。

“都怪小人有眼無珠。”

王三胖子沮喪,心裡暗罵自己是個蠢貨,當時怎麼就不多想想,這些鴨絨都是供應被地將士的,早能聯想到這樣的關係,就早點勸自家閨女死了這條心,也不會耽擱到現在。

“這事不怪你。”

青璃搖搖頭,一個人就算再渺小,她的真心也不是卑微的,只是用錯了人而已。身份只是藉口,重點是莫子山不喜歡,希望這件事能讓王三胖子認識到,銀子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也該多關心下自家閨女。沒有傷痛是時間無法撫平的,過去就好。

“小姐,您上次上門採買之後,小的才反應過來,和我們東家說,還被罵了一頓。”

小夥計連連撓頭,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竟然管莫小姐要銀子,還推銷藍莓幹,真是豬油蒙了心。

“那說明你機靈,來買東西就要給銀子,不賒賬。”

青璃點點頭,進到雜貨鋪子走了一圈,經過這段時間的經營,鋪子擴大不少,用品也全部分類,有專賣吃食的地方,還有專賣日雜的架子,擺放得整整齊齊。

根據夥計所說,發生了這件事,讓莫子山非常的氣憤,上次李氏女已經給他留下陰影,最近終於認識到,不成親是個大問題,就像一塊肥肉被人惦記,他還沒怎麼樣,就被人誤會,說成是負心漢,爹孃都跟着受牽連。

莫子山最近沒有來鳳陽,而是留在鎮上,莫六嬸正在託媒人說親,要求有三點,第一家風必須清白,第二知書達理識字,第三,性格要好,賢惠不鬧騰。

第一點和第三點比較好找,這年頭識字的女子太少,一般滿足一二條都是家境殷實的,從小嬌生慣養,吃不得苦,莫六嬸始終覺得家裡就是普通莊戶,她身邊沒有人伺候,一直都是自己照顧自己,不想找個厲害的兒媳,擔心受氣。

等候夥計關上雜貨鋪,青璃讓車伕送夥計回家,夥計受寵若驚,心裡對青璃更加崇敬,他家離得遠,又耽擱了時間,原本以爲到家天都要漆黑了,路上不好走,誰能想到莫小姐這麼和善。

青璃帶着於嬤嬤,麥芽在一家小麪館,已經過了晚膳的時辰,麪館裡只有一個男子一身勁裝,在角落默默喝酒,青璃進到店鋪前習慣掃視,感覺到那個喝酒的男子有功夫在身。

兩張桌子成對角線,看不清男子的臉,只能看到他不停地舉起小酒盅,幾人進來,沒有回頭看一眼。

“小姐,您有段日子沒來了。”

麪館的老闆娘擦着桌子,青璃讓於嬤嬤和麥芽同桌而食,點了幾樣小菜,三碗麪條,並一盤醬香肘花,是這裡的特色,做的軟爛,入口即化,醬也是老闆娘自己打出來的,很有特色。

“是啊,所以這次可真是嘴饞了。”

錯過晚膳時辰,青璃腹中飢餓,於嬤嬤和麥芽也提不起精神,三人喝了幾杯熱茶,勉強先混了水飽,等待上菜。

門外,一個二十人的小分隊士兵正在巡城,領頭的小隊長路過時往小店內看了一眼,見到青璃很是驚訝,站在門口叫道,“少夫人,您怎麼來了?”

青璃出現在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店,讓士兵們詫異,這地方都是平頭百姓喜歡來,誰都知曉高高在上的莫小姐不差銀子,能紆尊降貴不容易。

“那是因爲這裡的飯菜香,麪條更勁道。”

頭領青璃認識,前段就是他們小分隊在大牢外面把手,對她一向很恭敬,見到熟人,青璃打着招呼,“你們吃了沒?天冷,進來坐會,今日正好碰到我,那麼我請客好了。”

“少夫人,真的嗎,天太冷了,我們兄弟想喝酒暖身子!”

二十人呼啦一聲,全部進入到小店裡,佔據一多半的桌椅板凳,青璃點頭,招呼老闆娘,沒想到在今日之後,她就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每次出門,只要有人巡城,一定會被認出,然後她就認命地請衆人吃飯。

寒冷的雪天,巡邏的士兵們最大的願望就是遇見青璃,能收到她送來的酒和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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