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營地
天色漸暗,月光皎潔,在大秦營地附近,隱約傳來絲竹之聲,士兵們打着赤膊,肩膀上搭着一塊毛巾,有說有笑,不時地還和着音樂哼幾句小曲。
主帥大帳裡,宇文鯤席地而坐,地上是一張厚厚的毛毯,上面又墊了一層油氈布,擺放着各類托盤,瓜果點心,還有切的薄薄透明的烤全羊,油炸花生米,紅燒雞腿,幾個下酒的小菜,旁邊放置酒罈子,一個身穿肚兜,外披薄紗的妖冶女子正在給宇文鯤斟酒。
“上將軍,這酒是埋藏在地下十八年的女兒紅,入口清冽,後勁大着呢。”
妖冶女子捂嘴,嬌笑兩聲,剛想把酒杯放到宇文鯤嘴邊喂他喝酒,想起他的禁忌,嚇得一身冷汗,酒杯也換了一個方向,她拉着酒杯扭腰擺臀,做着跳舞的姿勢,一個優美弧度,撲到宇文鯤的懷裡,雙手捧上酒杯。
“算你聰明。”
宇文鯤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懷中的女子,又在她胸前掐了一把,這才接下酒杯。他是個謹慎的人,若是這個女子一直做的完美無缺,他會有所懷疑,大秦之中絕對不乏大周的探子,軍妓裡面是最好的隱身之所。
對面,一個帶着面紗,衣衫半裸的女子正在抱着琵琶彈奏,旁邊跟着兩個女子伴舞,跳得極其香豔,讓人噴血,宇文鯤抓了一粒花生米放在嘴裡,也跟着小曲哼唱了幾句,情緒極佳。
“上將軍,這烤全羊可是熱乎的纔上來的,再不吃就涼了。”
妖冶的女子見宇文鯤被對面的面紗女子吸引去注意力,臉上帶着憤憤不平之色,那個賤人總是喜歡帶着面紗彈唱,都是軍隊的妓女,被千人騎的,清高個什麼勁啊,她就知道,一定要極盡所能討好上將軍,以後也能跟在身邊,就算做個伺候人的丫鬟也好。
大秦士兵體格健壯,而且極其不尊重女子,她們這些軍妓是沒有任何尊嚴的,只要有士兵過去,無論什麼時候都要接待,哪怕是來了小日子,有很多姐妹都在那個時候染上病,有的身子虛弱,最後一命嗚呼,隨便挖個坑,草草被埋。
“管得倒是寬。”
宇文鯤詫異地轉過頭,從來沒有女子敢在他身邊囉嗦,剛纔身邊這個低賤的軍妓差點犯了大忌,他心情不錯,沒有多加計較,可不代表她就可以無法無天,他願意吃什麼或是不吃那是他自己的事。
想到此,宇文鯤眼裡寒光閃爍,她勾勾嘴角,擡起手,拉過那個妖冶的女子,快速伸出一隻手抓住對方纖細的脖頸,片刻之後,只聽到,“咔嚓”一聲,女子瞪着大眼睛,氣絕身亡,死不瞑目。
對面蒙着面紗的女子嚇得一哆嗦,卻不敢停止彈奏,她儘量低着頭,壓抑心中的恐懼,大秦營地,上將軍的脾氣衆人都知道,只要不高興就代表有人要死,這次竟然被她親眼看見。
“啪啪!”
宇文鯤拍了兩個手,片刻之後,進來兩個士兵,恭敬地道,“少將軍,有什麼吩咐?”
“這個娘們,拖出去,不要髒了我的營帳。”
宇文鯤招來旁邊另一名女子端着水盆淨了手,面上露着邪笑,小眼睛裡面帶着精光,他滿不在乎地道,“這娘們身子還熱着呢,問問下面,有願意玩玩的兄弟們,就當是本將軍送的獎賞,哈哈!”
“是,少將軍!”
兩名士兵樂滋滋地搓着手,軍妓太少,兄弟們排不過來,一個月才能排解一次,這次雖然是個死的,如少將軍所說,身子還熱乎着,也能找點樂子。
對面彈奏蒙着面紗的女子聽後,手裡的琵琶不穩,脫手掉落到一旁,發出“砰”地一聲,旁邊兩個伴舞的軍妓也跟着停下,三人自知惹禍,跪在宇文鯤面前,瑟瑟發抖,不住地磕頭,嘴裡求饒,“上將軍饒命,饒命啊!”
“饒命?”
薄脣裡面輕飄飄地吐出這兩個字,三人臉上帶着淚水,額前磕到紅腫,內心絕望,就算死也不能死在這,那樣會淪爲士兵玩弄的對象。
“還愣着幹什麼,還不滾出去!”
北堂諺高大的身影,彎着身子進到主帳,看到地上跪着的軍妓,立刻明白髮生了什麼,他臉色微沉,明面上是訓斥,實際爲了解救,那些軍妓們頓時有劫後餘生之感,識相地跪地磕頭,然後顫顫巍巍地互相攙扶出了大帳。
“我說北堂,你怎麼來了?沒去找樂子?”
宇文鯤仰面大笑三聲,今兒是七月初七,也是軍妓接待士兵的日子,將領有優先選擇的權利,像北堂諺這種僅次於主帥的地位,肯定能找一個不錯的嬌花服侍,春宵苦短啊。
“不過是庸脂俗粉而已。”
北堂諺臉色冷峻,他搖搖頭,在宇文鯤對面坐下,自斟自飲,沒給對面的宇文鯤一個眼神。
“哈哈,庸脂俗粉?你給我找個天仙我看看,要求別那麼高嘛。”
宇文鯤換了一副模樣,神態輕鬆,他身體後仰,沒人服侍,也自己斟酒,還不時地和北堂諺碰杯,心裡尋思,說起天仙,還真有,在大秦,只有他妹妹宇文紫幽算得上是國色天香,不過那種冷豔類型,對他這個哥哥也不肯多親近的妹妹,宇文鯤很是頭痛,要他說,還是大周的莫青璃更符合他的審美,前凸後翹,眼神靈動,尤其是發怒的時候,嘖嘖,真想壓在身下好好疼寵一番。
北堂諺沒有答話,一杯接一杯喝着,宇文鯤立刻看出不對,他正了正身子,壓下身體內那點灼熱,莫青璃那個小辣椒,上次二人對戰之後,淳于諳趕到,所以他這才逃跑,恨得牙癢癢,後來去青樓找花魁的時候發現竟然不舉,這才恢復正常沒多久,他嚴重懷疑那丫頭給他下了什麼藥。
“我說北堂,你有什麼心事吧?”
宇文鯤覺得二人喝杯酒沒什麼意思,再次拍手,讓士兵從軍妓的帳篷裡面,挑個姿色不錯的女子過來相陪,有人幫着倒酒,朱玉在懷,這才覺得舒坦一些,他擡眼觀察了一下北堂諺的臉色,試探地道,“難到是大周那邊的事讓你操心?不是我說你,咱們大秦女子多好,那身材長相健壯,你看大周的娘們,嬌弱的和沒骨頭似的。”
“春兒是不一樣的。”
北堂諺喝着悶酒,搖搖頭,大周和大秦是宿敵,只要兩國都存在一天,就沒有和解的時候,除非一國被另一國所滅,才能安穩。
“啥不一樣?關了燈都一樣,是吧,小心肝兒。”
宇文鯤調整過來心情之後,又摟着懷裡的軍妓調笑,雖然他喜歡水嫩的女子,可是行軍打仗,出門在外也不能太挑剔,現在就等着破了平陽之後,從大周搶點未出嫁的黃花閨女,那滋味才叫一個好呢。
“上將軍,您說笑了,奴看北堂將軍一定有苦惱吧,莫非是爲情所困?”
這次來的這位聰明一些,知道北堂將軍面冷心熱,是個好的,只要話題不在上將軍那裡,她暫時還安全着,而且上將軍肯定沒辦法親口問出這樣的八卦,不如由她代勞。
“哈哈,心肝兒過來,賞你一口酒喝。”
宇文鯤眯了眯眼,摟過斟酒的女子,含着一口酒,嘴對嘴就餵了下去,他的手還不停地亂摸,女子的臉頰如火燒雲一般,眼神似春水,嬌喘出聲。
對面,北堂諺看都不看一眼,還是和之前一樣喝酒,脊背挺得僵直,他的身份,大秦將領,如何迎娶春兒,給她一個名分?不說春兒家裡反對,就是自家爹孃也不會同意,兩國之間有血海深仇,常年累月的戰爭都是靠將士森森白骨積累的,他又能怎麼辦?
還記得初見之時,他有傷在身,逃出了大秦,在鳳陽城裡被人追殺,那時候,春兒在從寺廟返家的路上,爲了救他,讓他扮作她的丫鬟,還帶着微笑說讓他不要見怪,這一晃就過去多年。
是啊,女子如花般的年紀能有多久呢?當年彼此都不知曉對方的身份,她不過是一個富戶人家的小姐,而他也不是大秦將領,是一個落魄亡命天涯的人,兩個人暗生情愫,爲了他,春兒付出太多,親眼看到堂妹慘死,也不惜讓自己的姐妹誤會。
“我說北堂,你不是這麼死心眼吧?”
宇文鯤見北堂諺十分不正常,這才推開懷裡的女子,一本正經地道,“你知曉她是大周命官之女,若你們想在一起也不是不行,除非她爹投靠我們大秦,立下大功,這樣的話,本將軍也能和皇上求賜婚。”
“投靠嗎?讓春兒爹被大周子民唾棄,她會快樂嗎?”
北堂諺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他功夫不俗,最是不喜歡玩陰暗手段,論起實力,不輸給宇文鯤,不過對方陰險,喜歡玩弄權術,在戰場上,最是不需要真刀真槍對決的人,所以宇文鯤纔是當仁不讓的主帥。
“你那什麼腦子啊,她爹投靠了我們,就是大秦的人,和大周有毛關係?”
宇文鯤覺得在這方面突擊也不錯,繼續遊說道,“她也有十八九歲了吧,難道你忍心她嫁給別的男子?”
嫁給別人的男子,管別的男子叫“夫君”,延續別人家的血脈,從此和你再無瓜葛,這樣,是誰也不能接受吧?大周的女子重視貞潔,不像大秦這邊開放,寡婦再嫁是天經地義的,沒有任何人會說道這個,甚至有些人家,丈夫死後,嫂子會改嫁給小叔子。
“那也沒有辦法。她幸福就好。”
北堂諺的雙眸裡面涌上悲傷的神色,他手背青筋凸起,抓得手裡的銅酒杯變了形,內心裡在極力承受,宇文鯤的話好像在他的心尖上扎刀子,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北堂,你是不是漢子?何必這麼悲觀,或許我們會很快拿下平陽。”
宇文鯤擺擺手,翹着二郎腿,晃動着酒杯,慵懶地道,“咱們大秦有一個隱居世外高人,專攻陣法,這兩天根據地勢,正在研究一種邪陣。”
“你別小看,這陣法邪門,只要我們擺陣,對方進來多少先鋒都會被絞殺,淳于諳大周先鋒也就三萬人馬,按照他慣常做法,首批闖陣的怎麼也要三千人,到時候我們砍掉爲首將領的腦袋,引誘淳于諳破陣,哈哈!”
宇文鯤喝了一杯酒,狂笑了三聲,站起身,拍了北堂諺的肩膀幾下,“等拿下平陽之日,就是你成親之時,那時對方不過是俘虜,納了做小妾就行了,正妻之位,還得留給咱們大秦貴女,哈哈!”
“陣法?什麼時候的事?”
北堂諺皺眉,這麼說已經有人在研製陣法並且很快就完成了,這麼大的事,他身爲軍中僅次主帥的將領,竟然不知道,一點消息也沒聽說,若不是宇文鯤喝了酒,還不一定隱瞞到什麼時候。
“我特地囑咐手下沒有告訴你,省的你說要光明正大打一場。”
宇文鯤揹着手,繞着北堂諺走了一圈,“北堂,你別總以爲淳于諳是正人君子,幾年前我們對壘之時,他不是同樣命人燒了我們的糧草,那會天寒地凍,十萬大軍斷糧,勝利在望,我們卻不得不退兵,你以爲他就沒陰謀?一肚子壞水!”
那次對戰之後,大秦退兵,後來朝中出了事,幾年都沒有進犯,也是爲了養精蓄銳,北堂諺這個人不善於使用計謀,總說他是歪門邪道,不過確實是一員猛將,宇文鯤出點餿主意,還要避諱一些。
“什麼時候開戰?現在大周的兵馬駐紮城外,沒有大動作,或許淳于諳是在等南邊沐陽的消息。”
北堂諺默許,擺陣不算是邪門歪道,現在大秦明顯佔據優勢,不過多年交戰,淳于諳很習慣扭轉局面,幾次置之死地而後生,所以己方也不能掉以輕心。
“沐陽?或許很快收回來了,他媽的南邊那羣龜孫子,之前和我們大秦說的好好的,現在出了內訌,等着大周踏平之後,接下來就是南邊小國,讓他們洗乾淨脖子等着挨宰吧!”
宇文鯤一提起這個,氣得肺都跟着疼,讓南部小國組成聯合軍隊進犯大周,這是幾年之前就商量好的,大秦派了使節過去,對方一口答應,並且簽訂下條約,組成同盟,結果在關鍵時刻起內訌,大周士氣大作,相信不日就能收回沐陽,他們等於白忙活一場。
北堂諺和宇文鯤在大帳討論軍情,這邊,青璃也熬好了雞湯,又準備很多幹貨,她要回鳳陽,至少有個把月不能過來,淳于魔頭估計又要和以前一樣,沒日沒夜了,前方軍情緊急,也由不得他,她算是體會到這些將領的難處。
又是一個月夜,青璃坐着馬車,把車窗拉開,呼吸着晚上清新的空氣,夜裡幽靜,只有少數士兵在巡邏,見到青璃的馬車,會停下來打招呼,因爲他們已經認識了她的車伕。
“小姐,每次這些士兵見到小的都很親切呢。”
車伕是青璃到平陽之後委託牙人介紹的,人忠厚老實,話不多,平日裡不問他,他就什麼都不說,今夜見到士兵又停下來,這才搓手,總覺得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
“是啊,哈哈。”
青璃輕笑,在城內巡邏的士兵多半都是北地人,操着一口家鄉話,於嬤嬤喜歡和這些士兵搭話,說是總能想到自己的兒子,別看有些人年紀不大,其實已經是入伍三四年的老兵了。
城門處,車伕停下馬車,青璃從裡面下來,揹着大包小包,因爲令牌只得一個人進入,麥冬和車伕都只能在門口守着,出了城門還要走上幾里路,才能看到軍營駐紮地。
“莫小姐,您怎麼這個時候要出城?”
守城門的士兵看了看令牌,隨口問了一句,天色太暗,出門之後還有幾里路沒有人煙,周圍是濃密的樹林,真是怕有豺狼出沒,他們擔心青璃的安全。
“今兒是來送東西的,明日要回鳳陽了。”
青璃安慰士兵幾句,說自己沒事,手上的東西也不沉,因爲他們要值崗,沒人能隨便離開,她很體諒他們,再說這點東西也不算多沉,她一個人就能應付。
揹着兩三個包裹,手裡還提着兩個,青璃出了城門,漆黑一片,只有頭頂上有點月光,她沒用輕身術,就這麼走在這條凹凸不平的路上,心裡的滋味難以言喻。
前方不遠處是軍營,廝殺慘烈的戰場,後面是平靜的平陽,形成鮮明對比,而她,踏着月光,正在走向一條死亡之路,前線的將士,到底有多少能活着歸來,她不得而知,戰爭總是沒理由又殘酷的,無關對錯。
青璃嘆息一聲,突然發現不遠處的天空有一隻老鷹飛過,她藉着月光一看,老鷹的腿部似乎有什麼東西,這絕對不會是大周的!大周習慣馴養信鴿,但是由於信鴿飛得低,很容易被射殺,從而截獲消息,而老鷹不同,飛得極高,若是在夜裡,只能看到天空一個黑點,今夜是託月光的福。
“收!”
青璃默唸了一下,老鷹飛得太高,從地上射殺,她的臂力未必夠,而且要準備弓箭,拉弓,一系列的程序下來,老鷹早飛得影子都見不到。
空間裡,剛纔的那隻老鷹在天空中轉悠,不停地盤旋,發出淒厲地尖叫聲,心裡正在疑惑,怎麼剛纔天還是黑的,現在突然變得明亮起來。
青璃絲毫不客氣地用意念控制老鷹,從老鷹腿部解下竹筒,打開裡面的信,頓時傻眼,信有好幾張,但是上面的文字七扭八歪,和蟲子爬一樣,她一個都不認識,這不是大秦的文字,她確定。
運用起輕身術和瞬移,青璃快速地飛奔,這次是光明正大進來的,不過她還是隱藏了身形,到達淳于諳大帳門口處,有兩個守門的士兵,見到她之後,結結巴巴地道,“莫……莫小姐。”
“你們少將軍在裡面吧?”
青璃眨眨眼,她有很多方法直接進去,爲了不傷害士兵,不造成騷動,只能現身,指着主帳道,“我可以進去吧?”
“您請。”
士兵臉色紅紅的,心裡羨慕,少將軍就是有福氣,有這麼美麗的未婚妻,而且心地又好,對待他們態度也和藹,兩個人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遭了!少將軍說了不準任何人打擾,包不包括未來少夫人?”
另個士兵反應過來,張着嘴巴,捂臉,心裡祈禱少將軍可不要找他們算賬纔是,未來少夫人不是外人。
青璃剛進了大帳,外面沒有人,聽到裡面有水聲,她疑惑地拉開帳簾,正好看到淳于諳赤裸着身子從浴桶裡面出來,她紅了臉,尷尬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淳于諳快速地轉過身子,用布巾擦擦身體,剛纔聽到青璃的聲音,他趕緊從浴桶裡面出來,結果還是被撞了個正着,兩個人多少有點尷尬,他清了清嗓子,道,“我猜你這兩天就要回去。”
“是啊,所以進來看看你,最近兩天有什麼進展嗎?”
青璃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還好,不是上次來喝的苦茶葉沫子。實際淳于諳把好茶葉都分給將領們,自己只留下一點點,估計自家小丫頭這兩天會來,才讓士兵沏好茶。
“暫時還沒有。”
最近淳于諳琢磨出來新陣法,自己這邊正在加緊練習,大秦也很少騷擾,他想對方不久之後就會有大動作。值得一提的是,弘德帝終於不再無視平陽,從國庫撥出來銀兩,用於採買軍需。
“你先喝雞湯吧,不然一會就涼了。”
青璃打開食盒,端到淳于諳面前,又把包裹裡面的乾貨都拿出來,對他交待一些生活上的瑣事,還有放蚊蟲和老鼠的藥粉,都已經標記好,一個帳篷裡面放幾個藥丸就可以,作用很大。
“來,你先喝一碗,暖暖胃。”
淳于諳先給青璃舀上一碗,這纔開動,他吃飯的時候不習慣說話,目光一直圍着青璃轉悠,不肯移動半分。
大帳裡,四周點着燭火,青璃仔細打量一下,條件比她上次來稍微好上一些,至少牀鋪已經換了,外間的地下鋪了青磚,防止下雨天進水,帳篷四周做了加固,內間地方大了一些,牀上用品還是青璃給準備的那套,她上次帶來兩套,以備換洗之用,在帷幕後面,是一扇屏風,屏風上沒有刺繡,是淳于諳提的一首詩,描寫北地風光,用白色的綢布裱着,插到屏風座裡面,真真是簡陋的很。
“你先吃,我去外間取筆墨紙硯。”
青璃見屏風上面有點空曠,只有淳于諳遒勁有力的大字,就起了作畫的心思,她取來筆墨,見顏料簡單,只有黑墨和紅色的染料,用來畫地圖,這兩樣顏色搭配,也只能畫出來紅梅。
一幅屏風,中間是大字,四周的角落,被青璃畫上星星點點的紅梅,迎風傲雪,把淳于諳的大字襯托得多了凜冽之意,青璃咂舌,又在梅花枝幹上加了一隻小鳥,這樣看起來,便柔和的多。
淳于諳喝着雞湯,眼神裡帶着寵溺,他的小丫頭總是閒不下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太少,又要分開一陣子了,這個時候,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對了,我有事和你說,那個季盼和三姨娘,被放出來了。”
青璃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也說了二十萬兩銀子的事,她強調,很討厭那對極品,是爲了銀子的面子才忍的,而且季盼要留在平陽,去什麼玉塔寺上香祈福,這讓她很不爽,看來還是賊心不死,一次牢獄之災不但沒學聰明,還打了雞血一樣,想盡辦法留在平陽。
“何必委屈自己?”
淳于諳眼神一暗,眼眸幽深,只要讓未來娘子不痛快一時,他就讓對方不痛快一輩子,季盼是嗎?一個低賤的庶女,這心也太大了。
“我倒不是委屈自己,我是覺得你眼光沒那麼差纔是。”
青璃站起身抱着胳膊,連連搖頭,一臉惋惜地道,“我已經和季盼說了,你不喜歡乾癟豆芽菜,你說她怎麼就不信呢?”
“我怎麼不知道我還有這愛好?”
淳于諳嗓音低啞,眼睛直視青璃的胸部,想起曾經的手感,他嚥了咽喉嚨,不喜歡豆芽菜,確實是,因爲除了她之外,任何女子都入不得他的眼,這和容貌身材沒什麼關係。
無論是京城四美,還是大秦第一美人宇文紫幽,淳于諳都見過多次,美人雖美,他卻無動於衷,本身也討厭女子,特別是那種嬌滴滴,恨不得把香粉都倒在身上的,當然他也沒有斷袖之癖,見到耶律楚仁做的那些事,只覺得噁心。
“我說你有,你就有。”
青璃開始耍無賴,季盼那眼神,就和黃鼠狼想着有雞吃一樣,很不幸,自家未婚夫就是她惦記的對象。青璃覺得女子都有點佔有慾,但是一直提防着別人,實在太累,所以她選擇相信淳于諳。
“好吧。”
淳于諳點點頭,眼神帶着認真之色,上下打量青璃之後,道,“我是喜歡絕色美人,最好是醜丫頭變的。”
“你才醜丫頭呢,你總提那八百年之前陳芝麻爛穀子的老黃曆做什麼?”
青璃氣呼呼地站起身,搶過淳于諳的碗,早知道他這麼說,就應該把雞湯送給外面的士兵,她一手掐着淳于諳的面癱臉,拽了一下,“你說誰是醜丫頭?”
“這……”
淳于諳趕緊投降,不知道如何回答,若是說不是,那個醜丫頭是誰?若是承認是自家娘子,肯定要被她記恨,淳于諳第一次覺得左右爲難。
“看招!”
青璃舉着粉拳,對着淳于諳肚子就來了一下,對方處於被動挨打的狀態,不敢還手,心裡恨死了那個季盼,醜人多作怪,像一隻蒼蠅一樣噁心人,讓自家娘子不痛快,可是爲什麼接受懲罰的是他?真是好冤枉,爲了不讓那個季盼繼續噁心人,淳于諳覺得惡人要他來做。
“少主!”
方侍衛樂滋滋地走進大帳,正好看到這個鏡頭,他揉揉眼,不可置信,天啊,沒看錯吧,高高在上的少主正在被未來少夫人輪着拳頭捶打着,而且少主甘之如殆,沒有一點反抗,尊嚴呢?以前都在嘲笑他是家娘子是個母夜叉,未來少夫人更不白給,這是個天大的新聞!
“方侍衛,爲什麼你每次進大帳都不打招呼?”
青璃從淳于諳的身上跳下來,叉腰,臉上帶着怒意,“上次也是如此!”她完全忘記自己每次進來也是不打招呼的。
“少夫人,這……屬下……”
方侍衛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黑,他進門,門口兩個士兵也沒說什麼啊,他真的不知道青璃在此,不然爲了防止尷尬,怎麼也不可能進到大帳裡。
“咳咳,方侍衛,是有什麼事?”
淳于諳不提剛纔的事,假裝什麼都沒發生,方侍衛看了一眼青璃,一臉爲難,他要回稟的事,讓未來少夫人聽到不好,就怕有什麼誤會。
“那我出去一下。”
青璃察言觀色,也看到方侍衛面色糾結,想着可能要回稟重要軍情,雖然她是未來少夫人,大周內部情報也不能聽,對此她可以理解。
“並非如此。”
方侍衛咬牙,這才道,“少主,軍妓們已經被安置妥當了,士兵們想問問日子,每個月幾號合適?”
“這個你們商量,不用我做主。”
淳于諳點點頭,士兵們正當壯年,軍妓也是戰爭裡一個重要的存在,他從來不歧視那些人,也讓士兵們謹守禮儀,好好對待。
“青璃,聽我解釋。”
等方侍衛出門之後,淳于諳見青璃的臉色很是奇怪,他怕對方誤會,趕緊解釋,只要是戰爭,就有軍妓,不可能指望一個士兵打仗幾年都沒有女子,士兵們需要發泄的途徑,他不找女子,不代表也要按同等級的標準要求別人。
“我懂。”
在這個時候,青樓女子是合理合法的,這是一種職業,雖然低賤了一些,軍妓比青樓女子還要低賤,簡直到被人踐踏到泥土裡,都是些苦命的女子。
“哦,對了,給你看看這個,是哪裡的文字?”
氣氛有一瞬間的壓抑,青璃想換個話題,她把剛纔從老鷹身上截獲的信紙給了淳于諳。
“是大秦北邊一種特殊文字。”
淳于諳皺眉,快速地看了一遍,這種文字只有大秦纔有,是北邊特有的一個小部落通用,大周幾乎沒人看得懂,他之所以能看明白,也是幾年之前一次對戰中,對方有一個士兵掉隊,深入大周腹地,被己方的人抓了起來,作爲戰俘,淳于諳沒有殺掉,只是派他去做了苦力,等過幾年兩國戰事平息之後送人回去。
就是那次慈悲,讓淳于諳和那個士兵有了交集,得知對方是一個小部落出來的,被強行徵兵,那次他還是頭一次上戰場,見到一個大周士兵受傷,還主動幫忙救治,傻乎乎,就是因爲這種赤誠,讓淳于諳決定留他一命。
“原來如此,看來是宇文鯤那邊送出去的信。”
青璃點頭,她猜信應該是送給三皇子耶律楚仁的,兩人通信一直很隱秘,而且又用別人看不懂的字體,到底密謀什麼,衆人只能靠猜測。
“大秦現在已經請到高人,正在佈置邪陣,到時候絞殺我們大周先鋒部隊。”
這只是一部分,上面宇文鯤說要耶律楚仁等等,暫時不要有什麼動作,現在大秦所有軍隊都掌握在他手裡,無論皇子還是大秦病入膏肓的皇上,都是他的傀儡。
宇文鯤的目的就是要收編淳于諳的城北大軍,既然淳于諳是四皇子耶律楚陽的人,不是己方陣營裡面的,只能消滅,等到佔領平陽之後,四皇子孤立無援,耶律楚仁就可以尋個機會上位,然後雙方兵馬和在一起,迅速反攻佔領大秦,等到大秦和大周統一之後,軍隊開往南部小國,一統萬里江山,成就霸業。
“耶律楚仁果然有野心。”
青璃猜想的一點沒錯,這次得到了證實,這次戰爭不是對着大周,目的就是要消滅城北大軍,弘德帝應該知道一些內幕,說是調撥銀兩,卻總是延誤,有一點她就不明白,耶律楚仁就不怕被大秦反咬一口?宇文鯤萬一奪取平陽之後呢,改了主意,幫大秦滅掉大周怎麼辦?他到底哪裡來的自信?
“宇文鯤是耶律楚仁的人,所以你一直小瞧了耶律楚仁。”
這點淳于諳早就想到,這次外出途中,接到不明身份的人送來的字條,上面曾經說明了一切,起初他也有過懷疑,後來發現一切有跡可循,只是兩個人的關係讓人匪夷所思。
根據字條,己方調整了一下方向,原想保證大周和大秦邊境平安,現在,衆人的目的變成了滅大秦,既然最終目的還是統一,不如讓耶律楚陽來完成,對比黑心的耶律楚仁,耶律楚陽一定能做一個好皇帝,是一個心懷天下之人。
“沒有,我一直以爲二人有不清不楚的關係。”
以前聽說大秦第一美人宇文紫幽要嫁給耶律楚仁做正妃,所以耶律楚仁這麼多年,正妃的位置都空着,不過宇文鯤應該知曉耶律楚仁是個什麼貨色,不會把妹妹往火坑推吧,難道只要權勢?
“咳咳,別人不敢說,宇文鯤是喜歡女子的。”
淳于諳面部緊繃,嘴角抽了一下,他揹着手咳嗽兩聲,說起這個話題很是尷尬。
“是啊,他可是採花賊!”
提起宇文鯤,青璃恨不得撕碎了他,人之賤則無敵,不在大秦作亂,在大周殘害多少女子,用下三濫的蒙汗藥,上次沒能生擒活拿他,實在是太遺憾了。
採花賊只能證明宇文鯤喜歡女子,可不能說明他不喜歡男子,但是這種話,青璃不好說,淳于諳是地道的古人,對這方面還是很純潔的。
“好了,已經子時,你早點睡吧。”
青璃站起身,至於對方信中說的邪陣,青璃沒有看到,不能亂說,空間裡面有幾本破陣的書,她假裝從袖口處取出,“喏,這個要好好保存,以後還給我。”
“好。”
淳于諳打開一看,馬上入迷,上面介紹幾種擺陣的方式已經失傳已久,他以前尋到殘本,年代久遠,上面模糊地看不清,只有一小部分,他研究幾種陣型,擊退幾次大秦的攻擊。
第一頁這種陣法可以用於局部作戰,投入的士兵人數不多,完全可以以多勝少,這在人數上,佔有很大的優勢,大規模作戰也可以靈活地運動,絕對可以殺得大秦片甲不留。
見淳于諳低頭沉浸在其中,青璃撫額,外行就是不行,她已經看完了那些陣法,不能領會其中意思,單靠死記硬背,看他這種情況短時間也不會想起她,她寫了一個字條,又和士兵交待了幾句,這才離開。
獨自一個人走在進城的路上,青璃腦海裡一片空白,只有“一統天下”這幾個大字,不可否認,這是每一個上位者都想做到的事,統一之後好處多多,可是代價是巨大的。
耶律楚仁的野心巨大,等到他得到大周之後,耶律楚陽,包括魯南王一派都不會活在這個世界上,自家四叔,淳于諳,雲家,這些一直唱反調的,最後也得不到什麼好結局,他們能做的,只是用盡全力和耶律楚仁抗爭而已。
大周和大秦開戰,只是耶律楚仁一己私利,爲了消滅淳于家的三十萬大軍,排除異己,真是竭盡所能,淳于諳是大周的將軍,可不是他的,所以就沒留着的必要?
“小姐,您回來了!”
麥冬從馬車上下來,見青璃手上空無一物,就知曉已經見到了淳于少將軍,主上已經吩咐過,要看着自家小姐,未出嫁的女兒家也要注意名聲,讓二人儘量不要獨處,但是這次她沒跟着,想着反正小姐也要回鳳陽,這是目前兩個人最後一次見面,或許有很多話要說。
“恩,我們回去吧。”
青璃上了馬車,閉着眼睛,身子靠在車壁上,等到天亮,她們就起程回去,這一次,纔是正真意義上的回家,一別四年多,她終於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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