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雖說背靠大樹好乘涼,但是姐夫王小四這個在世人眼中有着雄厚背影的人物,其實這會兒自個兒都搖搖欲墜,泥菩薩過江,自身都快難保了,此時此刻又哪裡有心思給旁人排憂解難呢。
何況,眼下這件事情,以王小四的醫術,他也不好下決定開方子,爲什麼呢?理由很簡單,他沒把握的事情,如何開得了方子呢?哪怕有這麼多大夫聚集在一道兒商議此事,但是這裡頭沒有一個人敢承擔風險大着膽子落筆開方的,每個人都推來推去着,就是不想冒險,不想將自個兒的身家『性』命搭在相爺府這個地方。
所以結果很明顯,面對頭痛發作整整一天昏『迷』不醒的曹相爺,各位大夫束手無策,皆是採取保守的方式,搖搖頭,個個說着醫術不精,無能無力之類的,讓曹相爺身邊的家眷另請高明醫治,他們實在是沒有辦法。
這曹相爺的親眷聽得這些大夫這般說,想着恐嚇他們吧,讓他們醫不好就提着腦袋給相爺陪葬算了,但是這相爺府有理智的人還是有的,與其爲難這羣大夫,甚至殺了他們,這曹相爺的病情也不會好轉,因而動用武力這個時候壓根是毫無益處的,傳出去只會讓相爺府的名聲更加不好之外,還真得落不到什麼好處來。
只是要他們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個大夫提着『藥』箱子就這般地離開了相爺府,他們又怎能心甘呢?因而這個時候,曹相爺的嫡長子曹連波站了出來,他想着就算太醫院的那羣太醫都束手無策了,但是前頭不是照樣有一個易大娘很有本事嗎,所以這會兒他決定死馬當作活馬醫,沒有放這羣大夫離開,而是好言好語地勸着王小四等人一定要商議着開了方子才行。
“各位,各位,本大人知道父親的病情極爲棘手,讓各位都爲難了。但是晚輩身爲人子,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父親受苦,所以希望各位懷有醫者的仁慈之心,體諒本大人擔憂父親的一片誠心,因而本大人給你們跪下了,求各位,給我父親開個方子吧。”這曹連波倒是個不簡單的人物,身爲堂堂五品官員,能屈能伸,這個時候竟然朝着各位大夫說跪下就跪下,一點都不含糊。
沈立冬看在眼裡,倒是多了幾分戒心。
這會兒他說得好好的,誰知道等會萬一曹相爺因爲『藥』方子的事情病情稍稍惡化的話,估計就夠他們這些大夫喝一壺的了。
只是這曹連波此舉還是有效果的,那些大夫裡頭還真的有幾個大夫本着醫者仁心,這會兒不忍心看着曹連波爲着父親向他們行跪拜大禮,因而他們幾個忙攙扶着曹連波起身了。“曹大人,我等幾個確實有一個法子醫治相爺,只是這『藥』效過猛,我等擔心萬一——”這位白髮鬚眉的大夫有些顧慮地對着曹連波說道,那曹連波聽得有方子可醫治父親,自是讓這位大夫不必介懷,大膽開了方子便是,一切後果由他這個做兒子的擔當。
那大夫聽曹連波這般說,終是在他懇求的眼神下落筆開了方子,方子一出來,沈立冬在旁邊瞄了幾眼,看到這位大夫開的『藥』方子,倒是點了點頭。他開的方子確實開得不錯,是對症下『藥』的,只是正如他所言那般,這『藥』方子一開,『藥』效過猛的話,曹相爺一旦承受不住的話,反而會加重病情,這也就是剛纔這位大夫遲遲不肯開『藥』方的原因了。
但是因爲曹連波會做人,如此苦苦哀求那位大夫,那位大夫被他一片孝心而感動地開了方子,只是不知道等這個方子上的『藥』材抓回來,曹相爺服用之後,若是病情惡化的話,還不知道這位大夫能不能有命出得了這相爺府。
沈立冬爲這位白髮鬚眉的老者有些擔心,那王小四又何嘗不是,他自然也看出了那『藥』方的厲害之處,因而他想要去阻攔對方抓『藥』去,卻被沈立冬拉扯住了衣袖。
“冬兒?”王小四不解沈立冬爲何拉扯住他,不讓他上前去阻止,要知道,那『藥』方子開得可全是猛『藥』啊,出了差錯,那位大夫可就要沒命了。
沈立冬卻對着王小四搖搖頭,壓低嗓音道:“姐夫,眼下之事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你這會兒若是上前去阻擾也是無濟於事的,對方這會兒抓了這麼一根救命稻草,豈肯在這個時候輕易放棄。若是姐夫上前去阻擾的話,他們也只會以爲姐夫不肯讓曹相爺甦醒過來,或者是以爲姐夫想要搶了那個老大夫的功勞而強出風頭,因而這個時候,姐夫你絕對不能去,就算等會出了什麼狀況,姐夫你也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靜觀其變,什麼都不要去理會。”
“這是爲何?冬兒,那個方子明明就危險得很。”王小四不想那個好心的大夫最終喪命在此地,可是沈立冬卻不讓他上前一步。
“姐夫,保全自個兒最重要,其他的,你就不要去管了。”沈立冬對着王小四拼命地搖搖頭,她知道,木蘭若是傳遞信息快的話,這會兒功夫長公主應該已經帶着她見到太子殿下週青廣了,他若是見到木蘭的話,看到木蘭手中的那枚龍形玉佩的話,就該明白她這裡狀況異常緊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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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在等,等這個時機,等太子殿下週青廣該派人到相爺府了。只是王小四顯然不知道這一點,因爲先前管家的到來,令沈立冬沒有將話跟王小四說清楚,所以此時的王小四還是想要盡他一分心力,想要幫一把那個老大夫。
然而沈立冬是不會給他機會的,她所期盼的事情也終於發生了。那太子殿下週青廣果然配合着她行事了,沒錯,他派人來傳姐夫王小四過去了。
來人直接跟相爺府此時的主事人曹連波對話,告訴曹連波,太子殿下的用『藥』情況一向都是清荷堂的王小四大夫提供的,這會兒太子殿下的舊疾又犯了,太醫院的太醫們都集中在太子府邸給太子殿下瞧病來着,因而這個時候,用『藥』方面自然就急需王小四過去給太子殿下提供所需的『藥』材。
那曹連波一聽太子殿下派人過來傳清荷堂的王小四過去遞送『藥』材,便毫不猶豫地大手一揮,讓王小四收拾收拾,帶着小『藥』童沈立冬一塊兒跟着太子殿下的人去太子府邸了。
而這個時候,王小四想要他自個兒跟沈立冬都脫身了,因而對着沈立冬道:“冬兒,要不要讓那個老大夫也跟我們一道兒走?”
“姐夫,恐怕那位老大夫已經不能離開相爺府了,他已經在局中了,自然不可能出得了那局。”沈立冬淡淡地回着王小四。
“這是什麼意思?”王小四有些不太明白沈立冬的意思。
“先前冬兒勸姐夫不能理會這件事情,也不能去阻攔那件事情,那是因爲冬兒已經看出了一點。那個方子危險不危險已經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位老大夫明確地跟曹相爺的兒子說過了,這是極其危險的方子。但是他們像是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這老大夫纔沒有辦法出了這麼一個主意的。想來,他們也知道此事兇險異常,不一心,相爺有可能會喪命的。但是就算這樣,那位曹連波大人卻還要嘗試,這說明什麼呢?姐夫難道沒有看出來嗎?這曹相爺府邸裡的自家人就夠複雜了,我們這些外人,還是少趟這趟渾水爲好。”這王小四聽得沈立冬這麼一分析,驀然瞪大了眼睛。
“冬兒的意思,該不會那位曹連波大人是想趁着這個機會,乾脆就——”王小四一想到這個,心底發寒了。這個『藥』方子一出來,中間若是任何一味『藥』材多了一些或者少了一些都足夠令人致命了。那麼,那麼那位老大夫豈非就成了曹連波最好的代罪羔羊了嗎?“不行,我得去提醒一下,讓那位老大夫等會仔細看一下對方抓過來的『藥』包才行。”
“姐夫,你不用多事了,這件事情已經容不得我們『插』手了。這個時候,姐夫你千萬不要去做這樣的事情,要不然,頭一個喪命在此地的就不是那個老大夫了,而是你,姐夫。”沈立冬是絕不會讓王小四在這裡出事的,若是王小四出事了,她不就白來相爺府闖一回了嗎?因而她死死地拽住王小四,將他往後面拉去,不讓他靠近前面半步。
那王小四聽着沈立冬這般說,想來也明白沈立冬此舉是最爲理智的做法,目前那個老大夫已經陷進局中了,而他尚未陷入,這個時候他若是跳出去跟那位老大夫一提醒的話,只要不是太過愚笨的人,也能明白王小四那提醒究竟是什麼意思了。到時候,還真的可能如沈立冬預料的那般,首先沒命的恐怕就是他自個兒了。
“可是——”只是,王小四雖然想是這般想的,但是終究還是覺得有些對不住那位老大夫,他的心情此刻很矛盾,很愧疚。
那沈立冬卻神情肅然地盯着王小四道:“沒有可是。世道如此,殘酷起來不是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可以應付得了的。我們能保全自身已經不容易了,這個時候容不得那麼多的憐憫之心。姐夫,想一想家中的姐姐,想一想你未滿一週歲的兒子,你就該明白你該怎麼做了。”不是她冷血,不是她無情,她能做到的,只能守着自己,守着家人就不錯了,其他的,只能在她有能力保全自個兒跟家人之後,她纔有餘力去幫襯別人,若是沒有那個能力,她絕不會因爲無用的同情之心而陷入困局之中,牽累自己跟家人的。
因而沈立冬用警告的眼神提醒着王小四,不要在這個時候起什麼憐憫之心,你連自個兒都快護不住了,還能想着別人嗎?
那王小四被沈立冬這樣冷靜犀利的眼神看着,竟然莫名地退了一步。
冬兒這個小丫頭,他就知道,很多年前就知道,這個小丫頭不簡單,但是卻沒有想到,她看事竟然如此通透,通透得似歷經了滄海桑田,看盡了世態炎涼,像是一個品嚐過人間百味的老者那般,一針見血地戳破了這個世道。
她看問題是何等地清晰,又是何等地冷靜,冷靜到有些不近乎人情了,但是你卻不能說她沒有道理,她這般做,王小四不能說她做錯了,她此時這般做,該是最好的選擇,可是不知道爲何,王小四看着沈立冬小小年紀有這樣的決斷,他竟然莫名地爲這個小姑娘而感到驚怕了。
沒錯,是一種莫名的惶恐,像是王小四從未發現過這個甜美可人的小丫頭有着這麼可怕的一面,他忽然之間有這種天差地別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感到不安,甚至感到驚恐。
因而這個時候,心思有些恍惚的王小四,就那般被沈立冬拉着,隨着太子殿下派來的人一道兒去了太子府邸。
這剛到了門口,沈立冬便看到了她的二個丫鬟,木槿跟木蘭,她們二人看着沈立冬帶着姑爺王小四安然無恙地走出來了,自是欣喜異常地上前去。
“小姐,姑爺,你們都出來了,真是太好了,沒事了,太好了。”木槿跟木蘭雙雙擡起衣袖,擦拭着喜極而泣的淚痕。
沈立冬卻從木槿的眼裡看到了其他的東西。“木槿,老實告訴本小姐,府中的情況如何了?”
“小姐?!”木槿這個時候沒有想到沈立冬一將王小四從相爺府平安帶出來了,她問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這個。顯然她還沒有心理準備好託詞,所以這會兒那微微閃爍的目光透『露』給了沈立冬最真實的信息。
“說吧,本小姐承受得住,府中現在究竟怎麼樣了?”
“小姐,那二皇子殿下久久沒有看到小姐歸來,就將大少爺帶走了。三少爺看不過眼,想要阻攔他們帶走大少爺,因而也被二皇子殿下一道兒帶走了。”木槿知道隱瞞不過,便將實情告訴了沈立冬。
“那麼,二皇子殿下可留下什麼話沒有?”
“有,他說,小姐若是歸來的話,就到二皇子府邸去一趟,若不然,就讓沈家等着收屍好了。”木槿說到這裡,眼睛裡已經有了淚光。
“他敢!”沈立冬聽了此話,眼中有了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