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院中滿庭桂花香,殘缺石桌承受風雨洗刷,兀自靜靜佇立,桌上一本書,一把戒尺,桌邊一襲月白色長裙,一張明亮而美麗的臉龐。
林巧雲望着眼前的彩蝶,不過短短一個多月不見,此時的她已然變化成賢淑安寧的模樣。
“你在這兒,過得可還舒心?”想起當日她懸樑自盡,自己送她進書塾,說服鄭氏收留,一切都還恍如昨日。
彩蝶低垂着眉眼,眉宇間露出了恬靜的笑意,“大嫂,我很好,謝謝你給了我這樣的生活。”
曾經,林巧雲讓她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她以爲自己已經到了絕望,此生不過行屍走肉。
可來了這寧靜山間,每天面對這郎朗讀書聲,一張張明媚而純潔的笑臉,卻令她日漸感受到了生命的氣息。
她在這裡,就好似這被火焚燒過的桌椅石凳,歷經了歲月的沉澱,雖是痕跡斑駁,卻漸漸安於本心。
“等你哪日想走,想做點其他,再去做。多走走看看,你的人生,還很長。”林巧雲就像是一個過來人,握着她的手,輕聲開解。
她前世是個孤兒,在塵世間摸爬滾打,多難多苦,都靠着信念支撐過來,她曉得,彩蝶需要一個寄託,去走出心裡的悲傷。
而這書塾,是她想到最好的去處。
“大嫂,我曉得你對我好,這往後的路,我該自己走。”彩蝶冰涼的小手,輕輕裹住了林巧雲的手掌,於這份恩情,她說不清道不明,也無以爲報,只能儘快堅強。
那一垂眸低頭之間,林巧雲卻是瞥見她別在耳後,一朵細小的白花,這是喪父喪偶纔會帶上的,守孝之花。
哎……她知道,彩蝶不是給陳三守孝,而是在給李鐵柱守孝。
“彩蝶,我曉得,李鐵柱於你有過感情,亦是爲了你丟了性命,可是……哎,好好,我不說。”林巧雲試着想勸,可是見着那張臉上的落寞,卻是說不下去,最後只得放棄。
無論彩蝶於李鐵柱是感情也好,感激也罷,這個因她而死的男人,註定是她所無法忘懷的。
“大嫂,大家都在內堂,該過去了。”彩蝶也無意再繼續話題。
林巧雲喟嘆,遂不再多言,起身走向內堂。
剛走出沒兩步,路過白色拱門,便迎面差點撞上一個人,雙方皆是身手靈敏,退後了一步,堪堪站住。
林巧雲打眼一看,“焦先生?”
眼前站着的,可不就是隔壁書塾的先生,整個青城唯一的武狀元,焦恆遠。
焦恆遠顯然也沒料到會遇見人,手裡捏着一條帕子,瞬間就收回了身後,“林大嫂。”
書生不懂撒謊,一旦慌張便面色僵硬,額角流汗。
林巧雲豈能認錯,那匆匆一瞥過去的帕子,便是彩蝶之物,當日她從木匠手中回收,後來臨下山,將之丟棄在山門前。
如今,這東西,卻是落到了焦恆遠手中。
她探尋的目光,帶着彷彿看透人心的銳利,焦恆遠幾乎覺着無所遁形,“在下,先行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