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壓着嗓子,拉着哭腔的聲音像極哀樂,稀稀拉拉合着外頭的雨聲,淒涼唱進人心。
“哎喲,王婆,這是做啥子,我這不是擔心,先同你們商量,到時候要是出事,取母還是取子……”產婆曉得這話殘忍,可她接生一輩子,一摸便曉得一二,山裡地方無女醫,臨產時候生死一線,她早就見慣了生死。
可爲人母,爲人奶,老太太哪裡聽得了這話,扯着產婆老手,緊緊揪住,“都要,老四媳婦,老四的娃兒,一個都不能少,婆子,要多少紅利,我都給,這母子平安,你可得保住哇。”
瞅着老太太顫顫悠悠,着急忙慌去摸銀子,林巧雲這才上手,嘆着氣按住她,“娘,婆婆不是大夫,她做不了這個主。”
老太太手一僵,老臉跟樹皮一樣聾拉下來,抖着身子看她,“那……老大媳婦,這可咋整,老四頭一個娃兒,不能沒了哇。”活了大半輩子,這山裡女人生娃,生死兇險,全憑着產婆一張嘴,她說了難,那必定是要命的事兒。
林巧雲盤算着預產期,心下一橫,當機立斷,“娘,我卻一趟鎮上,把我師父師孃接來,興許他們有法子。待兄弟們回家,留下幾人守着,有啥子事情,提前通知我。”師父雖不碰女子生產,可師孃輔助,也曾接生,林巧雲不敢錯過一絲希望。
老太太緊抓着她的手,聲音懇切急促,“那你可得快回來,老大媳婦,娘謝謝你,老四媳婦的娃兒保得住,你就是秦家最大的恩人。”
這八竿子還沒影的事兒,老太太就已經拜謝封賞名頭,林巧雲也沒心思多說,只把家交給妯娌幾人,匆匆拾掇了出門。
車軲轆攆着黃泥地,遇着積水窪地,哐當哐當響,雨勢未減,林巧雲坐在車頭,新換的衣裳又飄了一身溼。
“駕。”
揚起長鞭,在下一個顛簸中,她扯着繮繩加速前進。
鎮上的路子走了無數回,幾個時辰,幾炷香,林巧雲清清楚楚,可這是頭一遭,她抽着馬鞭再快,也覺着這路子長得看不到頭。
田氏已經到了預產期,隨時面臨分娩,到底經驗不足,先前她只顧喂補藥安胎,竟是忽略了胎位問題。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遭真是中了頭彩,背到了姥姥家。
到了小鎮,言明瞭情況,老大夫也是面色嚴肅,背起藥箱,領着婆娘,關門就上了馬車往山裡趕。
路上見林巧雲潑着冷雨,小臉凍得青白,老大夫不忍,“巧雲丫頭,你慢着點,身子好不大一會兒,不得這樣奔波。”先是幫錢家小姐養身子懷孕,這頭又是幫妯娌產子忙活,自個卻是傷了身子,老大夫瞅着都心疼。
林巧雲搖了搖頭,渾不在意,“師父不用擔心,我身子好着嘞,上回你開的藥,吃了些日子便好了,不然這肚子老疼……”
老大夫瞅她神色不變,心中一驚,登時便明白了。
這秦漢竟是將林巧雲的情況給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