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飛彪或許沒有意識到,此生一個最大、也是他唯一鑄成的一個大錯,就這樣從他手中不經意地出現了。因爲對他現在的職業而言,即使沒有造成任何後果,但卻在自己的情報中失手,就是不可饒恕的的過錯。
好在葛勇軍在接到覆電後,不知是處於他本性謹小慎微的緣故(這也是他能夠脫穎而出一躍成爲曹飛彪最得力助手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爲本次情報蒐集範圍過於龐大,涉及各個秘密站點和人員甚多,或許單單就是爲了一種安撫,他在看完電文心裡一陣輕鬆後,依然還是保持着臉色的嚴肅性,儘可能籠統地發出了一條基本不會犯錯的命令:
“大家都幸苦了,幹得非常好。這麼龐大的一次軍事集結,簡直比得上海軍版的徐州會戰規模。所有,儘管已有指示此番鬼子異動對我並無大礙,但還是要給予足夠關注。外圍全部撤下來吧,一號組和特勤組繼續保持態勢。”
葛勇軍並不知道,隔着一條長長的日本海的島國上,日本通商部、長崎造船廠等多個部門早已亂作一團,在鹿兒島、九州等多個被軍部秘密調用的民用碼頭上,一艘艘改裝的民船,正在被編組並演練着隊形。
同時,爲應付南進戰略的推進,日寇國內常備師團從之前的不足10個,猛然增至69個。其中,兩個師團已開始秘密集結和動員起來,正一隊隊地開拔到這些港口附近。
在朝鮮方面,原駐兩個師團,分別抽出了各一支主力聯隊,已經開始渡海前往中國南方佔領區。
在臺灣、澎湖列島方面,隸屬於日寇第14軍的16、48兩個主力師團,也在駐上海的日本大本營的直接指示下,迅速開始了動員和集結。
這些陸戰力量,被統一臨時編成進入南雲忠一第一南進艦隊序列。同時,作爲先鋒部隊的兩支本土海軍陸戰隊,已於當天接到命令,乘坐一支沒有護航的運兵船編隊,駛往了臺灣待命。
不過葛勇軍和他的南方組同樣也不知道,甚至包括曹飛彪,在日寇成災的中國南方地區,還有一支只有孟遙一人掌握的黑衣人秘密組織。
如此算下來,在進入最關鍵的40年代這一承前啓後的關鍵年份裡,其實突擊營已經完成了自己一整套情報體系的建立和完善。以曹飛彪總軍事情報部爲主體的、主要面對侵華日軍以及未來潛在美蘇兩大強敵的外線主戰場,以“斷劍”爲主體的、主要以挖掘、監視、干預和調控國民政府及其他國內軍閥政治勢力爲重點任務的內線主戰場,最後便是這建立時間最晚的黑衣人了。
應該說黑衣人從秘密組建之初,其主要任務和組織解構以及發展方向並不十分明朗,甚至還帶着一點孟遙個人的嗜好和遊戲的成分。
在他看來,美國的中情局,以色列的摩薩德,前蘇聯的克格勃,堪稱世界最頂尖的三大情報秘密組織。而中國在紅軍時期便已創造了很多次情報史上的奇蹟,我們的情報秘密組織一樣可以與這些頂尖名字並駕齊驅。
從投身到後世那支赫赫有名的作爲中華戰略預備隊第15空降軍那一刻起,孟遙便一直幻想着假若有一天脫下軍裝轉業,那麼如果他可以選擇的話,第一個首選的便是這秘密情報組織。
所以,黑衣人從醞釀到靜悄悄地橫空出世,它便被賦予了要與世界三大頂尖組織比肩而立的高度,並已經數次在中國以外成功執行了多批秘密任務,包括最近一次對歐洲核物理學家、化學家等特殊使命的轉運、護送任務過程中的全程監控和秘密協助。
只不過,由於世界政治格局的現實原因,以及突擊營自身主要任務尚未完成,黑衣人除了在歐洲和中美洲等處建立了幾個秘密基地外,在此後接手的工作中,不知不覺竟然有了一絲明朝錦衣衛的感覺,也讓孟遙驚出一身冷汗。
要知道最初這黑衣人,其實就是一個試驗品,雖然它是以人爲主體而不是物質意義上的東西,但隨着實驗的深入和日趨成熟,由於它還是屬於孟遙個人的探索之作,因而竟慢慢演變成了這黑衣人好像只是從屬於孟遙個人的附屬物了,這如何得了!
現在如果將它和盤托出,哪怕只是控制在突擊營三巨頭之間這個範圍,他如何跟陸濤、高志遠解釋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呢?
但不管怎麼說,黑衣人的成效卻的確是無與倫比的,在老鬼子木村從南至北地晃盪了一圈中,他們便敏銳地捕捉到了在他身上的某種神秘味道,並一路跟蹤了下來。
準確地說這一切其實並不是黑衣人的主要任務,但因爲孟遙一直忙於蒙古基地以及新城漢城的事情,黑衣人已經半年多處於半放養狀態,而且從開始的18人到現在的18人,人數並沒有孟遙承諾過的那樣擴充至少一倍,因而在全國各地的閒逛中,一眼盯上了木村。
很自然地,他們的注意力隨即也轉移到了南雲忠一,以及幾乎佔據了小半個上海外海水域的龐大航母特混艦隊。
不過,特殊的訓練,嚴酷的生存出師法則,以及經歷過少年時便流浪歐洲、青年時又被放逐到蒙古以及神龍架原始森林自生自滅雙重考驗,再到最後收歸一處一對一的面面相授,每一個黑衣人都堪稱是精品中的精品。
因而在木村、南雲忠一、航母編隊這三大注意焦點之間,黑衣人並未像葛勇軍南方組那樣草草收兵,而是繼續像一頭野狼般地安靜地蹲守了下去。
直到有一天,一路只是好奇地尾隨着叶韻恬及其護送小組回到海南島上的黑衣人,與蹲守在上海的黑衣人再度會合交流,一幅完整而清晰的圖畫,漸漸呈現了出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的是,第一批由各型民船、商船改裝的運兵船,在一個大霧瀰漫的早晨靠上了上海岸邊。
很快,一個黑衣人徹底換裝,直奔海南而去。
離開五指山,孟遙還是婉拒了又是一番殷殷等候在路邊的馮白駒的盛情邀請,徑直回到了海口大本營自己的寓所。
此刻,已經從雪藏中被希特勒召見的布勒、奧倫道夫兩人,已經又一次重新踏上了前來中國的秘密旅程,正一路穿行在他們的同胞鐵蹄橫掃而過的廣袤東歐大地,經他們剛剛打通的歐亞大陸直奔蒙古基地而去。
此番捨棄了他們熟悉的海上通道和快速的空中走廊,選擇了危機四伏的路上航線,還有一個重要目的就是要測試一下這條歐亞通道的可行性。
穆思華在接到布勒他們重返中國的消息之後,第一時間便是一愣:
怎麼回事,他們怎麼又來了,尤其是那布勒,身兼德國元首辦公室主任要職之位,而且現在整個歐洲都打成了一鍋粥了,他們很閒嗎?
更令人奇怪的是,這次德方居然是人都快到家門口,才彷彿突然想起來似的,匆匆依照外交禮節發來了急訪說明。
想歸想,疑惑歸疑惑,一應禮節和儀式卻還是要做足表面功夫的。
接下布勒、奧倫道夫一行,當得知他們這次居然是橫穿整個歐亞大陸而來的,別說穆思華,就連被迫參與會見的蒙古基地司令員廖業祺,以及第一集團軍司令員傅曉衝,也都忍不住一愣,脫口就是一聲發問:
“二位特使先生,你們這可真是有些冒險了,歐洲那邊也許現在對你們來說已不是問題,可接下來的一大半路程,卻都是要橫穿整個紅色蘇聯疆域和他們的諸多成員國,你們怎麼得到許可的呢?”
他們當然知道蘇德簽有互不侵犯條約,但像這樣以外交名義穿行其間,本就多疑並對德國警惕的斯大林,怎麼可能不更加懷疑這個行程的企圖哩。
不料,布勒、奧倫道夫似乎根本無意在這種問題上糾纏,草草回答了一句之後,便以十分急迫的口吻直奔主題道:
“穆思華部長,請問孟遙將軍在嗎,我們奉我元首密令,有十萬火急之事需要立刻見到他,請您速速帶我們去。”
穆思華看了看廖業祺和傅曉衝,見他二人都是默默一點頭,於是馬上雙手一攤爲難地道:
“特使先生,你們並沒有提前告訴我們來訪的預告,所有我們很有些被動和詫異。而且重要的是,我們營長早在年初便立刻了這裡另有要事去處理,已不在本基地了。”
布勒一聽,突然扔掉他那一臉的紳士風度,起身就是失聲道:
“思華小姐,哦不尊敬的穆思華部長,愛娃小姐也同時委託我們給您帶來一封私人信件。請無論如何,馬上幫我們聯繫孟遙將軍,事態非常緊急,萬萬耽誤不得啊。”
“好吧,”穆思華接過愛娃的信件,沉思了一下道:
“二位特使請先去賓館休息,我會立刻來安排着一切,儘快將你們送到我們營長身邊。”
卻說孟遙得到消息,雖然也是詫異不已,但聯想到幾日前那場發生在柏林所謂的補籤協議之鬧劇,心中似有所動,於是很快便同意了布勒二人的求見。
等到雙方一見面,還來不及寒暄,布勒第一句話便毫無章法地直通通脫口而出:
“孟將軍,請趕快加強您身邊侍衛的力量,同時要徹底清查每一名您身邊工作人員的來歷和身份確認,尤其是這一年來的變動和調遣情況。並且,我個人要爲此向您致以深深的歉意。”
哦,這點孟遙倒是沒想到,斜睨着二人便是一聲笑道:
“布勒閣下,看來有些情況你比我們自己知道的似乎還要多,不着急,而且就算有人要對我不利,這一會兒他們也奈何不了我們的,請坐吧,慢慢說來。”
於是,布勒、奧倫道夫你一句、我一言的,按照希特勒設計的一步步路子,時而口若懸河,時而痛心疾首,時而又滿面歉疚的,將他們上一次訪問,從巧遇南京保衛戰突擊營怒髮衝冠的下關救援戰,到漠北小鎮安達一戰,再到崎嶇千里萬人大轉移,最終勝利抵達蒙古基地的前前後後,完整地講述了一遍。
當然,這次卻是沒有任何遮遮掩掩和待價而沽,完全是圍繞着日寇如何在突擊營、尤其是在孟遙周圍苦心經營、佈局的重點,和盤托出了德方所掌握的一切內幕情報。
聽完兩人的敘述,整個會議廳已經變得鴉雀無聲。
大概,雖然人人都知道小鬼子對突擊營那是一定會視作眼中釘、肉中刺的,但誰都不願相信,表面一直對突擊營高掛免戰牌的小鬼子,竟然私底下還是搞了這麼多小動作,真正是可忍孰不忍。
牛剛、諸葛盾兩人喘着粗氣,突然把一雙憤怒的眼睛盯上了布勒和奧倫道夫二人身上,毫不客氣地質問道:
“兩位將軍既然去年都知道了這些,從中國回去都沒有將它說出來,反而轉了一圈又跑過來才告訴我們實情,就算我們不懷疑什麼,但你們的這番居心卻是令人心寒啊,難道這就是你們口口聲聲掛在嘴邊的友誼嗎?”
布勒看了看奧倫道夫,馬上振振有詞地道:
“請原諒我們的苦衷,那時我們也只是剛剛獲取情報,所以元首纔派我們道中國來覈實並證明這一切。現在,我們已經可以確認了這個情報,所以我們才重新過來。沒有根據的情報,我們怎麼能夠隨便開口,您說是嗎?”
“是的,孟將軍,我們不遠萬里來來去去,其實就是在追查和核實這個問題,以便趕緊找到幫助突擊營解決問題的辦法。”
龍嘯天盯着二人的一唱一和,心裡頓時明鏡一般。
這兩個傢伙,顯然來之前都已經有了無數預案,並且不知相互演練了多少次。現在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下去,根本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營長,現在不是問責誰的時候,更不是討論小鬼子有多麼陰險狡詐的專題會議,我看重點倒是在於二位特使所說的那個鬼子潛伏特工,這纔是我們的當務之急。”
嗯,孟遙讚許地點點頭,緩緩地吐出了一句話:
“你現在就去辦,通知曹飛彪立刻飛回來。”
“牛剛,你身兼國家安全部、以及統帥部直屬警衛局兩個要職,此事就由你來主持佈網和清查。”
“諸葛盾,你的直屬近衛師,從現在起立刻全部動員起來,每個重要機構、重點部位以及重要人物,都要有你的人24小時開始值守。同時,近衛師內部也要開始自查。”
“龍嘯天,以統帥部辦公廳名義正式發文全軍以及各個行政機關、機構及其所屬單位、辦事處、工廠企業、農莊,在全員自查的同時,就此機會也將原定於明年開始的第一次人口普查,一併提前到這次自查和清查之中進行。”
“是——”
三人似乎又找到了那種久違的頭皮一陣陣發緊的狀態,齊刷刷地應着,然後毫不掩飾地瞪了布勒一眼,隨即大步流星而去。
看到孟遙將第一件事安排妥當,布勒馬上又緊跟着說道:
“孟將軍,第二件緊急通告您的大事是,日本首相近衛已經明確向我們的元首表示了求援的態度,他們已經準備好了要攻擊海南的整套作戰計劃。關於這件事情,元首讓我轉告您,此事我方有斡旋的空間,但具體怎麼辦,還需要孟將軍您親自決斷。”
海南基地司令員廖海北本來就是一個炮筒子,話還未聽完便跳將起來,猛地一拍桌子:
“***,老虎不發威以爲是病貓,你們直接告訴那該死的小日本,海戰還是空戰,讓他們直接來好了。不過最好提醒一下他們,如果還是陸戰的話,最好趁早自己挖好墳墓再來。”
小鬼子一串串的動作,經布勒、奧倫道夫之口說出來,就連一向溫文爾雅的羅漢秉也都忍不住了,慢條斯理地便跟上一句:
“兩位特使先生,如果僅僅是這第二件事情的話,我就看就不必多言了。別說屢屢敗在我收下的小鬼子,就算當今任何一支軍隊放馬過來,我們也自會見招拆招,豈有躲在誰後面去斡旋的道理!”
衆大將一聲聲的口誅筆伐,孟遙聽在心裡,看在眼裡,並未有任何去阻攔的意思。看來小鬍子在歐洲的節節勝利,他的那顆腦子似乎也過於膨脹發熱,給他帶幾句話涼颼颼的話回去聽聽,對他未嘗不是一個好事。
等到衆將發泄夠了,孟遙這才舉手示意了一下,盯着早已目瞪口呆的布勒和奧倫道夫,輕輕一笑。
當今任何一支軍隊,儘管放馬過來,呵呵,這句話怕是嚇着他們了吧?
“特使閣下,本來我已準備了一筆可觀的最新式武器裝備,將獨家委託貴國在世界各地的招標和投放,也算是我突擊營爲貴軍近期軍事上的表現表示一下祝賀之情。現在看來,我這個計劃似乎是多餘,而且顯然已經毫無必要了——”
話音未落,兩人已狂跳起來:
“什麼,孟將軍,您說什麼?哦上帝,我們元首說的第三件大事,其實也就是孟將軍您說的這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