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最後一批客人,轉眼竟然已到黃昏。
這一天可真是夠累人的。
孟遙揉揉自己的額頭,又得往空降師駐地趕。第一機步團由各營選拔出來的700健兒,從今天早上開始,已經被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再外出,吃喝拉撒全在崇明島上的唯一一處近百畝的黃楊木林集結地中。
還沒走出營指大門,李雅麗突然端着一盆熱氣騰騰的水和毛巾,邁着極快的小碎步跑了過來。
看到孟遙一副又要外出的模樣,她一拐便攔在了前頭。
“孟、孟遙,坐了一天,你看你一臉都是灰突突的。快,我專門給你弄了一點熱水,洗洗臉,順便還可以解解乏。”
不提還罷,李雅麗這麼一說,孟遙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還真是滿手油膩膩的。
不過,當着這麼多戰士直呼他的名字,這個卻是要說道說道的。
“還是你想得周到,行,交給覃五柄吧——”
孟遙一面示意着,一面挽起袖子靠過去,低聲在李雅麗耳畔批評了一句:“你怎麼又忘了紀律,公開場合一定要正式稱呼,怎麼老記不住呢?”
李雅麗臉一紅,趕緊偷眼向四處站着的官兵們看了看,十分懊喪地承認錯誤道:“對不起,下次一定記住。”
不料,孟遙剛把熱乎乎的毛巾拿起來,就感覺大門處又是一亮,周芳雨端着一個臉盆,突然也是掀簾而入。而且,她是人未到,聲音先到了。
“孟遙,孟遙,快來接一下,我給你燒了一壺熱水,洗洗你的那個髒臉。”
一聽是周芳雨的聲音,不知爲何,李雅麗一下子變得十分慌張起來,眼睛下意識地就向四處巡視着,一副要逃開的樣子。不過,在她驚惶的眼神下,卻還有一絲另外的疑惑。
對這個眼神,孟遙實在是太熟悉不過了。那就是李雅麗自己的委屈,還有一種掙扎不脫的隱隱自卑感。
因爲,在突擊營待的越久,一些約定俗成的東西,也就越會影響着每一個新近加入到突擊營這個大集體中的人。所謂軍營就是熔爐,說的就是這個。而待的越久,新人也就會越來越懂規矩。雖然這規矩,有時也許會叫人感到很不公平,也很壓抑,但身處熔爐中,你就得承認並接受它所有的一切。
比如,李雅麗現在也知道了,整個突擊營在內部任何場合,只有兩個人可以對孟遙直呼其名。一個是陸濤,一個就是馬上就要進來的這個周芳雨。哦當然,應該還算上一個她還未見面的錢如雲,但那畢竟不是眼前。
這,就是軍營活生生的現實。
不過,李雅麗惶惶不可終日,矇頭蒙腦鑽進來的周芳雨,卻是更加如五雷轟頂一般怔在當場。要知道,對素有冰美人雅號的她而言,這麼熱絡的場面,如此不尷不尬地暴露在衆人面前,對她可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尤其是,天才往往都是生活中的低能兒,在人際交往上更是白癡。
想想吧,如果換了任何一個女人,比如剛剛與諸葛盾修成正果的白曉麗,她肯定會瞬間想出一百個辦法,來救自己於危難中。可到了周芳雨這裡,卻不行了。
孟遙搭眼一看,急忙衝覃五柄使個眼色,嘴裡跟着就接了上去:
“覃五柄,你算是憨人有憨福了,連周部長都親自給我們打水來了,還不快去接過來。”
覃五柄哦一聲,連忙跑過去將臉盆一把接了過來。
在放下臉盆的一瞬間,就見周芳雨臉上的羞紅都到了脖頸間,隨着她的一聲嚶嚀,一條還搭在她手臂上的毛巾便滑落到地上。
孟遙俯身拾起毛巾,再擡起身來,周芳雨已像一陣風似的撞出門去了。
這真是沒想到呀,高傲的周芳雨竟然能臨陣退卻了。
孟遙哪裡還敢再耽擱下去,胡亂抹了抹臉,將毛巾一扔便也趕緊溜之乎也。
這時候大家都走掉,就是對每個當事人的最大尊重。
氣喘吁吁地趕到胡楊樹林,一看到無數頂帳篷內外的官兵們,一個個都在抱着槍支,有的在檢查機件,有的在擦槍,有的卻什麼都不幹,就那樣定定地瞅着自己手中的槍,孟遙這才一屁股坐了下去。
陸濤聞訊走過來,低頭打量着不管不顧地坐在又髒又溼的草地上的孟遙,忍不住嘆口氣道:
“瞧把你累的,若不是點名是找你,這些事情,完全有我就可以了。”
孟遙頭也不擡地擺了擺手,“別他孃的站着說話不腰疼,就是不找我的,哪回你還不是縮在後面,實在沒辦法了纔像烏龜一樣伸出頭來。行啦,趕緊叫馬克他們都過來吧。”
很快,馬克帶着他的第一機步團的團長、營長們跑步過來了。
他一看孟遙就那樣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上去就要將他拽起來往帳篷裡架:“你怎麼就這樣坐地上呢,營長,一點不注意形象。走走,進帳篷再說話。”
孟遙呲牙一笑,“帳篷裡一般都有老虎,還是在外面感覺舒暢一些。”
衆人聽了都是一愣,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地望着孟遙,一起發問道:“營長,你怎麼了,不是累糊塗了吧?”
這些人中,只有陸濤猜到了一點內容,擺擺手也是一屁股坐了下去:
“好了好了,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管它是什麼老虎吶。3連長、5連長跟一個參謀,去叫些戰士把東西都搬過來,咱們就開一個露天作戰會議。”
開到一半時,已是星光閃耀的夜空中,傳來了伊爾耳熟的轟鳴聲。
沒過兩分鐘,張澤雄和徐根金,一前一後地跑進了樹林。
“營長,劉隊回來了,張澤雄前來報到。”
“報告營長,徐根金根據營指待命指令,前來向營長報到。”
孟遙擡起眼睛,十分認真地看了看兩人的臉色,隨即展顏一笑道:“看上去不錯嘛,油光滿面的,看來命令還是執行的很徹底呀,口頭表揚一次。”
徐根金瞅瞅要深沉不少的張澤雄,摸摸腦袋咧嘴哼道:“營長,在這樣吃了睡睡了吃的養下去,我都快變成一頭豬嘍。”
“着急了——” wWW•Tтkд n•℃o
孟遙說着,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地圖,突然發問道:“五個往返架次,如果你們的劉軍長在家中留守,你們兩個吃得消嗎?”
兩個驕傲的飛行員聽了都是一愣,但馬上就醒悟過來,頓時眉飛色舞地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挺身應道:“保證完成任務,絕不給空一軍抹黑。”
這些天,爲了保存飛行員的體力精力,殲20戰機的例行巡防任務,已從春蠶行動結束後到禁飛區的劃定,由一日早中晚三班縮減爲每天傍晚一班。現在執行禁飛區防空任務的重擔,幾乎全部落到了那六部從基地下來的六聯裝近程防空導彈系統上。
不過從禁飛區劃定後到現在,除了每日由上海航管局簽發的飛往世界各地的民航班次外,整個禁飛區域還真的是一片乾乾淨淨,晴空萬里。
呵呵,從“訪日事件”的空中立威開始,到?“春蠶行動”的雷霆之擊,再到南海上空的小小警示,再到唐縣美機編隊的全軍覆沒,至少到目前爲止,上海這個已成爲突擊營重兵集結的重鎮,還真是在硝煙散盡之後,再無一個不長眼的白癡敢來再捋虎鬚。
這些結果,再一次雄辯地證明了這個世界,的確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叢林世界。在利爪和白森森的牙齒面前,所謂的文明和道德,統統都是扯淡。
只是,對伊爾近期這麼高強度的密集飛行,孟遙還真是從心裡有些心疼不已。殲20再怎麼說,好歹還有個大妹二妹,伊爾雖比殲20落後一代,可在民國這裡,它在突擊營中就這獨一份呀。
“陸濤,這次奪島任務完成後,營指要下一個死命令,立即封存伊爾,由科學院主持,對伊爾進行一次全面的維護保養。同時,以後無重大任務,嚴禁隨意動用。”
陸濤聽了一愣,不由得看着他道:“這個意見,我完全同意。不過,訪問德國這個行程,營指可是以近期最重大任務形成了決議,封存伊爾,你怎麼去訪問呀?我可先申明,如果不坐我們自己的飛機,沒有殲20戰機護航,訪問團就決不允許成行。”
陸濤這麼嚴肅,很多在場的官兵還真是第一次看到。
恰在這時,劉鵬一身戎裝地也趕了過來。看他那架勢,估計是伊爾一落地,這小子便惦記着空降師這邊的行動,連飛行服都來不及換就心急火燎地過來了。
他一過來,便聽到了陸濤這句話。
“教導員,你說的一點也沒錯。希特勒肯定會拿我們訪問德國大做文章,難保途中有些不安分的、吃過虧的某些大國列強不會對我們動歪腦筋。所以,如果不是伊爾和大妹結伴飛行,不管是誰率團訪問,都不能冒這個險。”
“不過呢,”劉鵬說着,已大步走到了近前,低頭看了看航空圖又是呲牙一笑:“我個人認爲,奪島行動只是訪問德國的一部分,所以,營長的這個死命令,自然也是成立的。”
呵呵,就這小子是個活寶,最會黑白顛倒,指鹿爲馬。
“哎劉隊,你回來的正好,來來,我有事正要問你——”
孟遙說着,抓起劉鵬的手便向樹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