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院,還是那座孤兒院,它孤獨地矗立在這裡,像是一件藝術品;
事實上,任何的東西只要剝離開它原本的使用用途被單獨地放置出來,或多或少,都會帶着些許的藝術性,只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而已。
荔枝的童年和孤兒院分不開,她和蘇白有點相似,孤兒院之於她跟那幅畫之於蘇白差不多是一個等同的概念,那是痛苦、憤怒以及殘留的眷念被碾碎了攪拌在一起做成的大雜燴,不好吃,卻又捨不得丟。
對於陳茹來說,她和荔枝同是女人,所以,在看着這座孤兒院時,彷彿是在欣賞達芬奇的《蒙娜麗莎》,每一代聽衆都有着自己的圈子,同時也有着自己這一代的傳奇,而能夠將自己的名字在幾代聽衆間流傳的人,更爲不易。
陳茹很羨慕荔枝,她沒有將荔枝當作自己的榜樣,畢竟大道萬千,大家各走一道,但她羨慕荔枝可以比她更早地去欣賞她現在所無法欣賞到的風景。
這一天,是蘇白他們離開後第五天,陳茹從帳篷裡走出來,洗漱了一番,她像是一個普通的野營者一樣,自己給自己做早餐。
“我聞到了酸菜的味道。”一個男人的身影出現在了帳篷邊,顯得很是隨意,“我就知道瞞不住你,你煮了三袋面。”
陳茹依舊自顧自地煮着面,其實,也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這個人,這個人,看似很簡單,因爲他的風評就一個字——慫。
但好像這一個字,也沒辦法完全將他整個人詮釋乾淨。
“看來你和我的口味一樣,我吃泡麪的時候,也只喜歡吃統一的老壇酸菜牛肉麪,封面是汪涵的,其餘的牌子酸菜面,我都不喜歡。”樑森在小鍋邊坐了下來。
陳茹自己給自己盛了一碗,然後坐向了另一邊。
這個女人,曾經大膽到一個人闖入證道之地企圖行竊,但在此時,跟這個男人坐在一起,周圍也沒有其他人的存在時,她卻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樑老闆也沒拿自己當外人,自己取了雙筷子,沒找碗,直接就着鍋開始吃。
一名貨真價實的大佬級聽衆,一名戰力堪比大佬級聽衆,就這麼坐在荒涼的山腰上吃着煮泡麪,不時地傳來“滋遛滋遛”的聲音。
飯畢,陳茹靠着一塊石頭躺着,像是在看天上的雲又像是純粹在發呆。
而樑老闆則是起身,走到了孤兒院的門口。
“這四周,也忒荒涼了一點。”樑老闆說道。
其實,倒不是荔枝的選址有問題,事實上這裡之前也算得上是山清水秀,但是蘇白那一次與陳茹的切磋將半山腰的青翠全都化作了自身的元氣,使得這裡變得荒涼了許多。
陳茹沒去給樑森解釋這個,事實上,對方的這個自以爲是,反而讓陳茹覺得對方似乎也沒那麼可怕。
可怕,
爲什麼自己會覺得他可怕?
他又有什麼值得讓人害怕的?
陳茹覺得今天的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你知道麼,我喜歡她喜歡了很久。”樑老闆自顧自地說道,像是一個小吊絲正在訴說着自己的純情小故事,帶着一抹虔誠。
“你曾想將自己的墓碑安置在她的身側,結果被直接撞毀了,她來了句:你也配?”陳茹儘量讓自己顯得自然一些,或許,開嘲諷是一件能夠打擊對方同時擡高自己的選擇吧。
“是誰告訴你的?”
“我不會告訴你的。”陳茹微笑地回答,順帶把蘇白給直接賣了,其實,兩個人無非就是互相開個玩笑,因爲那件事發生時,證道之地也就那幾個人,一個蘇白,一個富貴,還有兩隻黑貓。
“富貴。”樑老闆沒有去執着於蘇白,事實上那個小偵探早就讓他有些煩了,他的父母,他和荔枝的關係,他的現在和他身邊那羣朋友,樑森都覺得有些礙眼,或許,最重要的原因可能還是被自己視爲禁臠的總經理卻總想着往對方那個圈子裡鑽。
就像是你費勁辛苦地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一條狗養大,結果隔壁的鄰居一招手你的狗就跑到人家懷裡了,你怎麼喊都喊不回來。
當然,這種內心的小情緒自然不足對外人道也。
“對了,你好像沒見過富貴,因爲你還沒證道。”樑老闆開口道。
“你到這裡來,到底是想做什麼?”陳茹問道。
“就走走,就看看,這個世界,就剩我一個大佬了,忽然覺得好寂寞,所以想找個人聊聊天,你,有資格和我聊聊天。”
陳茹忽然覺得面前的樑老闆像是一隻在狗窩裡其他狗都被送走之後抖起威風來的哈士奇。
“你看,所以叫你別緊張,我是一個很隨和的人。”樑森還是一臉和煦的笑容。
陳茹心下一驚,在剛纔,自己的心神走向竟然被對方牽引着走了,如果不是對方開口提醒,自己還完全沒有察覺到。
“你到底要做什麼?”陳茹不再舒舒服服地躺着了,而是站了起來,這一次,她需要一個答案,她就像是一隻被觸怒的母老虎,需要靠強有力的嘶吼來宣告自己的主權和榮耀。
但也能從側面看出來樑老闆的出現給她所造成的壓力,迫使她不得不去做出主動的應對。
“真的就是看看,就看看而已。”樑老闆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孤兒院大門,這座已經被徹底封閉的孤兒院上似乎還殘留着她的氣息,只可惜,她雖然坐着火車回來過,但現在已經又去了那個地方,“想再多看她兩眼。”
“你今天,很奇怪。”陳茹的掌心攤開,一道熾熱的白芒升騰而起,帶着焚滅的氣息,“我這個人做事向來很乾脆,你和我雲裡霧裡,我也只能用我最擅長的方式去面對了。”
“別,我不和你打,萬一我打不過你,豈不是很沒面子?這個世界僅存的唯一的一名大佬居然被一名高級聽衆打敗了,我還混不混了?”
樑老闆後退了幾步,身形直接出現在了對面的山頭上,隔着數千米的距離,這也算是樑森在表明自己的態度,他不是來找陳茹打架的。
“我只是來看看她,就這麼簡單。”樑老闆重複解釋道,“你可以理解成,她快要倒黴了,然後我這個當初被拒絕的loser特意過來瞅兩眼,獲得一些內心的滿足感。”
“倒黴?”陳茹抓住了這兩個字眼,“你沒收到車票,爲什麼知道那邊要發生的事情。”
“不可說,不可說啊…………”
樑老闆轉過身,身形在那個山頭上消失。
陳茹掌心下翻,那一團熾熱徹底消失不見,她還是有些不理解,那個男人到底是要做什麼,一切,都是那麼的莫名其妙。
………………
老龍頭景區距離秦皇島市區並不遠,只是最近差不多開始進入旅遊淡季了,也因此來這裡的遊人也不是很多,給人一種很荒涼的感覺,再看看那些因爲遊客不多而封閉鎖起來的公共廁所,就更給人一種蕭索的氛圍了。
出租車在景區門口停了下來,秦楊看了看身後坐在座位上打盹兒的解稟,提醒道:“到了。”
解稟睜開眼,老龍頭這裡算是長城的入海口位置,但眼下的長城早就已經和他當年所見到的秦長城沒什麼聯繫了,哪怕不算建國後的翻修,就是歷朝歷代的修補和重建,也早就將當初的那一抹風味給改得面目全非。
“你手機裡,有樑森的聯繫方式麼?”解稟問道。
“樑森?”秦楊愣了一下,搖了搖道,“我和他距離相差太遠,所以沒他的聯繫方式,但是你,應該是有的。”
“但他這個時候不會接我的電話的。”解稟拿出自己的手機說道,“在之前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重新奪回身體控制權的那段時間裡,他拼命地聯繫他的老闆,但他的老闆或許是心中有愧疚總之是各種沒有擔當的表現,完全不理會他的任何聯繫。”
“這感覺,怎麼像是一個渣男一樣。”秦楊也試探性地和身後的這位開了一個玩笑,雖然他有老婆也有孩子,但是不知道爲什麼與這一位在一起時,自己就像是那個在宮裡伺候的宦官心態。
“你很難再進一步了。”解稟忽然改了一個話題,“你心中的掛念太多,患得患失也太多,所以,很難再進一步了。”
“有些東西,我不會捨棄的。”秦楊解釋道。
“你的那些掛念,也不是你自我頹廢和不敢面對的藉口。”解稟有些無奈地搖下了車窗,外面,豔陽高照,但在解稟眼裡,卻有一種灰濛濛的感覺,這種感覺,一如兩千多年前那樣,“我能感覺到,它在看着我,彷彿在看着一件有趣的事情。”
秦楊聽出來解稟說的是誰,這一次,他沒敢配合開玩笑。
“可惜了,果然,那個人還是靠不住,他兩邊都不靠,一直想要腳踩兩條船,這或許,是他的一種本能了吧。”解稟伸手輕輕地碰了碰自己的太陽穴,“根據這個人的記憶以及對那個人的瞭解,我覺得那個人現在可能專門找一個地方去宣泄當初被那個女人拒絕且打臉後的報復快感。
也是奇了怪了,這樣子的一個人,居然能成爲現階段這個天下的戰力第一人。
你說,這是不是很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