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山神”是放山的老規矩，按照道理來說，進山的頭一兩天就是需要拜山神的。
今天拜過了山神，最早明天才能進山，這在長白山上是鐵一樣的紀律，任何人都不敢違背。
老把頭姜森早已經提前將拜山神的土臺子搭好了，土臺子大約比北方農村的大土鍋小一些，但是要高一些，上面擺放着饅頭、蘋果、仙桃和一種我叫不出名字的主食。前面是一個小巧的香爐，後面則掛着一幅老人的圖畫。
據說圖畫中的這位老人就是山神爺爺，他實際上是第一代放山的老把頭，後來死在了山上，英魂不散，就變成了守護長白山放山者的神仙。
老薑帶着我們在土臺子面前站好，而後轉過身來，背對着山神爺爺的畫像，從自己的口袋裡摸出好幾摞紙錢，交到了我們的手上。他一邊遞給我們紙錢，一邊低聲說道：“來來來，一會兒給山神爺爺燒點紙，假裝這些紙是你們買的，山神爺爺就會保佑你們，記住、記住……”
我接過紙，心裡頭卻覺得好笑：老薑一面如此尊敬山神爺爺，一面卻又在山神爺爺畫像的面前做這些小動作，莫非他覺得背對着山神爺爺的畫像，山神爺爺就察覺不多我們這種作弊了？
有時候信仰真是一種奇怪的東西，嘴上說着虔誠，行爲卻往往容易欺騙自己，老薑就是個活脫脫的例子。
分好了紙錢之後，老薑帶我們在山神爺爺的畫像前跪下，這老東西唸唸有詞，高聲喊道：“山神爺老把頭！給俺開開眼吧！等俺發財以後！供奉你山神爺老把頭到永遠~~唉！”
這句話中所謂的“開眼”，就是指幫助把頭他們找到山上的野山參，放山之前的人都要這麼喊，可以討個吉利。
而上山之後，第一個挖到的人蔘叫做“開眼”，也叫“開山的鑰匙”，說明有了第一個，後面再挖到野山參就更容易了，大山這麼一座大寶庫，就被這一把“鑰匙”給打開了。
老薑喊一句，我們就要跟着喊一句，這一番話我們足足喊了三遍，老薑這才招呼我們燒紙。
我們幾個最開始覺得這樣的行爲有些奇怪，但是喊過幾遍之後，就又覺得如此經歷非常好玩，跟着老把頭燒着紙，我心中居然開始期待這一次“放山”的活動了。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事情並不是完全順利。
在我們燒紙的過程中，變故忽然發生。
在我們燒紙將要結束的時候，老把頭面前供奉着山神爺爺的土臺子突然發
出了一聲巨響，而後這土臺子毫無徵兆的塌陷下去，直接將臺子上的貢品、香爐、甚至山神爺爺的畫像捲到了臺子中心！
這場事故突如其來，我們所有人手裡捏着紙錢，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怪事，怔怔無語，誰都說不出話來……
良久良久，老貓站起身來，低聲問老薑：“這是怎麼了？”
而此時的老薑整個臉色都變了，本來一個面色紅潤的壯漢變得面如金紙，冷汗撲簌簌的下來……
老薑喘息了好一會，這才擡頭看着老貓，嘴脣動了動，沉聲問道：“大兄弟，您也知道，我們這一行有這一行的規矩，既然我做了你們的把頭，你們就不能對我有所隱瞞，哪怕你們是在逃的殺人犯，上山是爲了殺人拋屍，也得跟我實話實說，知道不？”
老貓輕輕點頭，說了聲“好”。
老把頭繼續說道：“大兄弟，您給我開的價格不低，我之前就跟你說過，就算咱們被山神爺爺開了天眼，能挖到五、六品葉的大人蔘，您的這個價格都未必回本……我老頭子雖然一輩子住在深山老林裡，但是見過的人不少，我不傻，我知道你們這趟過來，不是爲了人蔘來的，是不？”
老貓聞言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我這才明白，原來老貓請這老把頭上山，並沒有跟他說明白我們的意圖，而只是騙人家說我們是來挖人蔘的。
其實老貓的做法也對，不管什麼樣的把頭，一輩子最害怕的就是長白山中的神明。而洪明他們想要獵殺的白龍更是長白山中的靈怪之主，簡直就是山神的化身，如果他們真的知道我們是爲了白龍而來，八成都不敢給我們帶路了。
我見老貓和老薑兩個人說話到了僵局，連忙上前一步，站到老薑面前，故意岔開話題，指着地上崩塌的土臺子問道：“把頭，這是什麼意思？”
老薑苦笑一聲，說道：“什麼意思？這意思很明顯，那就是山神爺爺知道你們心裡有鬼，不想讓你們進山。”
我聞言一怔，心中不由得肅然起敬。
看起來這山神爺爺還真的是靈驗得很，就連我們進山惦記着什麼都心知肚明，還能從土臺子上體現出來。
可再轉念一想，進山獵殺白龍的是洪明他們，我們進山是爲了保護白龍，山神爺爺如果真的無所不知的話，他應該知道這一點，所以更應該保佑我們進山纔對。
於是我面露微笑，對老薑說道：“把頭，是不是你土臺子沒搭穩，這一不小心出了事故
？山神爺爺天天那麼忙，哪兒還管得着咱們的小事！是不是？”
然而老薑卻是個倔脾氣，他似乎篤定認爲我們肯定在陰謀計劃着什麼對不起山神爺爺的事情，看着地上塌陷的土臺子，老薑搖頭說道：“我放山一輩子了，知道什麼時候能夠進山，什麼時候不能進山。山神爺爺的性子我最熟，所以我知道這土臺子塌陷意味着什麼……”
老貓擡頭看了老薑一眼，問道：“那您不準備進山了？”
老薑輕輕一笑：“大兄弟，說實在的，你們給的錢不少，很讓我惦記，但是我們也有我們的規矩，有命賺錢，沒命花錢可就不妥了……所以要麼您告訴我們你們進山到底是爲了什麼，要麼咱們就此分道揚鑣。就是這麼簡單。”
一場拜山神的事故，瞬間讓我們的局面變得緊張起來。
如果老貓不對老把頭實話實說，那麼看來我們就只能自己上山了。
我們幾個先沒急着告訴老薑實情，而是自己人圍在一起商量了一番。老貓覺得就算告訴姜森實情，他也未必會帶我們上山，而夜將軍卻覺得總得試試，因爲現在臨時再找一個把頭已經太難了……
一番討論之下，大家決定投票決定。
投票結果，除了老貓不願意說出實話之外，其餘所有人都願意告知老薑真相。
老貓無奈之下，只好順從，我則站出去對老薑說道：“既然您想知道，我們就告訴您實話，我們這趟上山，其實不是爲了找人蔘的，而是爲了找白龍。”
“白龍？”老薑聽罷嚇得臉色更白，顫抖着說道：“你們想獵殺白龍？”
我見老薑嚇成這樣，連忙擺手說道：“不是我們想獵殺白龍，而是有別人相對白龍下手，我們都是環保主義者，是來保護白龍的……”
我不準備讓老薑知道我們的身份，所以就信口胡謅的一個“環保主義者”。而老薑雖然不知道我們究竟是真的要保護白龍還是要獵殺白龍，卻明白我們的活動與白龍有關。
這老先生肯定知道一些關於白龍的傳說，所以在聽見這兩個字的時候，整個人都變了一個狀態。
他聲音顫抖着對老貓說道：“大兄弟，你要是早說你們上山是爲了找白龍，打死我也不敢接你們的生意……這樣吧，我明天就把訂金退給你，你要是急着要，今天也行……反正我可不敢帶着你們進山了，你們另請高明吧！”
說着，老薑就開始收拾行李，而他的侄子姜遠在旁邊幫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