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就趕緊把老婆孩子一起帶着,搬到一個出租屋裡住了幾個月,再給你們警方報了案。誰說你們一個小警察竟然不肯相信我的話,說我肯定是幻覺,哪有大白天見什麼鬼的。
我也真希望那是幻覺哪,但說句不怕你笑話的話,見到那鬼時我當時真的嚇得都尿褲子了,有那褲子在,就說明我是真的見到鬼了,而不是做夢或是幻覺。
搬出三個月後,我回來漫步花園,找到其他的鄰居一問,他們都說這段時間風平浪靜的,什麼事都沒有。我才大着膽子搬回來住了,不過我都不敢跟其他人說起這事,害怕他們聽說了,都搬走了,到時就剩下我一戶留在這裡,那就慘了。
我就一個小工人,我老婆還下崗,孩子又唸書,家裡實在沒有餘錢拿去租房。還好自從那一次後,502室也就沒有再出現過什麼怪異的事,只是讓我擔心的是,那女的,也就是那新房東的妹妹,自那一次後就再沒有露面,我一直懷疑是不是叫那鬼給害了,屍體就藏在502裡。
所以這兩年裡,我經常都很想打開502好好看一看那女的是不是真的在裡邊,但每一次都怕得要死。我現在就只能期望我老婆趕緊能夠找到新工作,孩子早點畢業,然後早點搬出這棟樓。”
天佑做下筆錄,若有所思地問他:“那之後你還見過那一個劉陽,也就是你說的鬼嗎?”
周先生搖了搖頭,說:“沒有見過,要是再見過,我哪還敢在這裡住啊。錢雖然重要,但哪能比得上命?我就是賣血也都要搬出去住了。”
天佑失望地放下了筆,問:“那你們小區裡還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嗎?”
“這倒沒有,最大的一起也就是對面樓的一戶,丈夫喝醉了,和妻子吵架,然後把妻子按在煤氣竈上活活燒死了。
這雖然恐怖,但那至少是人乾的,所以害怕也就那麼一陣子,不去想它也就沒有什麼。我最大放不下的,還是樓下的502。”周先生擡起頭,充滿期待地問天佑,“我說警察先生,你們有沒有可能進入到502房間,給看一看,那姑娘是不是真的被鬼給殺害在裡邊啊?唉,也是造孽哪,那麼年輕的一個姑娘……”
天佑抱歉地說:“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的話,我們是不能輕易進入民宅的。如果你發現502有什麼異常的話,比如出現大的動靜,或者有腐爛的臭味,那麼你就第一時間通知我們,到時我們會派警員過來調查的。”
周先生失望地說:“這樣啊。不過你說的那動靜和臭味我倒沒有遇上過。那也許就沒有什麼事,人家小姑娘只是沒有再回來過而已,一切都是我的多心……”周先生一副如釋負重的樣子。
天佑告辭了周先生,心裡暗想着周先生所說的話。
從他的反應來說,應該沒有撒謊,他那天晚上見到趙晶瑩和劉陽在一起,無疑是真的,現在的問題是,劉陽到底是人,還是鬼?如果是人,那麼肯定他和趙晶瑩的關係非同一般,否則趙晶瑩不會幫他編謊話去欺騙周先生;如果是鬼的話……
天佑打斷自己再往下想。雖然昨天晚上“見到”陳雪後媽的事,讓他對這個世界是否有鬼的看法有所改變,但無論從理智上還是情感上,他都不想讓自己現在的思路引向“鬼”的方向,那樣的話,而且他相信,不可能真的是由鬼來操縱這一切的。
如果鬼真的有那能力的話,那麼這個世界早就變成了陰間,哪還可能容得人類來統治它。
經過502時,天佑忍不住地多看了它兩眼。單從外表來看,它與漫步花園其他的房子沒有什麼區別,一樣是歲月雕漏下的破敗景象,只是不同的是,502增添了一種荒涼的意味,無論是從它那褪色變得蒼白的“喜”字,還是那繡跡斑斑的鐵門,流露出一絲冰涼的氣息,似乎再提醒着每一個路過的人,這裡沒有人煙,亦非善地,閒人不要探視、逗留。
有一種聲音在天佑心裡響徹着,要他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但另有一股力量牽住他的腳步,令他靠近602室。
天佑注意到鐵門的鑰匙孔明顯有開過的痕跡,與旁邊的鏽跡相比,它顯得乾淨明亮得多了,另外大門的把手上,也被蹭得發亮。
天佑心裡一震:502並不是一座荒宅,而是時有人出入!不過這樣的出入是小心翼翼的,不僅在時間的選取上不引人注意,連他的動作都極其輕微,若不是靠近地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他留下的痕跡。
這個人是誰呢?天佑心情急劇地起伏着,這個意外的發現令他大爲興奮,也讓他暗自驚心。因爲從目前的跡象看來,502兇案極有可能與所謂的“鬼”呀、精神能量呀無關,而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陰謀!
天佑有一股打開502門,探個究竟的衝動。但他強自按壓住了,現在還不是時機,而且若是往來的居民碰見,那麼事情很容易就鬧大了。
天佑懷着複雜的心情,準備繼續下樓。但就在他轉身的瞬間,他猛然覺得門後面的觀察孔裡有一隻眼睛在冷冷地注視着他,頓時全身的血液都爲之凝固。
他覺得自己應該踹開門,衝進去將那隻眼睛揪出來,但心底卻有一股寒氣冒了起來,讓他提不動腳。他深呼吸了下,扒在鐵門上,使勁地朝觀察孔裡面瞧。
裡面一團的漆黑,直覺上天佑覺得那應該是一個人的瞳孔。一股冷意從鐵門上直傳過來,天佑忍不住地踉蹌後退了幾步。
他駭然地看着502門幾秒,突然頭也不回地拔腿狂奔。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心中會有這麼強烈的恐懼感,強烈得幾乎讓他無法呼吸。這樣的恐懼,與當年他站在馬路邊,呆呆地看着躺在車輪下血肉模糊的父母軀體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他知道,那是死亡的氣息。
自從十歲那年親眼目睹父母被橫穿出來的大卡車軋得腦袋粉碎後,天佑一直以爲自己對死亡再不會有任何的驚懼,甚至世間任何事情都不會讓他感到驚懼。
但如今,一隻躲藏在門後面的眼睛,卻嚇得他落荒而逃。他咬緊着嘴脣。午後的陽光強烈地撒在他的身上,他聽到汗水“滋滋”作響的聲音,但更多的冷汗卻源源不斷地冒了出來。
“藏在門後的究竟是誰呢?會不會是陳雪?”天佑抹了一把汗水,暗自揣想,但有哪一個人會甘願把自己關閉於一座空屋,永不見人呢?
更何況,就算真的是她,又是誰在暗中資助着她的生活?天佑越想越沒有個頭緒,本來想着此案就是一個有人在背後故弄玄虛的兇殺案,誰知介入進來了,卻隱隱地發現裡面似乎真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操縱着一切,但現在卻又變成了有人在暗中策劃整個過程。
那到底是誰在進行着這樣的陰謀,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因爲從目前的受害者身份來看,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關聯,也就是說,兇手的做案目標似乎不是有針對性的,但如果這所有的兇案真的是受某個人的意志所控制和驅動的話,那麼這個人就是太可怕了。
他不僅要有極其嚴密的思維,而且還會深刻把握人的心理,纔可能運籌帷幄,把劉陽、趙海旭夫婦、一干邢警等人的命運玩弄於股掌之中。只是這樣的高人,他殺害這麼多人的動機就更讓人難於揣測了。
天佑走到小區的一家便利店裡,買了一瓶冰凍的礦泉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大口,情緒漸漸地安定了下來。他很想打電話,召集一幫邢警,對502破門而入,將那幕後的兇手繩之以法,但他知道,這是不現實的。
先不說如何說服那些邢警克服他們心頭的恐懼感,而且就算真的可以把502裡的神秘人抓到,那麼目前也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就是兇手,何況以該人的神出鬼沒,高深心機,還未必可以抓到他,這樣一來反倒變成是打草驚蛇。
想到對手可能是一個絕世高人,天佑有一點驚惶,又有一種興奮。
但他回想起剛纔502門背後的那冰冷眼神,心頭猶然震懾不已。雖然沒有見到門後人的真面目,甚至都不能證實他之前看到的是否就是人的眼睛,但在貼近502門時的那種驚心動魄感覺,是他一輩子都難於忘懷的。
天佑決定暫時還是不爲502神秘人的出現而擾亂自己的計劃,仍繼續尋找劉陽,但同時監視502。他把尋找劉陽的線索放在趙晶瑩身上,而尋找趙晶瑩就極其簡單——當初趙海旭夫婦被殺後,趙晶瑩作爲趙海旭唯一的親人,曾接受過警方的調查,並留下了她的聯繫方式:
廣州暨南大學心理學系研究生二年級,女生宿舍樓2宿302室。不過那是兩年前的記錄了,如今趙晶瑩應該已經畢業,離開校園了吧。
但這對於天佑並沒有任何挑戰,因爲學校對於趙晶瑩的去向會有記錄,實在不行,通過趙晶瑩的同學,也很容易就聯繫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