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黑夜,是開始,也是結束。
--題記
這個世界上有鬼嗎?我不知道。
不記得是在什麼時候,我聽說過這樣一個故事,說有一個人扭斷了貓的脖子,他把嘴湊上去吸貓的血,然後他的狗又咬斷了他的脖子,去吸他的血……
我常常想,最後一個被咬斷脖子的,會是什麼?
我下面要講的故事,跟我上面聽說的故事完全沒有關係,但,也許會跟你有關係。
看,它就站在你的身後……
黑夜來臨了。
這個夜晚,對於柳橋鎮的鎮民來說沒什麼奇怪的,對於鎮上唯一一所中學的學生來說也沒什麼奇怪的,除了陰沉的蒼穹裡夾雜着朦朧的雷電,一切都跟平常一樣。
高一(二)班的教室裡陷入了一片少有的安靜,是的,連班裡平時最愛鬧的幾個學生這會兒也都沒了動靜。四周圍只有翻書頁和寫字的聲音,還有那時不時響起的沉悶雷聲,在提醒着人們明天將是一個糟糕的天氣。然而,那場雨卻始終沒有下下來,彷彿在等待着什麼。就象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如若一被觸發,將一發不可收拾。
王利生就那樣直挺挺的坐在靠牆的座位上,眼睛呆滯的望着前方,眼神渙散,似乎無法聚攏一樣。他發覺自己的手在發抖,甚至於整個身子都在發抖,喉嚨裡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象是被困在籠子裡某種生物的咆哮,但這種咆哮卻無法衝破喉嚨,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得見。
坐在前排的周峰終於忍不住轉過身來。他昨晚跟王利生一起在網吧上網,回來以後王利生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就跟丟了魂似的,他問了,但王利生什麼也不肯說。他本來以爲王利生是爲了李雪的事生氣,誰都知道在傳奇網吧有個長得非常漂亮的收銀的女孩叫李雪,連校花都趕不上她,這學校裡天天冒着被老師抓的風險跑去傳奇網吧的人除了沉迷網絡遊戲之外,還有一半是爲了李雪,也包括王利生跟周峰,但後來周峰考慮到兄弟比女人更重要,於是就自動出局了。有一次在網吧,周峰看見一個男人對李雪動手動腳,他二話沒說,走過去抓起一張凳子就朝那個男人的頭上砸去,直打到那個男人跪在地上叫他爺爺,連醫藥費都沒賠。周峰在學校是個讓人害怕的人物,不僅僅因爲他父親是柳橋鎮的鎮長,還有他那種玩命的性格,都是前些年看古惑仔鬧的。不過最後王利生也沒追到李雪,也就是在昨天,李雪帶了一個男生去網吧,還向別人介紹是她男朋友,而那個斯斯文文,有着高度近視的男生居然是他們學校的學生會主席江濤,也是校長的兒子。
周峰觀察了一下,王利生的樣子不象是失戀,然後又自作聰明的認爲王利生是因爲昨天班會的事情,那個該死的瘦得跟蘿蔔條一樣的班主任竟然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宣佈三大最差學生,王利生成績不好,又愛惹事,所以很榮幸、也順理成章榜上有名,雖然周峰比王利生愛惹事一百倍,可他的成績卻一直名列前茅,他永遠也評不上最差學生,不過他跟最好學生也沾不上邊。班主任唾沫橫飛的宣佈完以後,並且還讓最差學生通知家長,下個星期三開家長會。
說起他們的班主任,那可真是太讓人討厭了,他總是沒有時間規律的突襲傳奇網吧,不管你是哪個班級的學生,他都要想盡辦法把你“說”回學校,搞得那些學生每次上網都提心吊膽,有的學生躲在網吧抽菸,就怕讓他撞上,誰也摸不準他什麼時候會突然出現。他還總在班會,甚至在課間操的時候用高音喇叭不厭其煩的說上網的害處,更是舉了一大堆駭人聽聞的例子說某某某因爲癡迷網絡,最終走入歧途什麼的。當他用了渾身解數也澆不滅網絡遊戲帶給學生的誘惑時,他最終選擇了放棄,連續半個多月沒再提過網絡,也沒再去過網吧了。
當以上兩種可能都排除掉以後,周峰認爲王利生應該是被人欺負了,這讓他惱火,所以他一轉身就劈頭蓋腦的問:“生子,告訴我,是不是哪個欺負你了?”
其實周峰的聲音並不是特別大,但由於教室裡過於安靜,使得他的這句話比外面的雷聲帶給大家的震驚還要大,所有的人很自然的擡起頭朝這邊看了一眼,但又馬上低下頭去。
周峰看着一臉茫然的王利生,心裡更是煩躁:“說啊!你怎麼傻了?”
王利生回過神來,從鼻孔裡發出一聲悶哼:“沒。”
“你當不當我是兄弟?是的話就告訴我,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說完,他又朝王利生同桌的一個胖女生低吼:“看什麼看?”
胡英沒說話,但不自覺的白了周峰一眼。
“喲!你還敢瞪我?矮冬瓜,你信不信我把你眼珠挖出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是一個十七歲的女孩,正是花一般的年齡,雖然胡英知道自己不好看,而且又矮又胖,但她的內心絕對接受不了別人給她這樣的綽號,而且還當着這麼多同學的面,她的自尊一下子受到了傷害。於是她又瞪了周峰一眼。
“瞪你媽個頭!”
周峰說這話的時候,他順手操起王利生桌上的一本書,話音未落,他拿着書就朝胡英的臉上抽去。
胡英撇了撇嘴,強忍住要落下來的眼淚,臉頰火辣辣的痛,儘管她在心裡詛咒周峰該下一萬次地獄,可這會兒卻再也不敢擡頭看周峰一眼。
所有的同學都漠然的看着這一切,有的人甚至幸災樂禍。其實長得難看並不是胡英的錯,可是在別人看來,彷彿醜陋本身就是一種錯。所以,胡英被欺負,沒人當一回事,當然,也沒人敢當一回事。
這時,王利生突然抓住周峰的手,湊到他的耳邊說:“以後咱別去上網了。”
“什麼?”周峰掏了掏發癢的耳朵,他聽清楚了王利生的話,只是王利生靠得太近,讓他的耳膜敏感。
王利生又說了一遍,這次的聲音更輕。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他看着王利生,王利生的表情極其複雜,他從王利生的眼睛裡隱約讀到了一種恐懼。
這是他以前從沒看到過的。
王利生用力地甩了甩頭,似乎想努力的甩掉什麼,他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然後把桌上的書一股腦地掃進抽屜裡,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周峰望着王利生的背影,他有些莫名其妙,王利生怎麼了?是不是撞邪了?
王利生的確是撞邪了。
王利生忘不了昨晚發生那可怕的一幕,也許別人會認爲那只是一個荒謬的意外,也是一個嚇人的惡作劇,他也曾這樣安慰自己,可是沒用,整整一天了,他仍然無法從那種深深的恐懼中掙脫出來,就象一個甩不掉的夢魘一樣,由內到外,將他緊緊地纏住。
由於班主任不再去網吧突襲了以後,那些整天愛泡網的學生變得更加肆無忌憚,以前還跟老師編些亂七八糟的理由請假,現在他們想去隨時就去,課也懶得上,家長給的錢幾乎全讓他們送給傳奇網吧,還有購買遊戲點卡了。
傳奇網吧是柳橋鎮唯一的一間網吧,做了最好的監控系統和通話設備。昨晚跟平時沒什麼兩樣,周峰跟王利生吃完晚飯就去上網了,一直到深夜,王利生正玩得起勁,電腦突然死機,他罵了一句粗話,趁着重啓的時間去了趟廁所,在廁所的鏡子裡看到一張憔悴不堪的臉,由於經常熬夜,長時間的對着電腦屏幕,膚色乾燥得發青,眼窩深深的陷進去,眼睛裡全是血絲,加上王利生本來就很瘦,這會兒從鏡子裡看起來,他活象一具剛從墳墓裡爬出來的殭屍。
王利生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莫名其妙的打了一個冷戰。
他用水洗了把臉又坐回到電腦前面,他的電腦屏幕上是一片漆黑,那種黑並不象關機的自然黑,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的黑色,於是他又重啓了一次,依然沒有反應。這個時候在網吧包夜的人不是蜷在椅子裡睡着了就是在專注的看自己的屏幕,誰也沒有注意到王利生的電腦有什麼不妥。
正當王利生準備叫網管的時候,黑漆漆的屏幕上出現了一些白色的小圓點,那些小圓點似乎還在動,就象是剛剛脫離母體的幼蟲,正在不安份的蠕動着,慢慢竟變成了一些模糊不清的文字。
因爲字太小了,王利生忍不住把臉湊近了電腦想去辨認,那些白色的小圓點在一瞬間變大,字體佔據了整個屏幕。
王利生就象被高壓電擊中了一樣,他猛地坐直了身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屏幕。
很簡單的三個字,但帶給王利生的卻是一種致命的恐懼。
——幫幫我。
等他回過神來,那些字也沒了,電腦又恢復了正常,可是王利生再也無法平靜了,他甚至不敢去碰那臺電腦,似乎那鼠標就是定時**的按鈕,他只要一碰到,自己就會被炸個稀巴爛。他就那樣毫無意識的坐着,一直到天快亮了周峰叫他回宿舍。
王利生一整天都在想那件事情,他知道絕不是自己出現的幻覺,他昨晚確實在傳奇網吧他常用的那臺電腦上看見了三個字。幫幫我。是什麼意思?他不敢跟周峰說,也不知道怎麼跟周峰說,他怕周峰會認爲他有神經病。他躺在牀上翻來覆去,腦子裡全是那三個見鬼的字。
該死的!這個時間又到了!就象每晚的新聞聯播一樣準時!王利生突然開始討厭自己,爲什麼要有半夜起來上廁所的習慣?
王利生懊惱的撕了一團紙,摸黑着走出了宿舍,他這會兒的確有些害怕,都是昨晚那臺電腦鬧的,但他更不願叫醒周峰,周峰總說他不夠霸氣,如果讓周峰知道自己連上廁所都害怕,不僅僅是周峰,只怕其他同學牙齒都會笑掉。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沉睡中的校園,王利生不由自主的朝廁所方向跑了過去。
廁所裡很安靜,安靜得只能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日光燈因爲蒙上了一層灰塵,照出來的光此時竟是一種詭異的淡藍色。
爲了壯膽,王利生吹起了口哨,可是沒吹兩句他就停了,口哨聲在廁所裡聽起來有一種空洞的迴響,吹得他自己毛骨悚然。
他努力的想着其他的事情,想着李雪那雙清澈動人的眼睛,可是想着想着,李雪的眼睛不知不覺竟被電腦屏幕上那三個可怖的字代替了。
王利生記得,昨晚大概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傳奇網吧的一臺電腦突然死機,漆黑的屏幕上出現了三個莫名其妙的字……
王利生覺得自己就快要瘋了。
他再也不敢蹲了,穿好褲子推開了門,他打開水龍頭匆匆洗了一下手,正準備離開,他突然聽到了一陣似有若無的聲音。
他立刻轉身,警覺的問:“誰?”
沒人回答,也許根本沒人。
然而,他卻又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讓他心悸的聲音。
那聲音就來自最裡面的那扇門。
“誰?是誰在那裡?”王利生壯着膽子問 ,但他明顯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在顫抖,他慢慢的往那扇門靠過去。
那扇門突然“砰”地一聲被撞開了,這帶着迴響的猛烈撞擊聲在這寂靜的夜裡把王利生嚇了一大跳,也把他驚醒了,他剛想爆發他原本就不好的脾氣,他看見了躺在地上的一個男人,他的眼睛頓時瞪大了。
地上的人滿臉都是血,穿着白襯衫,白襯衫上面也被沾了斑斑血跡,他用手捂住滿是血的臉,蜷在地上不停地抽動着身子。
王利生的膽子再大,他也被眼前的這一幕嚇住了,更何況他昨晚在傳奇網吧已經被嚇到了一次。他楞楞的站在那裡,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腳步也無法移動。
他清楚的聽見了粗重的喘息聲,但卻分不清是地上的人還是他自己的。
地上的人似乎放鬆了身體,他用那隻帶血的手掌按在地上,很費力的往王利生面前爬去。
他要幹什麼?王利生屏住呼吸問自己。
地上的人抓住了王利生的褲腳,他擡起了那張滿是鮮血的臉,那些血還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淌着。
他看着王利生,他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複雜神情。
他張開嘴,那些血很快從鼻子裡流進他的嘴裡,他從喉嚨裡發出一種沙啞、象鬼哭般的聲音:“幫……幫……我……”
王利生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他從來沒象現在這般恐懼過,他只是遲疑了片刻,隨即便掙開那隻抓住他褲腳的手,拔起腿就朝門外跑了出去。
剛跑到男生宿舍樓下,他冷不防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差點把他的魂都嚇出來了,這一嚇,他終於聽見自己發出一聲驚悚入髓的尖叫,也沒來得及看清楚撞到的那個人是誰,驚魂未定的往樓上跑去。
“王利生!你搞什麼?”
王利生早沒影了。
王利生的樣子把教導主任給弄糊塗了,他從地上撿起手電筒,他想了想王利生剛剛的表情,又看了看廁所,他定了定神,邁起腿朝廁所方向走去。
王利生跑回宿舍躺到牀上以後,一夜無眠。
黑暗中,那雙求助的眼睛一直浮在他的眼前,因爲那個人的臉上全是血,再加上王利生當時害怕到極點,所以王利生也沒認出來他的樣子,他是誰?爲什麼三更半夜滿臉都是血?而且還會在廁所裡?那些血是怎麼來的?
王利生不知道自己當時爲什麼沒管那個人,他看起來顯然傷得很厲害。如果換成別人不知道會怎麼做,但是王利生確實害怕,他根本沒想到要幫他。
幫?
王利生猛地想起來了,他晚上看見的那個人說出來的話,居然跟他在傳奇網吧的電腦屏幕上看到的那三個字一模一樣!
純粹只是一種巧合嗎?不!他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這個世界上不會有這樣的巧合!王利生髮現,如果把這兩件事情聯繫在一起,絕不是一般的恐怖。
王利生突然想,晚上在廁所看見的那個人,也許,不是人,那麼,他是……
想到這裡,王利生的全身劇烈地抽動了一下。
與此同時,暴雨終於瘋狂而至。
這場暴雨,對於王利生來說,就象是沉睡了千年尚未腐爛的靈魂,咆哮着穿越蒼穹,卷襲着整個世界……
同一時間。
一個人影低垂着頭,象個幽靈一樣在走廊裡徘徊着。偶爾一道短暫的閃電,使整個校園陷入了某種詭異的氣氛當中。
人影猶豫了很久,似乎鼓足了勇氣去敲那扇門。
輕輕的叩門聲被淹沒在狂風暴雨中,於是人影又敲了敲,象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手上加了點力度。
“誰?”門裡的聲音幾乎跟雷聲同時響了起來,重疊在一起。
“是我……”
屋裡的燈亮了,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
屋外,風把那些樹枝吹得發出尖利刺耳的聲音,而那些隨風猛顫的枝葉,在這暗夜,就象是無數的幽魂怨影在沒有節奏的跳着一曲拙劣不堪的舞蹈。
風更猛了,雨更大了。
女生宿舍裡,睡在上鋪的王玲突然被一陣雷聲驚醒了,她睜開眼睛,剛好看到窗戶是開着的,被風吹得“砰砰”直響,狂風捲着暴雨直往宿舍裡飄,窗戶旁邊睡的是王玲的同桌張海英。張海英是個整天只知道嘻嘻哈哈,沒有煩惱的女孩,她只要睡下了,就算天塌下來她也醒不了。這不,她就睡在窗戶旁邊,而且頭還朝着窗戶,這麼吵她也渾然不知。
王玲想了想就坐了起來,如果張海英這樣睡一個晚上,雨不停的話,只怕明天張海英就要生病了。
王玲小心翼翼的抓住牀頭,她用腳試探着去踩下鋪的牀沿,這一踩,她差點尖叫出來,她的腳碰到了一個軟綿綿,而且冰涼的東西,她一緊張,整個重心就落在了那個光滑的不明物體上面。下鋪立刻傳來一聲鬼叫:“哎呀!我說王玲你要死啊!踩着我胳膊還那麼用力!不是你的肉你不疼啊?”
那隻胳膊收了回去,王玲跳下牀,邊摸索着鞋子邊忙不迭的說:“對不起,對不起啊!”
李霞揉着胳膊問:“你半夜起來幹嘛?”
“哦,下雨了,我想把窗戶關上,張海英會淋到雨的,我怕她明天生病。”
“嗯,那你去關吧,我幫你照着。”說完,李霞便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一個小巧的手電筒。
王玲把窗戶關好後,又把張海英的被子掉了個頭,幫她蓋好,然後又去檢查其他的女孩有沒有蓋好被子,這才放心的對李霞說:“好了,謝謝你啊,沒事了,你也睡吧。”
“王玲,你陪我說說話,好嗎?我睡不着,心裡憋得慌。”
“小孩子有什麼憋得慌的?明天再聊吧,這都幾點了?趕緊睡吧,一會兒該起不來早自習了。”
李霞撒嬌着,象孩子般抓住王玲的手,邊搖邊說:“王玲,好王玲,你就陪我聊會兒吧,就一會兒,好不好嘛?”
李霞是班裡最小的女孩,也是整個高一年級最小的學生,一個月前才過完十六歲生日,雖然她年齡小,但她是個學習尖子,學校特別看重她,她也不負衆望,這次的作文比賽,她的一篇《母親》在全縣拿了第一名,老師們更是有事沒事就把她掛在嘴邊誇,很難想象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她也會有心煩的事。
王玲看了看她那副可愛的樣子,實在不忍心拒絕,誰叫自己平時最疼她呢。於是說:“好吧,那就陪你聊會兒,但咱們先說好,可就是一會兒啊,我可不想明天上課的時候打瞌睡,還有熊貓眼。”
“嗯,嗯,躺進來吧,我們擠一擠。”李霞邊說邊往裡面躺,挪出個位置給王玲,然後把手電筒關了塞到枕頭底下。
王玲說:“被子很久沒洗了吧?有一股味道了。”
李霞嬌羞的說:“嗯,可是我不會洗。”
“明天要是不下雨,我幫你洗吧。”
“不用,後天不是週末嗎?我拿回家給我媽洗,我正好回家拿錢。”
王玲忍不住問:“拿錢?我前兩天不是看到你還有三百多塊錢嗎?你的錢呢?”
“我……我買,買東西了。”李霞支吾着,她不敢告訴王玲,她不僅那三百塊錢沒了,還找同學借了兩百,她現在只剩下二十塊錢了,後天再不回家拿錢,她連吃飯都成問題了,但她不敢說,王玲平時雖然象姐姐一樣疼她,可王玲是個極其節約的人,王玲是從農村轉到這所學校來的,因爲家庭條件太苦了,所以她恨不得把一分錢掰成兩半花,要是讓王玲知道那五百塊錢的去向,她不氣得跳起來纔怪呢。
“買東西?你買什麼了?”王玲問。黑暗中,她看不到李霞的表情,但她感覺得到李霞在撒謊。
“真的是買東西了,你相信我嘛。”李霞從被子裡挽住王玲的胳膊,把臉貼在王玲的肩膀上,轉開了話題,她輕聲的問:“王玲,你喜歡過一個人嗎?”
“我?”王玲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她的腦子裡立刻浮現出一張十分帥氣的臉,從王玲轉學的第一天,王玲就覺得他長得象金誠武,也默默的喜歡上了他,可是他從沒正眼瞧過自己,她只是許多女生當中很普通的一個,甚至是最不起眼的,她知道自己的這種喜歡註定是毫無指望的單相思,所以她從沒表露過自己,更不敢告訴別人,她處處躲着他,但又不經意的時刻注意他,也許在別人眼裡,他是個無藥可救的壞學生,可是對於王玲,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有着一種不可抗拒的魅力。王玲的臉不由得熱了,心跳也快了,感覺酸溜溜的,說不出來是幸福還是難過。
“有嗎?王玲?”
“唔……沒有。”
“沒有?沒有還想那麼久?你肯定有,告訴我他是誰?是我們班的嗎?”
“真的沒有。”王玲面紅耳赤,她慶幸這是在晚上,李霞看不到她的表情,否則她真要羞死了。
“還敢撒謊!你信不信我撓你癢?”說這話時,李霞的手已經伸到了王玲的胳肢窩裡。兩個女孩笑鬧成一團。
她們的舉動很快引起了同室其他女生的抗議,有人大聲的說:“吵什麼吵?三更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
她們立刻就停了下來,但還是忍不住蒙在被子裡憋着笑。許久,王玲把頭探出來透了一口氣,李霞也跟着鑽了出來。
王玲想了一下說:“你怎麼突然問我這個?該不是你喜歡上誰了吧?”
李霞笑着:“我……也沒有。”
王玲側過身子,面對着李霞:“不是來真的吧?小丫頭,你纔剛滿十六歲啊!”
李霞咕噥着:“十六歲也不小了嘛,你也就比我大一歲而已。”
“原來是真的?你在談戀愛?你知不知道這樣不好?會影響學習的,那麼多人疼你,關心你,你怎麼能讓大家失望呢?你明不明白早戀有多可怕?”王玲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裡其實是很虛的,難道她自己暗戀別的男生就不屬於早戀嗎?但她必須這麼做,她不想看到李霞這麼優秀的學生早戀,李霞才十六歲!
“我沒有,我們根本沒見過面。”
“沒見過面?”王玲一時沒反應過來。
“嗯,就是在網上見過的……”
“老天!你在網戀?”王玲驚呆了。
李霞慌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噓!你小聲一點呀!你想明天讓全校的人都知道啊?”李霞急得都要哭了。
“我真不明白,沒見過面的人談什麼感情呢?”
李霞輕柔的說着:“你是不明白的,連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什麼原因,我腦子裡全是他,真的,他跟我們學校的男生不一樣,我跟他視頻過的,改天我帶你去,讓你也看看他,他長得不是特別帥,但是象個藝術家,我最喜歡他在視頻裡抽菸的樣子,有一點點酷,還有一點點憂鬱,你知道嗎?他跟我說的很多事情,都是我以前從沒聽說過的,我真的好崇拜他,好喜歡他,你理解我嗎?王玲?”
王玲在黑暗中搖了搖頭:“不理解,我覺得你瘋了。”
“是,我不僅瘋了,還很害怕。”
“你當然應該害怕,你沒聽班主任說了那麼多上網的害處嗎?如果這樣,我寧可你喜歡我們學校的,網絡是什麼?那都是虛幻的,那裡面什麼樣的人都有,你知不知道?”
李霞說:“我知道,但我不是怕他騙我,我相信他。”
“你要再這樣沉迷下去,你就無藥可救了,李霞。”
“不是,你聽我說。”李霞突然壓低了嗓音,她的雙手緊緊抱住了王玲的胳膊,她的身體有些微微發抖,她接着說:“你知道我們班主任爲什麼那麼反對學生上網嗎?”
“別說是他,換成是我,我也反對!上網多不好啊,你看看咱們班那幾個遊戲狂,熬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你別說,我還真不明白,遊戲到底有什麼好玩的?就算練到了最高級別,全遊戲區、全世界第一好不好?那又怎麼樣?還不是要回到現實生活中嗎?遊戲又不能當飯吃,真搞不懂。”
李霞對她的話沒發表看法,而是繼續問:“那你知道我們隔壁,也就是靠樓梯那間宿舍爲什麼一直是鎖着的嗎?”
“知道啊,不是說裡面有不乾淨的東西嗎?說是鬧……”後面的那個字王玲不敢說下去,在這個漆黑,又下着暴雨的深夜,說到這種敏感的話題總會讓人膽戰心驚,聯想到很多的,更何況那間宿舍就在她們隔壁,只有幾步之遙。
“那你知道爲什麼不乾淨嗎?”
“我,我不知道,你還是別說了。”王玲突然覺得自己好冷,她拉了拉被角,把自己裹緊了些。
但李霞卻沒有要停止的意思,儘管她比王玲覺得更冷,她還是說了出來:“因爲……裡面死過一個人。”
王玲渾身一顫:“不是吧?”
“嗯,幾年前的事了,我當時還在讀初一,那個女孩是我們學校的校花,她長得真的很漂亮,性格又好,大家都很喜歡她,咱們學校追她的男生都排成排了,還有人爲她打架的呢,但她一個也看不上,後來才知道她在網戀,喜歡上了一個有家室的男人,她開始不知道。後來那男的居然跑到這來找她了,她就再沒心思讀書了,經常逃課跟那個男人昏天暗地,誰說她都聽不進去,她愛那個男人愛得快要發瘋了,沒多久那個男人的老婆找來了,跑到教室裡去把她揪出來的,你知道嗎?當着全校學生和老師的面打她、罵她,外面的女人很厲害的,罵的話太難聽,太惡毒了,罵了打了還不解氣,還讓那個男人當場打女孩,那男的也是個怕老婆,沒用的東西,還真打了那女孩一巴掌,一直鬧到派出所來了他們才走,誰都勸不開,那女人跟瘋了一樣,好象連命都不要了那種。你想想,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哪經得起這樣鬧?晚上她就自殺了,就死在我們隔壁的那間宿舍,早上她們那間屋的一個女孩發現她的屍體,當場就嚇暈了,很多人都跑去看,我沒敢去,聽說她的樣子很恐怖,旁邊放着一個甲氨磷的空瓶子,還有一封遺書。你知道甲氨磷是什麼嗎?我一開始也不知道,後來才知道是一種劇毒農藥。她死了以後,原來住那裡面的女孩都不敢在那裡住了,本來那間宿舍是不鎖的,但是第二天發生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說到這裡,李霞往王玲身上貼得更緊了,王玲早就聽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了。李霞吞了一口唾液繼續說:
“那個女孩養過一隻貓,不是養在宿舍裡的,宿舍不給養動物,是養在她爸爸那裡的,那隻貓可漂亮了,全身都是白色的,沒有一根雜毛,就是在那女孩死了的第二天,有兩個原來在那間宿舍住的女孩去那找東西,你猜她們看見了什麼?那隻貓居然死了,而且就死在那個女孩的牀上,那隻貓死得很慘,眼睛被人挖掉了,誰也不知道那貓是怎麼死的,也不知道是誰把貓的眼睛挖了。當時這件事在學校裡傳得很厲害,而且越傳越玄,校長當天就把那間宿舍鎖了,一直到現在都沒開過,校長還在學校開會警告我們,這件事千萬不能說出去,誰要是破例了,輕則打掃全校的衛生,包括掃操場、掃整幢宿舍跟學校的走廊、食堂,還要洗廁所,重則直接開除,但必須做完以上的再被趕出學校,誰也不敢在外面說,不完全是怕校長,主要是大家自己心裡害怕,尤其不能對轉學的學生亂說。現在好多了,過去了這麼多年,也沒人再提這個事了,你不知道,那女孩剛死的時候,這學校總鬧鬼,有人半夜看到她的影子在操場亂飄,有人上廁所聽見她唱歌,還有人半夜聽到貓叫……”
王玲半天才回過神來,儘管她跟李霞此時近乎抱在了一起,但她覺得自己已經冷得喪失知覺。她想了想,問李霞:“原來,班主任是這樣才極力的反對大家上網,是嗎?他認爲是網戀把那女孩害死了。”
“不完全是這個原因,那個女孩就是他的女兒,班主任也因爲這件事離開了學校一段時間,去年又被校長硬叫回來了。”
“哦!李霞,聽我的話,別再去上網了,網上沒有什麼人可以值得去相信的,你還這麼小,而且你又這麼聰明,你有一個很好的前途,可千萬別讓網戀給毀了啊!”
李霞仍堅持着,甜甜的說:“你放心吧,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但是我相信他,他不會騙我的,他對我很好,真的,改天我帶你去認識他,不過你不要把這事說出去哦,學校最反對的就是網戀了。”
王玲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面對如此執迷不悟的李霞,她無言以對。她問自己,要怎樣才能把李霞從那張深陷的網裡面拉出來?
“王玲,你晚上跟我睡一起吧,我一個人害怕。”
“好,睡吧。”
但是王玲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她腦子裡全是李霞跟她講的那個關於隔壁宿舍一個女孩的故事,她手腳冰冷,近乎僵硬,耳邊是狂風暴雨無休止的怒吼。
她情不自禁的豎起了耳朵。
她隱約聽到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不!那是貓的叫聲!
那聲音。彷彿……就來自她的牀底!
作者:無名 Q Q 1612356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