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場內很乾淨,那是經過專門打掃的,纖塵不染。
貝偉明依舊是那樣挺拔的身姿站在那裡,不言不語。黎默恆默默的站在他身後,看着不遠處據說爲了冰兒瞎掉了一雙眼睛的男人,同樣一聲不吭。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壓抑,很沉悶的感覺。牆上的時鍾滴答滴答的走着,繞了一圈又一圈,良久良久,面前的人終於轉過身來。
黎默恆看着那雙空洞的眼神,呼吸一下子便緊了。這就是冰兒的舅舅?官子青的父親嗎?和照片上,還是有一些出入的,或許是那雙瞎了的眼睛,此刻真的站在他面前,才發現他蒼老了許多。
“黎默恆?”貝偉明勾了勾嘴角,輕聲哼道。
黎默恆抿了下脣瓣,沉穩的聲音隨即響起,“是。”
貝偉明冷笑了一聲,手中拿的已經不是盲人杖,反而是一根粗粗的有着很深的雕刻的黑色柺杖。那柺杖敲擊在地面的聲音很沉悶,很重。他一步一步的朝着黎默恆走去,然後,準確無誤的在他面前站定。
“五年前,你全程通緝冰榆,知道後果嗎?”
“抱歉,我不知道事情會朝着那個方向發展,不知道您帶着她來意大利受了那麼大的苦,更沒想到會讓你的雙眼……”他不亢不卑的迴應,臉上的表情很嚴肅,他確實對他眼睛瞎了表示同情和抱歉。然而若是五年前的事情重來一遍,他還是會選擇這樣做,畢竟那時候他並不知道五年後的生命中有一個叫做冰兒的女人,也不知道他們最大的阻礙,會是五年前他所作的決定。
“只是這樣嗎?”貝偉明冷笑,他在他的語氣當中,聽不到一點點的愧疚和後悔。
黎默恆擰了擰眉,不解,難道還有別的事情嗎?
“呵,看來他們並沒有將事情全部告訴你啊。”
黎默恆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那種好像要失去某種重要的東西的感覺浮了上來。冷硬的嘴角抿成一條直線,他的聲音暗沉了許多,“什麼事情?”
“你知道,冰榆的父親是誰嗎?”貝偉明語氣裡帶了點惡意的意味。
“是誰?”黎默恆突然有些後悔沒有去將貝冰榆的身世調查清楚,否則也不會讓自己處於這麼被動的狀態。他一開始覺得貝偉明對他這麼冷漠的態度,是因爲當初他的全城通緝,讓他失去了眼睛。可是如今聽他這麼說,顯然另有原因。
他知道貝冰榆是私生女,卻從來不知道她的爸爸是誰,他只是直覺認爲,冰兒並不喜歡提到這個男人,既然如此,那便不提。難道這件事,跟他的父親有關係?
貝偉明身上的氣勢立即變得冷厲,提到五年前的事情,他至今都無法釋懷,他至今還是恨不得將姚政給千刀萬剮。那個欺騙了自己的妹妹,最後還要將她和冰榆逼上死路的男人。如果此刻他站在他面前,自己一定會一槍崩了他,毀屍滅跡。
“五年前,a市全部都是關於你默三少東西被偷的新聞,即使都小街小巷,那也是人盡皆知的。可是你的描述和畫像都很模糊,即便冰榆真的站在衆人的視線當中,他們也不一定會認得出來。”貝偉明回憶當年,語氣悽狠,“可是瞭解冰榆的人,還是會一樣就看出來。”
“你說的那個人,是她的父親?”黎默恆微微擰眉,猜測的出聲。
“是,就是那個畜生。”貝偉明身子劇烈的顫抖了起來,“他帶着一羣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來抓冰榆和她母親,冰榆可是他的女兒啊,虎毒不食子,再冷漠的人,也不該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下那樣的毒手啊。那麼多人,拿着棍子對着我們,不顧我門的死活,目的只是抓到冰榆回去,向你交差,因爲你能給他榮華富貴,如果當初逃得不夠快,你知道那是什麼樣的下場嗎?你知道嗎?”
貝偉明的龍紋柺杖重重的敲打地面,狠狠的,在偌大的道場內聲聲迴響。
黎默恆垂在身側的雙手倏的握緊,面沉如水,確實是畜生,那樣的男人,若是被他知道是誰,他一定不會放過他,一定不會。
驀的,他眉心皺了皺,他剛剛說到冰兒和她的……母親,那麼……“冰兒的母親呢?”
“母親,呵。”
貝偉明的聲音帶着嘲諷,黎默恆心裡頓時一片荒涼,難道她的母親出事了嗎?
貝偉明臉上的表情是肅殺的,儘管眼睛看不見,可是面對着黎默恆依舊是憎恨的,嗜殺的。“你還有臉問她的母親?你以爲我們要是知道她的下落,現在還會這麼痛苦嗎?啊?”
貝水暖是貝偉明心裡永遠的痛,那是他最疼愛的小妹啊,年輕的時候不能保護她,讓她被一個人面獸心的畜生騙心騙身,好不容易再次重逢了,他還是保護不了她。他恨自己的無能,他恨自己沒有實力。
可他更恨姚政,自然,也恨着面前的黎默恆。再揭開五年前的痛苦,已經讓貝偉明的精神崩到了極限,也讓他漸漸的失去了理智。手中的龍紋柺杖直接朝着面前的男人揮去。
黎默恆眉心一皺,下意識的去擋,誰知手才擡到一半,門外突然響起一道急促的聲音,“不要還手。”
他猛然回頭看去,便見遲翼朝着他拼命的搖頭。他一遲疑,肩膀上便傳來重重的敲擊。
貝偉明的手勁很大,柺杖很沉重,一時之間,竟讓他顫抖了一下。
黎默恆咬了咬牙,面對已經瀕臨瘋狂的貝偉明。卻見他額角青筋暴跳,空洞的眼神霎時變了顏色,聲音淒厲,“你知不知道她現在下落不明,你知不知道她可能已經死了,你知不知道她可能在什麼地方受迫害。那可是我唯一的妹妹啊,都是你,都是你。”
貝偉明一邊說着,一邊拿柺杖狠狠的打向面前的人,毫無章法的打。只是片刻,黎默恆的肩上,手臂,雙腿便全都傳來的刺痛感。
他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這樣站着被打卻不還手的。可是他不能,他就這樣看着他空洞的雙眼滑下兩行淚,那雙青筋凸現的雙手微微顫抖,感受着他越來越薄弱的力道。
“你想跟冰榆在一起是不是,我告訴你,你休想,你休想,我不會同意的,這輩子都不會。”
“你還手啊,還手,老子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本事,還手。”t7sh。
“唔。”黎默恆悶哼一聲,胸口傳來陣痛,額上的汗水開始朝着額角往下落。
遲翼在門外擰着眉頭走來走去,怎麼辦怎麼辦,貝爺失去理智了。
“砰。”重重的一聲,柺杖敲打在黎默恆的頭上。遲翼瞪大了眼,忙跑了進去,抱着貝偉明往後拖,“貝爺,別打了,默三少頭上都流血了。”
貝偉明聽到頭上流血時微微一愣,手上的力道鬆了下來,然後下一刻,柺杖又開始瘋狂的揮動。
“貝爺,你冷靜一點。”
“遲翼,你讓開,讓開。”
黎默恆抹了一把額頭,輕笑了聲,還真的流血了,這貝偉明力道倒是大的很。
“默三少,你先走,先離開。”遲翼看着貝偉明有些癲狂的樣子,空洞灰白的眼睛因爲激動漸漸泛起了紅色,立即感覺心驚肉跳了起來。
黎默恆也看到了,心知不妙,這貝偉明要是再出點事情,那冰兒真的會崩潰的,他正想去扶他,門外突然衝進來一道小小的身影。
航航一進門,就看到黎默恆頭上留下來的血,小小的身子一下子就怔住了,臉色有些茫然,呆呆的問:“默三少,你腫麼流血了?”
甜甜軟軟的一句話,讓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貝偉明手中的柺杖‘砰’的一下落到了地上,張了張嘴,兩個字像是虛無縹緲的一樣,“寶貝。”
遲翼鬆了一口氣,緩緩放開了手。
黎默恆眉心一皺,忙伸手將腦袋右側捂住,這種流血的模樣,被兒子看到了還真是丟臉啊。
天來冰這。瞬間,偌大的道場因爲航航的到來,陷入了一片寂靜中,頃刻間安靜,沒有任何人說一句話,似乎都在等着航航來打破這片沉悶的瞬間。
而此刻的航航大倉庫內,天天百無聊賴的坐在椅子上,拿着手上的一個小匕首翻來覆去的看,唔,這個珠子好看,這個寶石真亮,可是,手柄有點粗,他拿着有些吃力。
航航什麼時候回來呀?都過去十多分鐘了,他到底去哪裡了?
天天有些糾結,站起來又坐回去,如此反覆幾次,最後終於下定決心出去找人。可是還沒等他走出門外,就被迎面而來的人撞了個正着。
“唔,你幹嘛?”天天氣惱的擡頭看向來人。
卻見那人眸子微微閃動了下,隨即怒喝道:“你是誰,你在這裡做什麼?這裡是你隨便能來的嗎?說,你是不是來偷東西的,是不是?”
天天被他罵得一愣,小小少爺的脾氣立即就漲了上來,“你說什麼,你纔是小偷,你全家都是小偷,我進來關你什麼事情?”
“好啊,你還敢頂嘴。”男人惱羞成怒,大掌一伸,就來揪他。
天天身手雖然不及航航,卻也是個靈活的小傢伙,小小的腦袋一彎,立即就躲了過去,一邊躲一邊不停的嚷:“你惱羞成怒的對不對,你纔是小偷,不然你到這裡做什麼。你……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