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狄亞認爲,每個人類心中都有無法逾越的恐懼,恐懼因人而異,冒險者畏懼兇猛魔物,農夫畏懼不可抵擋的天災,可是美狄亞卻無法找到林秋心中恐懼的源頭,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幻象創造出了一個林秋從未戰勝過的對手——艾麗莎-舒卡蕾朵。
事實證明她的決定是對的。
美狄亞注視着被雨水割得渾身是傷的林秋,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唯獨讓她不解的是,林秋陷入困境的原因並非這個名爲艾麗莎的女子過於強大,而是他變弱了。這是極爲罕見的情況,據她觀察,人類在被恐懼逼入絕境時往往會爆發出更強的力量,然後當她摧毀支撐他們最後的希望時,他們便會被壓垮。
這場對決雖然的結果相似,但中間卻省去了太多步驟,順利得讓她將這個少年和剛纔戰勝奧伯迪恩的人聯繫在一起。
暴雨沖淡了地上的血跡。
林秋此刻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身上被雨水割開的傷口不計其數,雖然觸目驚心,但卻避開所有致命傷。
艾麗莎的確是他能想象到的最難以戰勝的對手。
雖然理論上而言艾麗莎與克羅爾、葛蕾拉是同一層級的存在,但唯獨只有艾麗莎瞭解他的刻印與劍路,他劍技的一招一式都是艾麗莎交會他的,而單論刻印的掌控,艾麗莎也在他之上。
這就造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他能夠抓住克羅爾劍技薄弱的弱點,而葛蕾拉在和他對決時並未使用刻印,這兩者的缺失給了他反敗爲勝的機會。但只有艾麗莎,是各個方面都要強他一截的存在,他根本無法從對決中找出艾麗莎的破綻。
將林秋擊落後,艾麗莎並未立刻追擊。
暴雨漸漸停了,長達半夜的戰鬥終究要告一段落,一線曙光破開了雲霧,照射下來。
這樣場景林秋似曾相識。
葛蕾拉死後的那個晚上,他曾鄭重其事地向艾麗莎提出了一個問題。
現在的他,距離圓桌騎士的門檻還有多少差距。
“你有自信戰勝使用刻印的葛蕾拉麼?”艾麗莎反問道。
葛蕾拉的劍技配合幻覺系的刻印,幾乎達到了完美,她出劍的速度快到一念之間便能取人性命,而若是在那一念之間中對手被幻覺所控,其解決便可想而知。
“如果是使用刻印的我呢?”艾麗莎進而問道。
“不行,果然還是不行啊。”
林秋記得當時十分沮喪。而艾麗莎的回答則是:“這是你目前的弱點,一旦你遇上劍術上佔不到便宜同時擁有不弱刻印的對手,就會陷入苦戰。”接着,她話鋒一轉:“可是,這並不是你和圓桌騎士之間真正的差距……葛蕾拉在和你戰鬥時並未留手,可你依然認爲你的劍比我慢,不是麼?”
艾麗莎指了指林秋的心口。
“你比我幸運多了,當我真正想通這一點時,師父她已經下落不明瞭。”
……
“不論你們在籌備什麼計劃,都是徒勞的。就算不擇手段我也要達成安圖雷的願望,所以……安息吧!”
“艾麗莎”軀身上前,劍鋒直指林秋喉嚨。
“嘭——”
感受到劍刃處傳來的阻力,“艾麗莎”愣住了,這場戰鬥持續了大半個晚上,她明明完全掌握了林秋的力量與速度纔對,這一劍要比之前更快,就算沒有受傷,他也沒有反應過來的機會……
“真是可怕的能力啊。”抵住“艾麗莎”的深海猛地一震,後者倒退數步,堪堪站穩身形。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感慨美狄亞能力的恐怖了,奧伯迪恩敗得不冤,他也是剛剛纔想通一個問題。
美狄亞真正用於制衡他的,並不是艾麗莎和他的羈絆,而是他內心根深蒂固的念頭。若不是方纔一閃而逝的回憶,恐怕連他都察覺不到自己是帶着這樣的念頭戰鬥的——不易察覺,卻根深蒂固。
“你利用的,是我潛意識認爲自己無法戰勝艾麗莎的念頭吧?”
“已經察覺到了麼?可是已經太遲了,你沒有體力了。”
美狄亞說的沒錯。
與艾麗莎鏖戰了半個晚上,別說體力,從鎮魂玉的汲取的力量也早就枯竭了。無法維持三階,現在別說和艾麗莎的殘象戰鬥,就算美狄亞不再使用能力,他恐怕也不是對手了吧……
“這就是你現在試圖施加給我的念頭吧?”
林秋的話讓美狄亞一滯,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一片幻象之中讀出了來自她的意圖。
“你說要完成安圖雷的願望?”
林秋的笑容讓美狄亞有些心悸,劍光一閃,對方已然逼到了她的面前。雨後略帶冷意的空氣讓林秋的大腦格外清新,眼中的“艾麗莎”也隨之發生了變化,露出了美狄亞本來的面目,深海停在了距她喉嚨不到幾釐米之處。
一念之間,局勢翻轉。
“一直窺探人類心中的恐懼的你,真的能看清別人的渴望麼?”
強烈的壓迫感震得美狄亞動彈不得,她沒有菲尼克斯那般恐怖的再生力,只要林秋手中的劍向前一刺……
幻鳥擁有最恐怖的幻覺系能力,可一旦能力失效,她本身的戰鬥力可以忽略不計。
林秋的狀態看起來也不好,身上的傷雖是幻象,但在美狄亞能力的引導下,卻真實地對林秋造成了殺傷。他看起來搖搖欲墜,劍意卻一如既往得鋒芒畢露。
“告訴我。”
林秋用餘光瞥向被美狄亞弄得昏睡過去的安圖雷,問道:“此時此刻,他在渴望什麼?或者說,在這數百年時間裡,他真正渴望的又是什麼?美狄亞,你真得能看見一切麼?還是說,你已經看見了,卻視而不見?”
“看見了……”
美狄亞注視着安圖雷王子,喃喃自語:“早在那個月圓之夜,我就全部看見了。”
初遇安圖雷時,他心中倒映的壯麗山河與無限野望早已不復存在,她能看見的只有一片黑暗與死寂。
對於這樣的人。
她既無法給予美夢,也無法給予噩夢。
只是在這百年時間裡,她一直都在竭力迴避着這樣的現實。
在她離開利奧雷亞的時候,安圖雷就已經死了,用菲尼克斯力量延續下來的,只是一個徘徊於人世間,無所皈依的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