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一沒有急着地去追那個已然消失在叢林中的黑影,而是掏出懷裡的手電筒,照亮了那黑影剛剛踩過的地面。
就這那熾亮的光柱,他細細地觀察了起來。
“林先生?”遠山和葉好奇地湊到了身邊:“你在看什麼呢?”
她也順着林新一的目光看向地面:
地面鋪着一層厚厚的枯枝落葉,放眼望去只有枯黃一片,沒有看到任何黑影留下的足跡。
“連足跡都沒有,該怎麼追蹤呢?”遠山和葉有些不解。
“自然是有辦法的。”林新一笑了笑:“飛鴻踏雪、雁過留痕,只要有人從這裡走過,就必然會對地貌造成一定的改變,並留下相應的痕跡。”
“比如說,在這森林裡...”
“人從落葉上踩過去,的確不會留下清晰的足跡。”
“但枯葉輕盈如紙,堆成的枯枝落葉層也不能承重。”
“人的腿腳就像是一道'鐵犁',在落腳時會深深嵌入枯葉層下,行動時又難免會從地面上帶起些許葉片,使這枯枝落葉層發生明顯的‘翻動’。”
“而在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自然條件下:”
“枯枝落葉層最表面是新凋落的枝葉,呈現枯黃色,原形尚可辨識。”
“未分解的落葉表層之下,則是半分解的、粗腐殖質化的枯枝落葉層。”
“中下層的落葉已經部分分解,顏色呈現黑綠色,葉片結構也不完整。”
“所以...”
林新一指着那佈滿落葉的地面上,幾片不太起眼的黑綠色葉片,對遠山和葉解釋道:
“哪裡有這樣的黑綠色葉片出現在枯枝落葉層的表面,哪裡就是犯人最近活動過的位置。”
“這些被人踩踏後、翻動到表層的黑綠色落葉,便是能幫助我們在森林中追蹤犯人的最佳標識。”
“原來如此...”遠山和葉聽得很明白:“只要找到這些黑綠色落葉,就能知道犯人是往哪個方向逃了!”
她的瞳孔裡悄然多了幾分光亮,表情也變得專注投入了許多。
和葉小姐以前對推理不感興趣。
想學法醫,也只是爲了能跟未來男友有更多共同話題。
但現在和以前卻有些不同。
以前的她只能在案件中扮演着旁觀者的角色,只能全程掛機扮演花瓶,看着服部平次在那裡大秀推理。
只是站在一邊看別人玩遊戲,當然體驗不到遊戲真正的樂趣。
所以遠山和葉始終不喜歡推理,更沒想過要選擇偵探、警察之類的職業作爲自己的人生目光。
但現在,在林新一的帶領下,她卻是在以一個“玩家”的身份,親身參與到了這遊戲裡。
而服部平次擅長的推理遊戲就像是黑魂,讓那些“手殘黨”想跟着玩,也根本玩不下去。
相比之下,林新一就像是三流換皮手遊裡會自動尋路的任務小精靈,他講的東西只要智商正常肯認真聽,老老實實跟着走,就沒有學不會的。
“學習這些知識,似乎本來就很有趣啊...”
和葉小姐隱隱體會到了刑偵調查,這份工作本身的樂趣。
她開始跟着林新一,在他的指導下,認真尋找起了地面上被“犯人”翻動過的黑綠色落葉。
就這樣,循着這些黑綠色落葉,兩人一路在這樹林中穿行。
“還挺能繞圈子...”
“這傢伙,就那麼害怕被人知道他在這裡偷窺麼...”
林新一按捺不住地小聲嘟囔了兩句。
那“黑影”似乎是知道自己身後有人在追。
所以他沒有直接逃出樹林。
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在林子裡繞起遠路,準備迂迴着回到登山道上。
對方試圖甩掉他們的追蹤,不讓他們發現,那個偷窺者到底是誰。
不過...
“這問題還用想麼?”
林新一在心裡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還按捺不住地對身旁認真循跡追蹤的遠山和葉,提醒着問了一句:
“和葉小姐,你覺得,那個偷窺我們的人會是誰呢?”
“這...”遠山和葉低眉沉思,表情漸漸變得凝重:“會不會是角田所長還有同黨,在案發後埋伏在這,伺機報復我們?”
林新一:“.......”
這麼離譜的答案都想得出來,卻就是猜不出正確答案。
說起來,那位大偵探也是...這麼費心思逃跑,也不想想,除了他,還有誰會跑來這裡偷窺。
一談感情就如此遲鈍。
難怪你們認識十幾年都沒確定關係...
“算了...”
林新一放棄了直接揭曉答案的想法。
他還是決定讓遠山和葉親手把那個偷窺者揪出來,讓她親自確定,那傢伙到底是怎麼想的。
於是,林新一保持着沉默,帶着自己的新學生跟“犯人”繞起了圈子。
沒過多久...
他們走出這片樹林,來到了一條溪流旁邊。
溪流邊有一片小石灘,上面堆砌着幾塊長滿青苔的大塊岩石,還有一層密密麻麻的小石礫。
“犯人剛剛是沿着溪流,踩在這石灘上往左邊走了。”
林新一稍作觀察,便給出了結論。
“是因爲那岩石上的足跡吧?”
遠山和葉反應不慢。
因爲那岩石上鋪着的青苔有明顯的滑痕,即使是她這個菜鳥也能一眼看見。
“那滑痕是鮮綠色的,和其他暗青色的青苔比起來,應該是剛剛纔形成的。”
“犯人的確是從這裡走過。”
“不過,林先生,這方向是怎麼確定的?
“很簡單。”林新一不慌不忙地講起課來:“你試着在有青苔的岩石上走一步就能知道:”
“如果岩石上有足跡的擦痕,擦痕尖端指向的方向,就是前進的‘後方’。”
“不過,其實光憑這一顆岩石上的單枚足跡,還不能那麼確定地判斷犯人的逃竄方向。”
“畢竟這樣本量太少,很難說明問題。”
“犯人有可能之後變幻方向,也有可能,這是他蓄意僞造。”
說着,林新一指向了那溪邊鋪滿了的小石粒:
“真正要確認犯人逃跑的方向,還得看這石礫地面上的成串足跡。”
“額...”遠山和葉細細觀察了一下:“這裡有足跡麼?我怎麼看不出來...”
那片石灘在她眼裡除了石子還是石子,根本看不出上面有什麼痕跡。
“仔細看就能看到。”
“石礫地面雖然不易變形,難以留下清晰的足跡。”
“但人的重量到底還是足以使這這些小石頭髮生移動,並且在足跡旁形成裂縫。”
“就像這裡...犯人足掌落地,被踩到的石礫便受力向後移動。”
“形成的裂縫一面,便指向前進的方向。”
林新一簡單地做了解釋,又悄然地加快了追蹤的步伐。
那個“犯人”很是能逃。
順着溪流追了一會,他們很快追到了一處沒有被石礫覆蓋的泥地。
這種草木稀疏的泥地是痕檢人員最喜歡看到的地形。
因爲這種地形容易印下清晰完整的足跡,讓犯人暴露出更多的信息。
“林先生,這裡有犯人留下的足跡!”
“這串足跡指向了小溪。”
“難道,犯人是涉水逃到小溪對面去了?”
遠山和葉指着泥地上的那一串足跡,語氣略顯激動。
不知不覺地,她已經沉浸到了這有趣的追蹤遊戲裡。
“逃到小溪對面去了?”
林新一的表情有些古怪:
爲了不被追到竟然不惜涉水渡溪,至於這麼拼麼?
不過,從這泥土足跡的指向來看,“犯人”是真的趟進水裡了。
而石礫上的足跡也正好能和這泥土足跡連在一起,似乎這真就是那傢伙留下的腳印。
“等等...”
“這是那傢伙設下的陷阱。”
林新一叫住了幹勁滿滿,準備直接追過河去的和葉小姐。
“陷、陷阱?”遠山和葉的大眼睛裡寫滿不解。
“沒錯...”
“這串腳印根本就不是他的。”
“而是有什麼人,可能是登山客,之前來到這裡的時候留下來的。”
林新一俯下身來,細細觀察起了泥地上的腳印:
“看到了嗎?”
“最近兩天都沒有下雨,而且今天日照強烈,這塊泥地現在是乾燥的。”
“如果腳踩上去,應該會留下相對清晰、平整的腳印。”
“可你看看這串足跡...”
“這串足跡表面相對粗糙,明顯是下雨之後,天氣潮溼時留下來的。”
“因爲這時候土質返潮,地面變溼,腳着力部位將泥土帶走,所以纔會使足跡出現鱗狀凹凸不平的現象。”
林新一給出了結論:
“所以這串足跡絕對是前人留下的。”
“而那傢伙看到了這串別人留下的足跡,就故意走到這裡,讓自己在石礫上的踏痕和這串泥土足跡連在一起,看着好像是一個人留下的足跡。”
“但實際上...”
他仔細觀察了一下週邊的環境:
“那傢伙應該是側身踩到了這些沒長青苔的岩石上,然後從岩石上跳過這片容易留下清晰足跡的泥地,鑽進前面的樹林裡去了。”
“這樣一來,他既不用在泥土地上留下自己的足跡。”
“而且還能誤導我們,讓我們以爲他轉彎涉水渡河,逃到了河對面去了。”
“這...”遠山和葉聽得愈發緊張:
“對方竟然這麼害怕被我們追到,而且還用這種陷阱來誤導我們。”
“他、他不會真的是角田所長的同黨,想藏在暗處做些壞事吧?”
“唔...”林新一一陣無語:
是啊,這傢伙...
竟然連反追蹤技巧都用上了。
他是真想單身一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