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家鄉的時候,沒見過人死亡麼?”冰蓮提出了第二個問題。
焦明想了想,然後周圍的場景褪色成細小灰白的像素顆粒,如沙般飄飛再重聚,接着上色成另一幕記憶中的場景:卻是大學時代的六層宿舍樓,幾個同學擠擠挨挨的趴在宿舍窗口,向下張望着什麼。
“最慘的就是這位跳樓的學長,但當時距離較遠,看的不清楚。”焦明順着窗口指給冰蓮看:前樓的拐角處,一個人趴在地上,手肘不自然的外扭,身下一灘血跡慢慢的順着地磚的縫隙蔓延,扭曲的彷彿是一個血色法陣。
周圍是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觀人羣,而且更多的人正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般聚集過來,前後兩個樓的窗戶上也趴滿了腦袋。
“果然和下午時候的沒法比。”冰蓮撇撇嘴,對這種毫不血腥的死法不以爲意,倒是對人的情況很驚訝:“如此多的青壯年聚在一起,這是軍營麼?”
“是大學啦。”焦明糾正一下然後提出了自己的第二個問題:“好久不用夢境空間,今天怎麼捨得了?”
“下午你很受打擊的樣子,所以來開解你一下。”冰蓮的目光在宿舍裡轉來轉去。焦明卻是有些心虛了,只因男生宿舍裡那些不可描述的東西,比如垃圾桶裡的衛生紙團,臭襪子和內褲,但是想到冰蓮也是參加奴隸貿易那樣的遛鳥大會而面不改色的人,這些應該是小兒科了。
“而且你的鱷魚領本地話也不過是剛剛夠日常生活而已,我的漢語更爛,若是開導安慰的話語被誤解成了挖苦諷刺,豈不是雪上加霜。所以還是在夢境空間裡交流比較好。”冰蓮一邊說,一邊踱步到一臺臺式電腦前,好奇的左右打量。
“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作用。”冰蓮滿臉嚴肅的轉回頭盯着焦明的眼睛。焦明立刻有了不大好的預感,然後不出所料,場景變換到下午的那場悲劇:紫羽女士簡單的一個上撩拳,那個倒黴苦力的腦袋被打碎,大大小小的碎渣向後飛濺,紅的血,白的腦,黑的發。
“我認爲這是幫助你瞭解這個世界的重要一課,但是下午你的學習狀態很差,我們需要複習一遍。”
焦明嘴角抽搐,精神劇烈波動之下,整個夢境都不穩定起來,然後破碎,猛的睜開眼睛,看見熟悉的房間和小詩關切的小臉。收割的第二天開始了。
由於秋收是一場爭分奪秒的戰爭,所以早餐提前到了天矇矇亮的時候,十分飢餓的焦明終於勉強填了填肚子,然後對傍邊的冰蓮道:“我真的不想再看第三遍了。”
“你第二遍還沒看完呢,而且你需要看到精神不起波瀾才行。”
焦明還想爭辯幾句,卻忽然覺得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識的看過去,卻是紫羽女士那有些奇奇怪怪的審視視線。焦明大概猜到是自己和人家女人太過親近,應該是引起了這位母親的懷疑。只好坐正身子,不再多言。
秋收是第一要務,焦明的數學課自然也停了。上午的時候夏風和白髮肌肉老漢帶領三十多人回到了莊園,只是在城堡裡喝了口水,換了身衣裳,便加入了收割的勞動隊伍。焦明並沒有湊上前去打招呼,只是遠遠地看着,然後發現那些被帶回來的人手裡,一半左右是普通的護衛,另一半卻明顯是魔法戰士,收割的速度比紫羽女士帶回來的女人們還快。
臨近午餐的時候,冰蓮再次拉住着焦明,情形和昨天如出一轍。“你必須說明白,否則我哪裡也不去。”焦明吃一塹長一智,讓錘子站住不動,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是開會啦。”冰蓮對於焦明裝無賴的舉動哭笑不得
在一處高粱杆碼垛的陰影裡,城堡的高層趁着乘涼休息的空檔,開了個簡單的通報會。最內圈坐着的是冰蓮母女和剛剛返回的夏風與白髮肌肉老漢。靠外一些坐着的是紫羽女士的兩個跟班,一個護衛隊長,一個陌生的男人以及焦明。
這個護衛隊長焦明在城堡裡見過多次,多少算是臉熟,他在上次運糧食去前線的時候離開,今天才返回。陌生男人是第一次見到,面容普通,膚色黝黑,眼睛小而有神,細看之下與冰蓮和白髮肌肉老漢有些微的相像,大概是鱷魚家族的旁支子弟,蹲坐在白髮肌肉老漢身後一動不動。
夏風首先彙報了南方戰事的勝利。原來的戰局本就是被戲耍的爛仗,把水泥運到前線之後,鱷魚領終於有了一個威脅地方大本營的武器,局勢逆轉,鱷魚領連連收復失地,幾次兵臨敵方的某個要塞。
焦明注意到夏風提起這個要塞的時候用的是音譯,而且另外幾個人都很嫌惡的樣子。
緊接着大後方的人星亮起,鱷魚領一方人心不穩,公爵自知不能攻下要塞,便無意再次進攻,而敵方更是盼望着鱷魚領後院起火,能夠找到機會改變戰局。雙方就這樣僵持了下來,就在這個時候紫羽女士撒潑耍賴的得到了回來探看情況的准許。
瑪爾大師的人星暗了又亮,而且不再熄滅,那位胥琴人的將軍明白大勢已去:鱷魚領不僅沒有後院起火,反而更增戰力。便直接認輸,撤回了要塞,將要塞以北的控制權讓給了鱷魚領並給出了一定的戰敗賠償。
紫羽女士聽到戰敗賠償的時候,臉色立刻難看起來,冷哼了一聲:“那現在他們都在薩丁城快活呢?”
夏風面色有些尷尬,以女僕的身份說家主‘快活’終究不大好,最後只得回答道:“大人們的確在薩丁城。”言下之意就是肯定了快活這件事。
“這羣臭男人!”紫羽女士恨恨的道。
夏風無法接話,只能繼續彙報,說完了戰事自然就是當前最重要的收割工作了:“大部分人手在勝利的時候就踏上返程,想來此時應該都已經回到各自的莊園,秋收工作會耽擱一天左右,應該影響不大。”
這個莊園地處鱷魚領半島中部平原的最北端,是返回路程最長的,但是夏風等人是一人一馬,卻要比那些下級小領主護衛們的雙腿快很多。
這是個好消息,紫羽女士滿意的點了點頭。最後夏風拿出了一封給冰蓮的回信,信的內容焦明看不到,但是看信的冰蓮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微笑。
然後是冰蓮說了說瑪爾大師的情況,提及了一些相處時候的要點,以及與瑪爾大師約定的《四象冥想法》講解,紫羽女士也補充了瑪爾大師的實力信息:即將超越九環。另外幾個人都沒有驚訝,畢竟天上那顆綠油油的人星可是再顯眼不過。
這個簡單的彙報會就此結束,圈子散開,衆人就在地頭上蹲着吃午餐,焦明湊到冰蓮身邊問道:“瑪爾大師的那一手絕活,咱商量一下借來用用唄?”這是焦明上午時候想到的,瑪爾大師的收割速度真是太快了。
“早問過了,人家說一碼是一碼,不借!”冰蓮含着食物,含混的道。
不遠處的紫羽女士輕咳了兩聲,冰蓮連忙嚥了一下,然後道:“瑪爾大師是意思是,他不能因爲個人的友誼把信徒的力量借給我們鱷魚領耗損,這是對信徒信仰的褻瀆。”
“這官腔打的……”焦明嗤笑道。
“焦明先生雖然來自外界,但還是對九環強者尊敬一些爲好。”紫羽女士發話了。“而且大師的說法很有道理,是非分明,不虧不欠。……”
焦明無奈敗退,做出虛心受教的樣子聽着這個和自己母親差不多歲數的中年婦女嘮叨一陣。目光飄忽之間注意到苦力們這次吃的是正宗的高粱米飯,而不再是原本的爛糊糊。
吃完了飯,沒有消食的小憩,收割工作繼續。焦明的牛倌運輸隊長工作比較輕鬆,工作之餘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天下午紫羽女士那霸道的一拳,然後又閃過了紫羽女士剛剛蹲在地上吃高粱米的樣子和彎腰撅屁股收割高粱的樣子,還有嘮叨個沒完的樣子。恍然間記起了自家叔叔說過的一句話:所有人都是有很多面孔的,轉換角度你甚至會驚奇的發現所有人都是好人的同時也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