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的遠離戰場的方向。俯瞰之下,可以更直觀的觀察到‘田字格’一般簡單直接的城市規劃。
同時也在公園綠地的另一側,看到了一個由機動車和路障組成的臨時防線。卻顯然早已被突破。
地面雖然有着諸多血跡和制服盔甲,卻沒有人類或蟲子的屍體或殘肢。想想之前的肉瘤頭盔被吃掉,也就不難猜到因由:蟲族似乎有不浪費糧食的好習慣。
而從這個視角,自然也看清了蟲羣的來路以及空隙地帶。何易趕忙從坤包裡拿出一隻口紅,在大腿上寫寫畫畫。
做完這些,出於好奇他又稍稍繞路來到這棟建築的另一側。根據記憶這邊本可以正好看到前線位置,觀摩一下血肉磨坊的盛景。可讓人失望的是,人類一方似乎頂不住壓力,已經再次撤退。之前全速奔逃,竟是沒有發覺炮火槍聲的遠去。
不過這一瞥,卻從高樓縫隙中看到一種新的蟲子:浮空肉囊。這種東西外觀雖然和蟲羣一個風格,卻更爲詭異。無視重力一般毫無道理的漂浮在大樓之間,垂下無數或粗或細的觸手。
頂部的不規則球體中間是一條帶有短刺的脊椎,兩側肉色巨囊,從投在地面佔據五六個車道的陰影可以判斷其直徑大約二十米。下部觸手則有三十米左右。看似無所事事,但恐怕不會這樣簡單。
而順着斜向上的視線,何易又發覺天空的異常。那是一個剪影彷彿清道夫魚的東西。由於處於高空,沒有參照物,一時辨不清大小。可謹慎估計,長度也該足有三四公里左右。
只是瞬間的愣神,發覺自己可能患有‘巨物恐懼症’的何易回過神來:現在顯然不是探究這些東西的時候。心中留個印象,他便衝下樓,按照大腿上的地圖和既定路線,開始向更遠處的東南方向移動。路上即使遇到兩個一組做巡邏的大螞蚱,只主動展示左臂便矇混過去。
在順利走過兩個街區後,終於進入了市民居住區。不再是二三十層的高樓大廈,卻多是七八層的居民樓。蟲子變得越發稀少,可週圍的情況卻是越發的慘烈。
整片街道都是塑料焚燒產生的特殊臭味,並且被燃燒產生的黑色滾滾濃煙點綴。這些濃煙一部分來自馬路上的機動車,另一部分來兩側自住宅樓的窗戶,顯然其內部正在發生火災。
在這種大環境下,人類屍體與蟲子屍體橫七豎八,前者中有市民便服也有大概是軍服或景服的淡藍色制服,後者則以大螞蚱和大甲蟲爲主。另外各種雜物散落地面,有食物,有鋪蓋卷,還有手槍和子彈,大概錢幣的硬紙更是隨處可見。
街邊各種小店亦多有被襲擊的跡象,玻璃門窗全被打碎。大部分機動車都被暴力撕扯開的機動車頂部鐵板或砸開窗玻璃,且內部都有屍體或血跡。
而由這些痕跡,蟲羣的進攻過程也不難覆盤。大約是從南方突然出現,城市部隊組織了簡單的火力阻擊,卻收效甚微。直到市中心部分才先後建立起一條簡易防線並形成僵持。也正是這條防線的後面,纔有了較爲徹底的市民疏散。至於這條防線前面,大多數市民只能自求多福,並在盲目的逃亡過程中被蟲子殺死。
不過從人類和蟲子的屍體數量大約三比一的比值,以及蟲子被砸死插死的痕跡判斷,這些蟲子遠稱不上無敵,與普通市民近身肉搏都會有戰損。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何易越發搞不清楚自己身處何方。
首先是更多的繁體漢字出現,讓他確定此處絕對不是某寶島某港或某島國。何易怎麼說也是本科大學畢業,漢字方面‘寫簡識繁’不在話下,可辨認這些文字,卻是頗有點困難。
其次則是科技水平的問題。路邊車輛的樣式都太過老舊,好似老版的桑塔納。而地面雜物中,雖然有手機,卻沒有一臺智能機,絕大多數是好似小靈通的功能機,甚至還有似乎是‘古董’傳呼機的小東西。【而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沒信號。】
另外只有七八層的居民樓也太過低矮破舊了些,且看向周圍更遠的區域,市中心方向之外,除了幾隻浮空大肉球之外空空蕩蕩,就沒有一個二十層以上的電梯式公寓樓或小區。
最後是人種問題。從滿地屍體不難判斷膚色,市民雖然以黃種人爲主體,黑種人和白種人亦不在少數。這種混居情況可不多見。
思來想去,何易記不得地球存在這樣一個‘全方位落後’的國際化都市。
而就在何易一邊趕路一邊琢磨的時候,前方街角傳出動靜。只聽這已經有些熟悉的撲騰翅膀聲音,便知道是兩個一組的巡邏大螞蚱。
片刻之後,前方果然出現兩隻蟲子。可跟在它們後面的,還有一隻緩緩移動的巨大肉蟲。其整體彷彿蚯蚓,體長七八米左右,直徑大約一米五。前端大概是臉的位置只有一張密佈多層螺旋牙齒的大嘴,並沒有疑似眼睛鼻子耳朵的器官。
何易心中一點也不慌,左臂橫在胸前,同時打量這隻第一次見到的‘大蚯蚓’。然後想起了更相似的動物,沙漠地區傳說中的沙蟲。當然是縮水版。
但這三隻蟲子在做的事情,就讓何易心情複雜了。兩隻大螞蚱居然用上翹的鐮足收集屍體和所有能吃的東西餵食大蚯蚓。而大蚯蚓也不含糊,來着不拒,足有一米直徑的血盆大口一張一合,所有填進去的東西都被嚼碎吞嚥。在吃的同時,其尾部同時排泄出暗紫色的稀爛物質,唯一讓人聯想到的東西就是稀翔。要多噁心有多噁心。
和之前幾次的情況差不多,兩隻大螞蚱慢幾拍才注意到何易這個大活人,稍一愣怔然後戒備靠近。嗅到何易左臂的情況後,便不再在意,返身繼續餵食工作。至於大蚯蚓,似乎並非戰鬥單位,對於何易完全沒有反應。
可就在何易鬆口氣,以爲再次矇混過關的時候,兩隻大螞蚱卻是突然丟下剛抓起來的‘食物’,返身衝了回來。且看張牙舞爪低聲嘶吼的樣子,顯然不懷好意。大蚯蚓則是停下咀嚼和拉稀,爬行向反方向離開,似乎是在逃跑。
何易愣怔,卻無暇多想哪裡出了破綻。趕緊鬆開裝滿食物的麻袋,一邊後退爭取時間,一邊從大坤包中拿出剛撿的手槍。可剛瞄準,想了想還是改變主意,這玩意動靜太大,後果難料。至少許多喪屍電影中都是因爲槍聲惹來無盡的麻煩。
倒手將手槍插進褲腰帶,再抽出一把菜刀架在身前,三把水果刀揚起準備投擲。同時激活身上的魔法符文,增加肌肉力量。
因事出意外,何易略有慌亂。但一路行來,基本的戰鬥預案還是有的。而悶頭衝鋒的兩隻大螞蚱可不會姑息,眨眼間已經到了近前。
勉強用身上的魔法符文完成蓄力,何易第一時間將三把水果刀擲向左邊的一隻。成功造成拖延,讓齊頭並進的兩隻蟲子變成一前一後。
接着稍稍向右橫移,造成一種遮擋。躲過前一隻大螞蚱的鐮足豎劈之後,瞅準機會,手中菜刀對準鐮足的根部橫揮。
接連‘卡擦’兩聲脆響,兩隻鐮足應聲翻滾而落,綠色的汁水噴濺。何易心中稍稍一鬆,看着唬人的幾丁質外殼並沒有想象中堅硬,感覺上就彷彿是切開飛蟹的雙鉗。外面一層脆,裡面全嫩肉。難怪被普通市民反殺那麼多。
不過僅僅是砍掉鐮足顯然不夠。
與未知生物戰鬥,在不知要害的情況下一擊斃命並不實際。而且這大螞蚱看起來並不像是哺乳動物,更像是昆蟲,誰知道砍掉腦袋效果如何。
而更穩妥的辦法,就是拆去所有能活動的‘零件兒’。在先後順序上,前端的鐮足優先,翅膀其次,最後是下面的四條腿以及可能咬人的下巴。
何易運刀如飛,按照這個順序開始切削。同時繞着前面的這一隻,與後面的一隻捉迷藏。雖然無法將攻擊徹底躲掉,卻也輕鬆許多。
待將前一隻切得只剩下軀幹,何易更爲熟練的處理後一隻。不到兩分鐘的時間,以手臂上一條淺淺的傷口爲代價,便殺了兩個大螞蚱。而回想戰鬥過程,他確信再來一次還可以做得更熟練更好。
可得意的笑容剛浮現嘴角,何易便聽到了後面一大片嗡嗡的振翅之聲。扭回頭便是大驚失色。一羣足有十幾只的大螞蚱蜂擁而來。
這顯然打過不。何易抄起坤包和食物麻袋,撒腿就跑。而剛衝過一條十字路口,斜向路口便衝過來一輛越野吉普車。同時還有一條粗壯的手臂。
何易哪裡會客氣。甚至無暇看清來者面貌,便一把抓住手臂。腳下猛力一蹬,順勢趴在車頂架子上。在轟鳴噪音與劇烈搖晃之中,打量着救命恩人的情況。
車內老少男女五個人。
前排兩個穿着同款牛仔布勞動服的男人。左邊司機是個老頭,頭髮全白,額頭簡單包紮紗布。副駕駛是個中年壯漢,拿着一把散彈槍瞄向外側戒備。
後排座一男兩女,一臉緊張的觀察周圍,且時不時扭頭打量何易。男的是個大約二十歲的青年,頗有幾分奶油小生的感覺。一位女性是個中年大媽,五大三粗,鬢髮夾雜幾分白色。最後卻是一位大約是高中生的少女,在青春無敵的加持下勉強算個美人。
整體組合彷彿是一家五口,可一些小細節上的互動卻並不甚親密,似乎只是陌生人臨時組成的逃亡小隊。
“謝謝諸位的援手搭救。”何易試探道。文字上的差別已經顯而易見,語言能夠多大程度的實現溝通,他並不抱多大希望。
“大兄弟不必客氣。大家同爲人類,應該的。”持槍警戒的中年男人微笑回答,十分友善的模樣。其他人也跟着擠出笑容。
可恰此時,越野吉普在居民樓羣中一處隱蔽角落停了下來,中年漢子似乎得了司機的什麼暗示。直接將槍口調轉,瞄準了何易,嚴肅神色繼續道:
“大兄弟別緊張,我們沒別的意思。只是不想鬧得不愉快。”
被一杆散彈槍在一米範圍之內盯着,生死交託人手,誰都會心中哆嗦。何易雖然有魔法符文,卻也達不到硬散彈的程度,恐懼之下甚至忘了慶幸沒有語言障礙,緩緩舉起雙手,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拿槍指着別人,這可不大好。”
“萬分抱歉,我們只是想好聚好散,請你下車。這裡已經擺脫蟲子的追殺,你只要小心一些,就不會陷入圍攻逃得性命。我們救了你,只是出於好心,也不指望你報償什。不過看在救命之恩的份兒上,只請你原諒我們的小小失禮。”
何易一窒,竟是無言以對。第一次感覺被人生命威脅,反而挑不出對方的錯處。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對方如此舉措再正確不過。至於‘自稱好人’‘你一定要相信我’之類爭取信任的廢話,太過蒼白無力,純粹浪費時間和口水。
“好吧,我理解你們。”何易翻身跳下車。“不過我們有幾個問題想問一問,可以用我手中的食物和武器交換。”
“問題?大兄弟你口音有點奇怪,可否說慢一些。”中年漢子恢復友善的表情,槍口卻沒有稍偏。同時低聲對同伴說了句什麼,另外幾人拿出食物餅乾開吃,顯然是進入休息模式。
感受到對方謹慎的善意,心中稍安。何易放慢語速重複。卻也暗自奇怪對方的口音。有點像是四川話,但對於北方人的自己,卻更難懂一些。
“大兄弟但問無妨,我知無不言。逼你下車已經有些過意不去,就不用交換了。”
“多謝。”何易誠懇道,然後直至核心。“幾位一路行來,卻沒有被大批蟲羣追殺,一定存在僞裝技巧吧?”
“這個說來簡單,只要將蟲子腮部一種腺體的分泌物塗抹全身,他們就會誤以爲我們是同類,不會主動攻擊。不過要小心天上‘王蟲’的視線。普通蟲子都是傻子,這種方法就可以矇混,但王蟲有着和人類同等甚至更高的智慧,可以看出我們是敵人。並下達攻擊命令。”
“王蟲就是天上飄着的大肉瘤?”
“正是!”中年漢子回答。眼神卻是和其他人一樣有些疑惑,奇怪於何易對基礎常識的無知。
“原來如此!”何易恍然大悟。最後一次的僞裝並非漏了破綻,只是被天上的王蟲看到。而吉普車一路逃亡,不發揮速度優勢走直線而是七扭八拐,必然也是爲了擺脫王蟲的視線。
“另外大哥您剛剛並沒有開槍攻擊蟲羣,可是有什麼顧慮?”這個問題雖然重要,卻顯然有些犯忌諱。畢竟其中存在質疑對方不敢開槍的嫌疑。
“我們遭受蟲羣攻擊,便已經是在王蟲那裡掛了號。但死了兩隻小蟲子而已,損失不大。它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就不會分兵太多來追殺。若是殺傷太多,情況就不一樣了。至於現在開槍的話,並不會引起任何問題。”
“別誤會,我只是想搞清楚反擊的限度而已。”
“那我也提醒一句。被攻擊的時候最好逃跑,殺得越多,就會引來越多。至於多大動靜,並不重要。”
“再一個問題。這是哪裡?”
“白川市。”中年漢子繼續回答。且幾人的眼神更顯疑惑。
何易略有尷尬的繼續問道:“更大範圍的稱呼呢?比如國家?”
“大中華聯盟。”
“時間呢?公元多少年?”
“啥是公元?這是聯邦歷980年。”
何易呆了呆,‘穿越’二字浮現腦海。不過眼下顯然不是考慮這種問題的時候,壓下疑惑和不現實感,何易繼續問。“相信幾位看得出來,我並非本地人。對周圍情況並不熟悉。可否請幾位救人救到底,給我畫個城市草圖,再指條活路。”
車上幾人互看一眼,微微點頭達成默契。中年婦女從揹包中翻出一張地圖拋了過來。“這個可以送你,至於指路就抱歉了。我們也不知道蟲羣的分佈,更不知道怎麼走才能活着出去。”
何易聞言,心中琢磨開來。思索有沒有加入隊伍的可能。正所謂人多力量大,從剛纔一戰中,已經大致估量出大螞蚱的實力。不過是比經過嚴格戰鬥訓練的大型兇犬強三五成而已,單打獨鬥算不得什麼。但問題在於數量太多。
另外若真是穿越的話,魔法符文也需要測試。而眼前幾人能爲了孩子或愛人捨命來救,必然不是極端的自私自利之人,品德有基本的保障。算是擺在眼前較好的選擇。
若功能齊全,是一種發展路子。雖然有了城市地圖,仍舊不保險。萬一莽莽撞撞跑進蟲子小據點,甚至大本營,豈不徹底歇菜。與其賭上這一絲幸運,還不如增強實力,將危險硬抗過去更爲穩妥。
若是受到莫名影響,卻又是一種發展路子。至少也要獲得足夠的情報,再離開不遲。
“既然貴方也是想離開,我也是想離開。何不合作同行。”見對方全無興趣的模樣,索性也免了諸多廢話,直奔核心。“我當然明白你們的顧慮,信任確實是個大問題。但請容我證明一點,帶着我一起走,所增加的成功率,絕對高於所冒的風險。”
車上幾個人對視,低聲交流。產生了明顯的分歧。年少的兩個不想節外生枝,而中年男女則很有興趣,開車的老頭子不甚感興趣的模樣,持中立態度。
最終在中年男人的堅持下,還是請何易證明一下。而男青年則開口道:“這位老兄,先提醒你一句。我們並非直接離開,而是去不遠的小學救人,再尋路衝出城區。其中風險難料,你還要跟着我們嗎?”
“救人?可以詳細說說嗎?”
“當然可以。”中年漢子點點頭,終於放下槍口。“且問一句,大兄弟怎麼稱呼?”
“何易。單人何,容易的易。”
“我叫丁鈞順,你叫我老丁就行,是個退伍老兵。學校裡是我的兩個女兒。這位是白女士,這位是李小姐。她們的兒子和妹妹與我女兒同班。我們家長會上經常看到,算是熟人。而這位小兄弟是隔壁班班主任的男朋友。所以跟我們一起過來救人。這位我同事,至於爲何過來……”
中年漢子老丁說到這裡,目光落在司機老頭身上。而後者淡淡道:“我老婆在小學食堂工作。我沒幾天好活,不求別的,只想和老伴兒死在一起。也就順便幫大家一手。”
白姓中年婦女則補充道:“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事實上我們聽到警報之後,都是有機會撤離到防線後面的。但實在捨棄不下。所以我們是一定要去救人的。你若不想繞路,更不想帶上更多累贅,我們就此別過。其實剛剛逼你下車也有這方面原因,畢竟你的左胳膊情況不妙,若不及時就醫,怕是要廢了。”
何易確實爲難起來。手臂使用無礙,應該問題不大,只是看起來嚇人而已。繞些遠也可以接受。但樂觀估計,也要帶上四個小學生與一個小學老師。逃亡難度大增。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無人要的機動車滿大街都是,不用擔心交通工具問題。
且更進一步,若是小學裡面還有更多人想要一起逃亡,帶還是不帶?即使是自己的魔法符文功能神奇,小孩子亦好忽悠,也需要時間才能完成複製擴張和同步協調。
不過另一方面,小學已經淪爲人間地獄也有可能。這樣想雖然十分惡劣,但如此一來,也可能直接進入逃亡階段。
“一個問題,你們知道小學的情況嗎?”
中年漢子立刻給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