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斷較弱的那一個就在前面某處。甚至於更進一步,若前面若真有水源,對方的計劃也並不難猜:變種意義上的‘守株待兔’而已。
但猜到是一方面,卻是毫無辦法只能硬着頭皮上,這纔是這最讓人苦惱的。希克斯尋思片刻,卻也只有‘見機行事’與‘更加謹慎’兩條,無奈嘆口氣,緩步繼續向前。
又是大約兩公里,流水的聲音已經十分明顯。而轉過一個彎角,前方遠處巖壁上的黑色條帶在望,在淡白色發光蘑菇的反襯下,並不討喜。希克斯第一眼看到,聯想起的便是冬天雪後,那些討厭的男孩子在路邊留下的痕跡。
‘若是這次僥倖逃出生天,也要站着尿一次試試!’
不知怎的,希克斯便有了如此一個差點讓自己笑出來的念頭。不過藉此,因緊張而產生的負面影響大幅減少,只剩下存粹的緊繃感。握住長槍的手稍稍換了個位置,緩步上前。
瀑布與潭水,外加旁側一個簡單的營地,營地內中的小窩棚炊煙裊裊,還有兩頭小型駝獸。一切看起來簡單明瞭,沒什麼危險,但希克斯卻完全不敢大意。在精心挑選的隱蔽角落足足觀察了半個小時,仍舊一動不敢動。
畢竟早就猜到此處必然藏着危險,卻是無所發現,自然只會越加謹慎小心。而在這期間,希克斯也小心翼翼的控制氣系魔法媒介,期望可以直接傳送些水過來,可惜實在因腦子十倍於肌肉拉傷的刺痛感而作罷。
又是半個小時過去,營地炊煙早已止歇,矮人希克斯的注意力亦漸漸從前方單調枯燥一層不變的幾樣東西上轉移開。說到底,她也算是個‘養尊處優’的矮人貴族小姐,即使經歷過戰鬥訓練,這種‘蹲坑偵查’的訓練卻是必然沒有,危機之下堅持一個小時已經是極限。
先是暗暗咒罵這個不會黑天的地下峽谷,等天黑再行動也是不可能。不過轉念想地下異族在黑暗環境也許更佔據優勢,便又轉爲慶幸。
接着便回憶自己空間魔法出岔子而流落至此的整個過程,自怨自艾自認倒黴之餘,卻又覺得有無數的問題。
從最開始的部分。平時都是順順利利的空間傳送,爲什麼這次出毛病?那股完全無法抵禦抗衡的偉力又是怎麼回事?
到與地下異族的接觸,那頭已經被吃進肚子的小型駝獸爲何如此多事?
再到不久之前救下的黑色符文部族矮人青年,總覺的有什麼地方被自己忽略。
最後再到眼下,苦惱於如何在地下異族的追捕與蹲守中,取得水源。而取得水源之後,真的可以救醒那個矮人,並說服其帶着自己橫掃附近,進而回到地表世界嗎?
如此這邊由疑問變成各種自我懷疑,希克斯一個小時之前激發起來的鬥志以肉眼可見的幅度降低。
畢竟之前初入新環境所產生的‘亢進’情緒,因連續不斷的新奇事物和致命危機而不斷推高。求生本能之下疲於奔波。各種分析雖然不掉智商,卻也沒工夫深入的胡思亂想。
而現下因爲一個小時的一動不動,內心深處的‘本能野獸’覺得危機已經過去,自然‘打起盹來’。換句話說,若無特殊訓練,生物體本能分泌的興奮劑,效果沒有能夠在無持續刺激的情況下維持一個小時以上的。
就這樣,被各種紛雜念頭攪亂心神的矮人希克斯,慢了半拍才注意到地下異族營地內的新動靜。只見一個體型較小的地下異族,提着一個辨不清材質的大桶,正一步三晃艱難地繞過矮籬笆,走向水潭,看起來顯然是取水。
希克斯勉強凝集精神,盯着這個地下異族來來回回跑了十幾趟。而這名地下異族身小力弱,往返間幾次踉蹌跌倒拖延,營地窩棚內都會傳來尖利的呵斥聲。
‘是個受欺負的倒黴蛋?或是特殊的水系魔法戰士訓練方法?’如此懷疑着,希克斯開始思考可否存在什麼值得利用的地方,並很快有了結果。只要將這地下異族吸引過來就好,桶裡殘存的一點水,應該夠那個累贅解渴了。
而從體型猜測,如果對方是個小孩子的話,好奇心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雖然有瀑布的背景音遮掩,發出奇異聲響顯然是個糟糕的選擇。且不說可能的埋伏,怎樣的聲音能吸引地下異族小孩子也難講。學貓崽子叫嗎?地下世界又哪裡有貓?
那麼也只有‘亮閃閃’值得一試。希克斯想了想身上的物件,開始用衣角打磨長槍的槍尖,同時尋找合適的角度。這裡雖然沒有太陽,但佈滿兩側峽谷巖壁的發光蘑菇也是也是存在分佈特點的,效果雖然沒有點光源效果好,但也湊活。
“是陷阱就認命了。”如此嘟囔一句,待這個打水的較小地下異族再次從窩棚裡出來,希克斯將長槍簡短探出隱蔽點兒,將一點淡淡的反射暈光投向目標。
地下異族雖然居住在昏暗的地下環境,地下異族的視力卻並沒有徹底退化,反而對光源更爲敏感。是以這一招成功引起目標的注意,但接下來的事情並不如預期。
這名體型較小的地下異族只是下意識邁出兩步,窩棚內便傳出呵斥聲,其只好一步三回頭的繼續走向水潭。希克斯暗罵一句,記仇之餘,不僅不敢多做其他動作,還凝神戒備,隨時打算跑路。
待十分鐘過去,並無異狀發生。而那名體型較小的地下異族終於完成了打水的任務,因循記憶,蹦蹦跳跳毫無戒備的想這邊跑過來。但糟糕之處在於,並沒有攜帶水桶。
希克斯眯眼看着對方歡躍的動作,越發確定這是地下異族幼體孩童一類的存在。至於水桶,那麼沉重的東西,也確實無法指望一個孩子在玩耍的時候還背在身上。那麼水的問題——希克斯狠狠心——或許血肉也是個選擇。
不得不說,焦明曾經所糾結的,有關於智慧生物能不能吃的問題,完全矮人族的文化禁忌之內。希克斯也只是出於一種女性的本能,對此稍有遲疑,並很快越過心理上的這道坎兒。
這一處營地的附近本就是開闊地,以策安全,希克斯選擇是隱蔽點也足夠遠。這樣一來,小地下異族剛剛扭頭的瞥看並無法確定準確位置,是以其靠近到二十幾米距離時,便開始按照記憶低頭四下尋找剛纔所見的‘光點兒’。
希克斯見狀,再次將鋥亮的槍尖探出,屏氣凝神趴伏於地,看也不敢看,只靠腳步聲辨別目標位置,彷彿釣魚一樣靜靜等待。
而隨着一聲尖利的驚呼,目標顯然發現了‘亮晶晶’的寶貝。接下來便是蹦跳的腳步聲,還有尾巴甩動拍擊地面的聲響。
希克斯本是暗喜獵物上鉤,卻又猛然皺起眉頭,這尾巴甩在地面的聲音實在太過熟悉,自己的神之寵獸同樣有這樣的小習慣,且節奏和聲響都是如此相似。而聯想起自己的神之寵獸,這個最親密的夥伴,本已經硬下來的心腸又有軟化的跡象。
十步、九步。
希克斯用剛剛被兩個地下異族‘玩弄’的記憶堅定決心。
七步、六步。
‘求你別tm甩尾巴了’是希克斯最主要的念頭。
四步、三步。
希克斯終於以一個戰士的身份將雜念壓下,身形暴起,瞪目向前,挺槍直刺對方頭顱。這裡開個窟窿的話,不僅絕對致命,且只要不拔出武器,血液的損失比之咽喉心口都要小。
但兩次但當誘餌作用,並本該染血的槍尖,卻是在地下異族小孩子的額頭停住。距離那一塊暗紅色的小鱗片很可能一張紙也塞不進去。
而救了地下異族小孩子性命的主要原因,也正是這幾塊顏色特殊的鱗片,同時還有因驚恐而瞪大的眼睛。
在矮人希克斯看來,此時這名地下異族小孩子的蜥蜴臉,根本就是和自己的神之寵獸夥伴一模一樣。
剛剛在遠處,諸多細節看不清楚,此時此刻近在咫尺。大大的眼睛,淡紅色的瞳孔,小巧的鼻子,還有裂開彷彿微笑的嘴巴,最最引起懷念的,則是額頭那幾塊紅色的細小鱗片,以隱約的曲線組成一個彷彿火苗的圖形。
不過希克斯終究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瞬間的驚愕遲疑便回過神來。雖然再也下不去殺手,卻是一攬手臂,將目標的脖頸夾在腋下,順勢緊緊捂住其嘴巴。另一隻手則將長槍收起,然後控制住目標的雙腿和尾巴。讓對方身體彎折成‘大蝦’般一個絕對不會舒服的姿勢。
而直到此時,這名地下異族小孩子纔回過神來,下意識掙扎。不過雙方只是稍稍較勁,地下異族小孩子便意識到自己在力量上處於徹底的劣勢,漸漸安靜下來,彷彿已經認命。
希克斯可無暇揣測懷中異族的心思,且因爲此番舉動,已經不敢多做耽擱,匆匆而退。當然沒敢回到藏匿昏迷矮人的地方,而是隨機另尋一處山洞暫避,等待可能的追兵出現。
可進入山洞沒幾步,希克斯便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待定住身形和視野,雖然周圍一切都沒有變化,卻總覺得哪裡大大不同。緊接着,一個細細小小的聲音從腋下傳出來。
“請問,您是生活在地面世界的矮人一族嗎?”
希克斯猛然低頭,驚訝問道:“你會說矮人語言?”
“可以這樣理解。不過,請……請平復您的情緒,這大概算是我會說矮人語言的條件。”仍舊被夾在腋下的地下異族小孩子回答道。而後半句,顯然有幾分吃力。
“平復情緒嗎?”希克斯喃喃一聲。相比於可以交流,這顯然是個太過簡單的條件。不過一旦將驚訝的情緒壓下,希克斯便不由自主的思考起來,並皺起眉頭。
之前爲了防止喊叫,捂住對方嘴巴的手可是用了不小的力氣,對方不應該還能說話纔對。而且這兩句話間,手也完全沒感受到對方嘴巴的動作,那麼這突然而來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我會盡量注意情緒,而現在,我問你答。不要大聲喊叫或是其他讓我起疑的聲音。否則後果你明白。”
“當然。”地下異族小孩子十分冷靜且識時務的模樣。
“那麼先來個簡單的。你叫什麼名字。”
地下異族小孩子稍作遲疑,在感受到身體上的束縛加力後,磕絆回答:“小……小雜種。”
確認這聲音並非來自對方的嘴,希克斯再次感到詫異,當然是很輕微的那種,接着又生出疑惑。知曉‘地表世界’與‘矮人一族’兩個詞彙的存在,不該是這種名字纔對。淡淡輕哦一聲,她靠坐在洞穴側壁,掃了眼外面的情況,這才繼續道。“這可不是個好名字。你最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似是完全理解了對方的疑惑所在,名爲小雜種的地下異族開口娓娓道來。
“我本是一個大族羣族長的私生女,但是因爲鱗片雜色,我的情人母親被懷疑不忠。我便也獲得了這樣一個名字。之後我只展現出一環的水系魔法天賦,不僅加重了這個懷疑,還讓情況更爲糟糕,母親被懷疑自甘墮落與不會魔法的下等族人有染。之後,我們母女便被父親關在族中雜物倉庫內,與外隔絕,成爲普通雜役的存在。而我也得以從那些故紙堆中,瞭解了地表世界。包括伊扶森神權國,還有矮人,神之寵獸等等。原本我一直當做這些是某位先輩編的幻想故事,直到親眼遇見了您。”
希克斯對地下異族內的文化與習俗毫無瞭解,雖挑不出紕漏破綻,卻也不至於輕信。但信與不信,釋放對方都是個不錯的善意回饋,同時追問道:
“這麼說,你是個母的?另外你爲什麼還叫那位族長父親?這麼瘦小,是孩子還是被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