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飢餓感與藥癮倒計時的交相逼迫之下,林克先生用理智稍稍推演,便很簡單的屈服了。堅持下去不過是平白遭受幾番痛苦,而結果並不會改變,畢竟敵我雙方對時間的緊迫程度完全不同。
無所謂尊嚴,無所謂強迫,只要舒舒服服的活着,有青霧藥劑喝,還有什麼不滿的呢?家裡與石室內又有什麼分別?如此安慰反覆着自己,卻並不能完全忘卻對被迫失去自由這種情況,軟弱妥協自欺欺人的事實。
甚至不用外面的人多說一句話,便替人家想好了理由。這樣的念頭讓林克先生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而面對一個比預想中軟弱無數倍的自己,屈辱與憤怒混合並伴隨着少許的解脫感。就彷彿是經過期末考試的學渣,面對一個比預想還低的成績,不甘心、自責與許諾未來如何之後,心底深處仍舊會有一種渡過難關的慶幸。
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答應了那個酒吧管事的建議,與酒吧合作開設小作坊,也比此刻的境地好處許多。
長長的嘆一口氣,將一切無用的負面情緒與繁雜的想法拋諸腦後,林克先生坐到工作臺前,擺弄沒幾下,卻又直愣着眼睛發呆,思路不由自主的猜測起對方的身份。
起初感覺被跟蹤,也曾亂七八糟的瞎排查了一陣,但既無這方面經驗,又缺乏想象力與縝密的邏輯,便不了了之。而加上三天前的入室盜竊與這次的突下狠手,以及製造石室的成本與想法,已經能夠排除一部分可能性,卻仍舊毫無頭緒。
暫時以最大嫌疑者——那間酒館,爲懷疑對象,那麼就需要解釋一個問題,青霧藥劑作爲魔癮藥劑的一種,存在飲用門檻,市場份額十分窄小,與那些氾濫成災的酒精飲料沒法比,就利益上來說,未必值得。
如此說來,或者是外面的人找到了降低飲用門檻的辦法,或者乾脆就是個同樣喝青霧藥劑上癮的可憐蟲。
只盼望着學校或血爪軍巡邏隊那邊察覺到自己無故失蹤,能夠派出人手搜尋,不過考慮到冬末時候,大批人員失蹤領主府也毫無反應,想來也不用多做指望了。
用剩餘的材料製作兩瓶青霧藥劑,塞緊瓶口後放在傳送鐵籠內,盯着等了半天也每個反應,無奈搖搖頭,抓幾個水果吃下,然後回到小牀睡覺。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飯菜香味傳來,林克先生悠悠轉醒,發現傳送鐵籠裡卻是一份正宗的紅中餐館特色菜:牛肉土豆蓋澆飯,肚子頓時造反似的響起來。
一頓狼吞虎嚥之後,這纔看到旁邊的另一個金屬筒,展開內中紙條,仍舊是簡單的一段話。先是對如此粗魯行徑表示歉意,接着稍稍放寬了食物與青霧藥劑的兌換比率。
林克先生微微皺眉,察覺到對方態度的軟化,而回想自己這一天來的表現,並不能與‘態度強硬’掛上邊,只是上交青霧藥劑的時間大大延遲。那麼可以肯定,外面的人並無時刻監視石室內的手段。不過又是一聲輕嘆,知道此種情況又能如何,還不是老老實實做事。
彷彿是迴應這種想法,傳送鐵籠內一陣淡淡的光芒閃動,大量穀物水果等原材料如瀑布一般落下。林克先生又是一驚,這光芒閃動的樣子,可是八環強者的標誌,但稍一深想便弄得透徹。附中食堂的原材料口也是氣系八環強者在負責運輸,這根本就只是個活計,並不能說明對方背後有個氣系八環強者撐腰。
就這樣,沒日沒夜的,林克先生開始生產青霧藥劑的苦逼生活,期間與外面的人做了少量的溝通,獲得了少少幾項福利。比如擴大通風口,增加換氣效率,更豐富的食物,一些解悶的小玩具與化學教材。不過當林克要求弄來個女人泄泄火的時候,外面的人整整過了兩天才給出答覆:‘小女孩可以嗎?’
林克先生並非特殊興趣者,看到這樣的回覆頓時興趣大減,沒胸沒屁股玩個蛋?不過這信息背後透露出的情報更讓他在意,外面的人應該不止一個,而其中氣系魔法師的水平顯然不怎麼樣,小孩子與成年人的體重差別雖然不小,但對於六環七環的氣系魔法師來說,也不是一項需要斤斤計較的條件。
半是試探,半是真的憋得難受,林克先生同意了這個替代方案,並在三天後受到送進家門的快遞包裹,一個半人高成年人絕對進不去的小鐵籠子。林克先生又對原先的判斷拿捏不準,也許外面的人只是怕自己藉機逃脫而已。
在勉強使用的同時,懷着萬一的希望,也做了一些詢問,但得到的結果並不讓人滿意。這只是鳥喙鎮西邊日漸擴大的貧民窟內,一個稀裡糊塗被父母賣掉的可憐小傢伙,不僅通用語差勁得很,對鳥喙鎮內的情況更是一無所知。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就讓林克先生稍稍有些難以抉擇。外面的人明確表示,若是先生以後還有需要,不如將小傢伙留下,若是不需要,就塞進籠子,而傳送出來之後,以防萬一,小傢伙必死。
餘光在抱膝縮於牀角的小傢伙身上掃一眼,終究還是將其留了下來。卻並非是憐香惜玉,或者人文主義發作,思考到生命無價這種奇談怪論,只是考慮到傳送一個人下來並不簡單,這個完蛋之後,下一個誰知道要等多久?
卻也不能怪林克先生拔O無情。首先這種長期營養不良的小孩子就和柴火棍差不多,又黑又瘦,並不吸引人。其次,此方世界還存在奴隸制,以最普遍的價值觀衡量,人命並不算個事情。
生活就此平穩下來,重獲自由的希望越發渺茫,絕望之下林克先生甚至於開始覺得一絲安逸,畢竟比原先單身漢自己照顧自己那種亂糟糟的生活還舒適許多。吃喝不用自己辛苦準備,還有個小傢伙主動洗衣收拾屋子,並且能夠對其肆意發泄O欲與怒火。
而隨着生活上的漸漸適應,情緒不再劇烈波動,工作上也取得了一定進步。畢竟謂熟能生巧,不斷的幹一件事情,再不開竅的蠢貨,也會總結出一些經驗,更何況是能夠進入七環的魔法師。不過隨着效率提高,產量擴大,林克先生自己的藥癮也隨之水漲船高,頗有一種‘愛咋咋地,喝死拉倒’的光棍氣勢。
不過這一切隨着空氣中的一陣扭曲,發生了改變。正在配置藥劑的林克先生忽然聽到小傢伙驚恐的尖叫,正想着如何懲戒一番,便聽到了一個略帶奇怪口音的通用語問好聲,轉過頭去,卻看到一個帶着綠面具披着黑斗篷的矮小人影。
顧不得猜測來人身份,全力溝通火系魔法媒介,延伸至來人體內,稍稍有一些滯澀,判斷該是四環左右,三五個呼吸之間就可以置其於死地,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問道:“這麼長時間,你們終於肯露面了?”
對方顯然略有遲疑,這才說道:“先生您誤會了。我並非外面那一夥。而您這情況難道是被囚禁?”
林克先生還沒完全瘋掉,理智尚存之下,很快就這句話做出一個最淺顯的猜測,一臉期待的問道:“你是來救我的?”
又是一陣遲疑,對方纔回答道:“我只是調查青霧藥劑的來源,現在目標達到,準備回去交差。如果獲救是指將您傳送出去,這並不在計劃之內,也非我能力可及,但我願意將這個請求傳達給我的師傅。”
沒來由的,林克先生心中浮現一種熟悉感,這口音與這種條理清晰的說話方式似乎在哪裡遇到過,細細去想,已經被青霧藥劑泡爛了的大腦又給不出具體答案。
“那麼就拜託您了。”
“不用客氣。”
見對方似乎要傳送離開,林克先生趕緊又道:“先別走,至少與先我說說外面的情況。我已經不知道多久沒出去了。”
對方盤坐於地,“您想知道什麼?”
“外面的人是誰?”
“外面暫時只是幾個街面上不入流的混混,負責看守。至於幕後的老闆,我也只是遠遠看過一眼,是個十四多歲的藍頭髮男人,至少六環,我沒敢接近,也沒敢詳細打聽。只知道是最近鳥喙鎮新形成的一股地下勢力。”
林克先生點點頭,卻從這一長段話中聽出嗓音有異,眉頭一皺,問道:“你是個小孩子?我是不是認識你?”
“抱歉,由於戒條的原因,我不能透露身份,也請您不要再問。”說罷頓了頓,對方扭扭身子似在感覺着什麼,然後語氣輕鬆了許多,又道:“而且相信您也有更多比這更在意的問題要問吧?”
林克先生皺眉沉吟片刻,問道:“青霧藥劑在外面又是什麼情況?”
“很貴,大家都搶着買……”
“等等!”林克先生豎起手打斷,“你是說‘大家’?難道人人都可以喝?”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那麼市面上每天有多少青霧藥劑出現?”
“這個……我不知道。”對方搖搖頭,兜帽側面露出少許灰色的頭髮。
“十瓶?”林克從工作臺上拿過一個大瓶子晃晃。
“每個酒館還有紅中餐館,以及其他幾個店面,每家每天進貨都不止十瓶。”
“價格呢?”
“像這樣的瓶子,大概五六銅幣。”
事情的大概已經顯而易見,外面的人也不知撞了什麼大運,居然可以解除青霧藥劑原漿的毒性,且稀釋後還能夠保持一定的上癮性,幹着勾兌的勾當並大賺特賺。
一陣鬱悶不忿之氣再次從心中升起,林克先生喘着粗氣,啪的一聲將瓶子摔得粉碎。綠面具的怪人無動於衷,倒是角落的小傢伙一陣哆嗦,將身形縮得更小了一些。
“若是沒什麼其他問題,我就回去了。我可不會配藥,若是被發現,小命不保。”說着卻又轉頭瞟了角落的小傢伙,留下這樣一句話便消失不見:“這次會面十分緊要,我希望您可以小心謹慎一些。”
林克先生先是一呆,想明白之後對着牆角那邊擡起手,就要運轉火系魔法媒介將之化作一灘爛泥,但轉瞬間卻是微微一笑,饒過小傢伙的性命。難得的清醒時光中,及時想清楚了利弊因果。自己會配製原漿,怕個吊,再怎麼樣,外面那羣人也得伺候着,只是舒不舒服的問題。
即使從小傢伙這裡泄露出這次會面,外面的人做出埋伏。若不想援救,還是這個帶着綠面具藏頭露尾的四環雜魚自己來,倒黴死在這裡又與自己何干?若是其身後的大人物親自前來,又何懼埋伏,泄露與否更是無礙。
不過兩個人都想多了,小傢伙真的只是個可憐蟲而已,進來的時候稀裡糊塗,並沒有被交代什麼事情。所以當三天後,綠面具再次出現的時候,外面的人仍舊無知無覺。
“師傅開出了救援您的條件。”
林克先生眼睛微眯,對此並不意外,有了重歸自由的希望,一切思路想法又有不同,三天時光裡,做出諸多設想的同時越發覺得石室內憋悶,出去的心情越發急切,不過綠面具接下來的話卻大出他的預料。
“那便是公開配方。”
“這……既是我想公開,別人也未必看得懂吧?”
“師傅也考慮到了這方面的情況,特意讓我送來的一本有關化學實驗的新書,還有部分化學實驗器材。”綠面具一邊說,一邊從斗篷下面拿出各種東西,擺在地上。“十天之後,我再來最後一次,若不能得到明確化學方程式表述的配置方法,恐怕您就只能在這裡呆一輩子了。”
“這還不是要配方?”
“待救您出去後,您可以親自證實這東西是否公開。”
這其中巨大的利益,即使是傻子,看了外面那羣人的運作也會明白。更何況是一個能教出這樣徒弟的人。呆愣良久,林克先生才問道:“爲什麼?你師傅是神經病嗎?”
“差不多。咳咳……我的意思的,我只傳達,不知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