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時候,在血紅色的落日餘暉中,焦明遠遠的再次見到了那個輪椅上的老爺子。依舊派頭十足的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薇拉和他說了幾句話,依然沒有得到什麼回答,然後拿着木勺一點點的餵飯,老頭子卻是知道吃了。
這種近似本能的吃飯難免會漏出來,薇拉似乎很有經驗,木碗就端在老頭子下巴下面,飯粒一顆也沒灑在老頭子胸口。
焦明看的竟然是鼻子發酸,卻是想起了自己在地球的父母親人。
“想家了?”冰蓮就坐在焦明身邊,此時雖然是野餐,但是人們依然按照各自的身份聚在一起吃飯,只是原來的桌子變成了一個個篝火。
“一點點吧。”焦明並不覺得想家有什麼丟面子的,但是對新老闆說自己還念舊公司終究是有點彆扭,緊接着便解釋了一番:“但是說實話,在地球雖然安逸便利,卻也不會白送六個女僕給我。而且想也是白瞎,難道還能回去不成。”
“一直沒有問你,你在家鄉結婚生子了麼?”冰蓮把碗底的一點兒殘湯喝盡,這頓簡單的晚餐算是吃完了。
“應該沒有,在穿越前後的記憶都有點模糊,而且我在家鄉也不是受女孩子歡迎的那一類。”焦明一直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穿越的,不會是不小心摸電門了吧?在地球最後的記憶就是在臨近畢業的時候,趕場一般去各個用人單位面試。
“那你對未來的夫人有什麼要求呢?”
“啊?”這個問題讓焦明始料不及。“怎麼問這個?”
“算是介紹對象吧。”冰蓮表情平淡,面上卻被篝火染出紅色。
焦明一直以爲介紹對象是中年大媽們的業餘愛好,卻沒想到這個世界的一個小姑娘也會說出這種話來。
“結婚生子很普通的事情啊。”焦明的反應反而讓冰蓮奇怪起來:“難道在你的家鄉結婚這種事還有什麼忌諱不成?”
“當然不是。”焦明連忙否認。“只是這些年結婚年齡越來越大,我如果還在地球的話,還可以單身浪好幾年呢。”
“那就隨便你吧。”焦明的解釋在冰蓮聽來自然理解成了暫時不想考慮結婚。此時天色已經全黑了,冰蓮起身就要離開:“我去休息了,你也早點睡,不要像來時那樣黑白顛倒了。”
“等等,我還有事情想問你,再聊一會吧。”
“你問吧。”冰蓮坐了回來。
“給我講一講鱷魚領爲啥不太受歡迎的樣子。”見冰蓮沒有拒絕,焦明自然問出了最好奇的問題。
“這可說來話長了。”以此作爲開場白,冰蓮講起了鱷魚領的歷史。在聖科頌時代,魔法剛剛興起,遭到了舊貴族和古宗教的抵制,而鱷魚領人天生的水系魔法天賦作用下,出現了很多戰士,畢竟高速癒合要比魔法更容易接受一些,鱷魚領的戰士一族很快就成了剿滅魔法師的先鋒。
“作爲戰敗的一方,受到些制裁也在所難免。”焦明很快就總結出了大概,現在魔法師當道,當初的那些敵對勢力自然是失敗了。
“這裡的失敗者只有死路一條。舊貴族被屠盡,那幾個古宗教也灰飛煙滅。”冰蓮反駁道。
“那你們是……”
“在戰爭的末期,先祖叛變去了魔法師陣營。”
“這……還真是沒想到。”
“就這樣,我們鱷魚領人手上既有魔法師的鮮血,也有叛變者的污名,一直沒有被主流社會接受。”冰蓮說的輕描淡寫,但是其中蘊含的不服不忿幾欲噴薄而出。“在南方富饒地區早就普遍使用的魔化土壤,在我們鱷魚領只有我親自去釋放,因爲我們僱傭不到願意來鱷魚領工作的魔法師。”
“多給工資也不行?”焦明不相信幾百年前的舊事能夠讓人如此執着,想想地球上的事情,二戰時期,各個國家之間都可以說有血仇,幾十年過去了,去霓虹工作的鐘國人多了,在美國工作的霓虹人更多,即便是德國也不能說一個工作生活的猶太人也沒有吧。
“因爲僱用不到魔法師而窮,越窮越僱不到人,幾百年如此循環下來……”冰蓮咬着嘴脣,說不下去了。憤怒,迷茫,無奈還有一絲絕望都混雜在一起,壓在這個年輕的領主繼承人心上。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焦明拍了拍冰蓮的肩膀。
“真的會好起來麼?”
低頭看看坐在自己身邊的少女那單薄的身影,焦明心中自然是有些憐惜的,但是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去安慰她。一切真的都會好起來麼?誰也不知道,越來越糟糕的情況反而比比皆是。焦明無法把這樣的回答說出口。
焦明右手扶着輪椅,斷肢配合着一擰身子,翻身坐在了冰蓮傍邊。
“你怎麼下來了?”
“轉過身去,背靠背。”焦明指使着冰蓮動作,很快二人便背靠背的坐在一起。“你是個聰明的女人。你若是較真兒的問會不會好起來,我也只能回答不知道。未來會怎樣,誰也不知道。但是不論遇到怎樣的困難,我們就這樣互相依靠着,都會捱過去的。”
焦明感受到冰蓮把腦袋也抵在了自己的背上,輕柔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安心多了。謝謝你。”
……
此時臨時營地裡除了幾個守夜的苦力之外,人們都回帳篷睡覺了。兩人完全被安靜的夜色包圍,只有篝火的噼啪脆響夾雜在四周的蟲鳴聲音裡。天空之中繁星點點,竟然是五顏六色的,卻是沒有月亮,焦明第一次發現這裡的星空竟然和地球如此不同。
“你覺醒了四環的氣系魔法天賦,我本來應該爲你高興的,可是我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反而有些擔憂害怕。”短暫的沉默過後,冰蓮再次開口了,一邊說,一邊給篝火添了幾根柴,還扭了扭身子讓自己更舒適些。
“爲啥?”
“這幾百年裡,有其他三系的高級天賦的人,我們鱷魚領也是層出不窮。但是最終他們都離開去了南方,而且一個也沒有回來。”冰蓮聲音中透露着淡淡的哀傷。
“這都是人才啊,咋就輕易放走了?”
“百多年前的一位先祖也曾經挽留過,但是手段激烈了些,最後的結果很糟糕。所以留下遺訓,來去自由,不作干涉。”
“能有這樣的決斷,你的這位先祖也是個人物。”
“我代表我的先祖接受你的誇獎。”冰蓮接着便說道:“但我是不會讓你來去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