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爾墨勒立刻重視起來，詳加詢問，聽青蟲說完卻也沒有大驚小怪，只是讓其繼續幹活並將收錢的工作交託他人，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攤位。
此方世界半奴隸半封禁制度之下，利爾墨勒這羣小傢伙在鱷魚領之外算不得什麼，但回到主場之後，能發揮出來的能量已經足以將鱷魚領翻個底朝天。且不說直屬上司冰蓮是領主繼承人，其本身也是各大家族的直系繼承人或者天賦卓越的旁系子弟。用個不大恰當的比喻，以一個非洲小國爲例，排除殖民與經濟等一切外部因素，境內各大將軍與政要的下一代聯合起來，便是利爾墨勒等人如今的情況了。
甚至不用回家找人，利爾墨勒只是在喧鬧無比的石臺區逛了半圈，便找到了自己家族中不甚上進而被放任自流的某個遠親叔叔，問清楚了有關紙幣鐵幣還有銅幣的一切。
“知道逆向兌換的渠道嗎？”
這個年過三十，卻只有三環魔法戰士眼神頓時飄忽起來。不論是環數，亦或家族地位，甚至是個人的氣勢，都因爲蹲姿而矮了半頭。在全面落後的情況下，面對這個不想回答的問題，表現得幼稚無比，讓人懷疑這麼多年都活到什麼身上去了。
“你若不想說便算。”利爾墨勒也不多廢話，作勢欲走，卻果然收到預想中的效果。
“大小姐您等等，我也只是聽說而已，這不是怕誤了您的事情。”三環魔法戰士伸手想去拉扯，卻在利爾墨勒回頭的瞬間尷尬地收回爪子，壓低聲音道：“娛樂中心這一年多的時間裡，紙幣兌換率三天兩頭的提高，從一百到現在的二百五，早就有人打這方面的主意，不過單單是因爲頂替官方渠道私自高價兌換，就已經殺了好些人，甚至白木家一個六環都被拍碎了腦袋，小的實在不敢去趟這個渾水。”
這樣的結果讓利爾墨勒心頭微震，暗道還好謹慎，沒有衝動地直接用比官方兌換率略高的價格放出紙幣，表面上卻只是讚道：“算你聰明。”
“小的不敢隱瞞大小姐。大家都猜測今年的秋收慶典當天，官方的兌換比可能是一比五百，而之後大概是一比三百，所以都想出手紙幣。最近有人在以一比一千的價格反向收購，小的遇到那些人也都是繞着走，至於後面站的是誰，根本不敢亂打聽。”
“一比一千？”
“正是這個價！不過小的猜測，中間應該還有幾層剝皮的，所以若是找對了人，應該可以六七百。”漢子解釋道。孩子們餐飲攤位的聲勢頗大，他顯然已經從對話間猜到了自家大小姐遇到的問題。
利爾墨勒不置可否，只是擺擺手打發此人，返回攤位的路上，遇見同樣一臉嚴肅凝重的黑石。二人互看一眼，便猜到對方大概與自己一樣，是以彷彿打啞謎一般，黑石開口道：
“八百五。”
“一千！”利爾墨勒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黑石微微嘆氣道：“看來是我家的子弟更不成器一些。”
能夠提供更低的價格，自然表明在這趟渾水裡陷得更深，而經過一年的殺雞儆猴還這樣不知好歹，修煉的時候懶如豬，遇到這種事情跑得勤，當然是‘不成器’。道理是這樣沒錯，但這樣的話從一個是十二三歲的少年口中說出，總顯得過於老氣。
“現在你有什麼辦法沒？”利爾墨勒繼續問。
黑石搖頭，“與大家一起商量吧。”
由於人員分散，全部召回費時費力，且大家相處已久，誰是笨蛋誰能出主意早就心知肚明，所以這次的討論會只有六人蔘加：黑石、利爾墨勒、小沃倫以及另外三個腦袋不錯的孩子，閃鱗這樣只會攪事的傢伙當然被排除在外。
第一個方案無疑是止損，不再接受顧客用紙幣付賬，不過有人作出反駁。按照其打聽來的信息，在娛樂中心用紙幣消費天經地義，焦明老師最初建立的烤肉攤便是收取紙幣的，而黑苔等人拒收紙幣也不過是這小半年的事情，且打架無數場。衆人想了想，決定暫時擱置。
第二個方案的核心則落在飛火戲劇團上，說服或者用拳頭‘說服’他們收取紙幣發售門票。但很快再次被否，首先戲劇團走南闖北，這麼好說話又傻的話，根本挨不到鱷魚領。其次有多讀家族史的孩子表示，上一支來鱷魚領的戲劇團還是百多年前，且沒能離開鱷魚領，這次若是鬧得不愉快，怕是下一個戲劇團還要等百年。且現在鱷魚領正在擺脫愚昧落後的形象，積極融入南方文明世界，還是不要做得太過分爲好。
第三第四個方案接連被否，直到小沃倫提出的第五個方案讓大家遲疑起來，那便是直接找上娛樂中心的幕後老闆，紫羽女士，說明情況後撒嬌賣萌，下不爲例地實現一次逆向兌換。這樣雖然藉助了長輩的力量才讓後輩們觀看了演出，但總體來說大家的努力有目共睹，應該不會被認爲是‘從家裡討錢帶兄弟們玩樂’的性質，避免顏面受損。
又討論一會，爲這個方案的細節做了一些補充且無人想到其他更好的辦法，六人決定就這樣辦，包括閃鱗在內等幾個最討人喜歡的女孩子被召集起來，直奔紫羽女士的住處，撲了個空之後經人指路，又趕到長藤鎮中心的治安局。
“你們這些小傢伙，不去玩鬧，卻來找我，定沒什麼好事。”紫羽女士被一大羣孩子圍住，笑着如此說道。幾個小丫頭按計劃陳述情況，並在最後瞪大了淚汪汪的雙眼看着紫羽女士，意思明確，不答應就哭鬧。
紫羽女士本想找個理由敷衍過去，畢竟一年的時間已經讓她概略地體會到貨幣制度中的可怕之處，明白這種惡例即使是自己也開不得，定然無法向那些本就因短視糊塗而懷有異心的老傢伙交代。但這短暫的遲疑已經讓爲首的小傢伙們掉下淚來，嚎哭聲漸起之下，紫羽女士顯然有些招架不住，摸了摸附近幾人的腦袋，笑道：“你們這些小傢伙真是……”
“求求您了……”幾個小女孩齊聲，哀如啼血。
“好吧，別哭了。聽我說。”紫羽女士雙臂虛壓，只因想到這羣小傢伙的特殊之處，靈光一閃之下有了解決辦法。“你們五人一組，每組從學校的學生裡面挑出十人，組成一個小團隊，每個小團隊明日黎明之前上交一份報告，內容就是關於紙幣的作用。若是總體讓我滿意，那就爲你們破例一次，且哪一組寫得最好，額外獎勵頭等席門票。不過提醒你們，若是發現存在互相抄襲的情況，就休怪我無情，記住嗎？”
閃鱗如墜霧中，根本沒聽明白，特別是紙幣的作用，難道除了坑人之外還有其他？剛想再問，卻感到身後利爾墨勒的暗示，也不再多言，帶頭答應下來。衆人自然附和，然後在紫羽女士的愛憐目光注視中魚貫離開治安局。
如何培養下一代是所有領主們頭疼的問題，能順勢出此下策，紫羽女士雖然煞費苦心，多白幾根頭髮，但也證明其本身至少算是中上之資。畢竟原本只要拳頭硬，能夠打打殺殺就能坐穩椅子的時代顯然已經過去，如何更加有效的調動下屬與領民勞動，然後如何低成本又無痛的抽取這些財富，纔是新一代統治階級應該作爲基本功學習的東西，紫羽女士也許不能理解得這樣深，但多年的治理經驗已經讓她隱隱的有所體會，加上從焦明處得來的一些知識，更是加深了這方面的認知與重視。
而閃鱗等人作爲鱷魚領下一代的統治班子，又是諸多冥頑不靈者的繼承人，若是能夠直接改變他們的想法，灌輸新的統治理念，自然事半功倍，省卻諸多麻煩。畢竟若是自家兒孫信了這一套，不同意又能如何，打又打不過，說又說不通，而自己終究是要死的，家族的未來屬於新一代，所以老糊塗們唯有選擇沉默。
而反觀大孩子這邊，返回的路上便迅速拉幫結派成一個個五人小組，畢竟遠近親疏是本就存在的事情。只說閃鱗與利爾墨勒兩人，理所當然地黏在一起，還不忘惋惜小詩妹妹不在身邊。而給利爾墨勒留下一定印象的青蟲自然成爲下屬小弟，順帶着另外四人也跟進來。
“這些小傢伙有什麼用嘛。”閃鱗心直口快，當着十個小孩子的面就這樣直接抱怨出來。
利爾墨勒輕拉閃鱗衣角，然後對着小孩子們笑笑，這纔開始耐心地詢問大孩子們離開這段時間內，鱷魚領發生的各種事情，小傢伙們的日常生活以及見聞。閃鱗抓抓頭髮，有樣學樣，詢問家族剛剛配發的小小貼身女僕，但遺憾的是，女僕教育是封閉式的，一身小號女僕裝的小蘿莉一問三不知，差點哭出來。
“你就別爲難小妹妹了，問些家族裡面的事情，她應該會知道。”利爾墨勒笑着解圍，而小女僕果然猛點頭。閃鱗撇撇嘴，依言而問，小女僕立刻滔滔不絕的講起來，顯然是特意做過功課。
安撫好閃鱗這邊，利爾墨勒開始動筆，一邊寫一份類似調差問卷的東西一邊對另外三人與十個小孩子吩咐道：“一會你們就守在櫃檯這裡，對每個過來結賬的人都把這些問題問一遍，將結果記下來，若有嫌煩不想答的……”
一個身高不輸給黑石的男孩子接話道：“用拳頭勸他們耐心一些。”
“正是如此。”利爾墨勒滿意的點點頭。
待五個問題的問卷寫完，斷鱗終於在青蟲的勸說下鼓起勇氣，把自己那個不靠譜的渠道說了出來，卻不想閃鱗立刻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狀，叫道：“對呀！我們也可以這麼辦！然後就在那邊兌換紙幣的櫃檯旁邊開一個新的兌換點，當然要比正式價低一些。”
“你別添亂！這絕對不行。”利爾墨勒輕叱一聲，一臉無奈，然後轉過頭來柔聲問道：“多少紙幣換多少鐵幣？收錢的那個又是誰？放心，我不會告訴大人們的。”
事已至此，斷鱗也放開心思，一五一十將所知道的都回答出來。
閃鱗顯然知道被提起的那個人，一半嗤笑一半驚歎道：“那老混蛋居然還有這個腦子？”言下之意中不難判斷，閃鱗雖然聽從了利爾墨勒的告誡，但心中還在爲機智的自己點贊。
利爾墨勒則是心算比價，拋去小姑娘逞能自添的一枚鐵幣，折成銅幣之後居然低到一比七百五。接着猛然想起治安局裡面紫羽女士等人嚴陣以待的樣子，心中生出幾分涼意，斷鱗的二爺爺恐怕在劫難逃了。
“不必擔心，若是明天拿到銅幣自然最好，若是拿不到，也沒關係，我們一起向學校建議讓收到紙幣的同學也算完成作業，畢竟這不是你們的錯。”利爾墨勒掩飾住一絲悲哀，柔聲安慰。
“二爺爺對我們可好了，他不會騙我的，明天一定……”斷鱗說着說着，只覺得無限委屈，泣不成聲，當然還想不到二爺爺的命運，只是青蟲與利爾墨勒姐姐的態度顯然都是在否定自己的行爲。
這下子大家都有些無措，哭泣的小女孩總是有一種無形的殺傷力，利爾墨勒輕輕抱住斷鱗柔聲安慰，同時一擺手，驅趕餘下發呆的衆人開始辦正事。
此時若存在時鐘，便可以知道時間剛過晚上十點，運行稍有遲滯的燒烤攤子漸漸恢復正常，而秋收慶典前夜的這場狂歡仍舊沒有止歇的跡象。
安撫好了斷鱗，利爾墨勒拉着小姑娘來到櫃檯，卻見到黑石也在對結賬的顧客問東問西並記錄下來，頓時笑道：“沒想到你也記得焦明先生的辦法。”
兩年前的這個時候，焦明曾經對鱷魚家北方城堡莊園附近的自然村進行了一次小普查，並借用小傢伙們一天，調查問卷這種形式由此被少數幾個早慧的孩子學去。
“彼此彼此。”黑石同樣微笑，續道：“說起來，我們這樣不算互相抄襲吧，你的那五個問題我可都聽見了。”
“當然不算。”利爾墨勒毫不客氣地拿過黑石手中的問卷，建議道：“不如我們將問題整合一下，也省的被顧客抱怨。”
“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