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 科技大展
這次,我們是以M國企業的科技代表的身份,來到日本東京,參加這裡舉行的“國際量子理論應用科技大展”。
所謂的科技大展,主要的展品,都是實用性商業性很強的東西;但是“量子理論”應該說是相當前沿,暫時還是相當難以直接運用的領域。所以,這次的展覽,其實更是一種各大研究所贏得企業資金支持的“展示平臺”。簡言之,這是賣科技期貨。
更微妙的是,這裡的展品,都會表現得自己的成果非常神奇,非常了不起;但是卻不會告訴你實質性的東西,因爲那是自己的底牌。只有確定你給了錢,纔可能把那些底牌亮出來給你看看。
而作爲參展的研究所,既是爲了後續研究資金,更是爲了瞭解對手們跑到哪裡了,所以這又是一場科技競賽。
而我們,作爲顧客,來這裡,其實又是想不花錢,就弄到好東西的關鍵資料。這就更加微妙了。
看到這裡來來往往所謂的企業代表,我不禁啞笑,都是熟臉孔。這年頭,個個都想做無本買賣,個個都想穩賺不賠,結果都是零和博弈,個個都得空手而歸。
恐怕舉辦方也老早地就把我們的資料發給日本方面研究所。至於其他國家的參展商,自然什麼關鍵資料都沒有帶來,什麼關鍵人物都不會來參加。他們來這裡,只會提供一些科幻片一樣的視頻資料,展示一下可能實現的東西,有興趣需要直接去該國參觀。
我只是眼睛這裡掃掃,那裡瞄瞄。看到的大多數不就是“量子鍾”“量子溫度計”“量子節能片”“量子***”“量子骰子”;最了不得的,不過就是“量子計算機模型”。但是我知道:量子計算機使用的是比傳統比特存儲能力高出許多的量子比特,但是量子比特非常難以創造出來,因爲這需要多種粒子共同組成網絡。而這個研究所只能夠一次性將 12 種粒子纏連起來。真正要實現量子計算機,至少需要將這個數字增加數十倍甚至上百倍。更重要的,這就是M國的研究所,還需要我幹什麼?
所以,一看到這情形,我基本就已經在腦子裡寫好了報告。
但是,沒想到希娃卻很認真,不僅一直在旁邊問這問哪,還到處拿參展研究所的資料。看展廳還不斷記筆記。
我突然想到了自己當年第一次出任務的事情。當時也不是什麼大活,不過就是去參加一次打印機大展。當年的熱升騰打印機就算是高端的東西了,帶我的老科探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只顧和美女搭訕。而我卻像進了大觀園,到處拿資料,到處問人家問題,還記筆記。
現在想想,自己真的是老了。
走了兩個多小時,感覺非常地累。累有時不是因爲工作忙,而是因爲工作無聊。
好不容易混到了吃中午飯的時間,展廳提供的飯菜很簡單,清一色的烏冬面和煎餃子,沒有其他選擇。看樣子是要宣揚國粹,卻不知這國粹,其實又是中國的國粹。很多外國人,都出了場到外面吃,我是圖方便,而且也喜歡麪食,希娃就有點高興過了頭。
我對着餃子大嚼,但是希娃居然有點慍怒,把手中的資料移開,看得出已經有點油漬濺到了上面。
我只好對着她尷尬地笑笑,並且找藉口跟她討好。
我知道像她這樣的人,平時在CIS總部鐵定是那種,面對不平一聲吼——“臭小子,不怕老孃一隻手就把你脖子卡斷!”的人。要不是衝着我跟她不是同僚,而且年紀稍微大了點,身子骨弱了點,她早就對我吼了。
“希娃,怎麼樣,你有什麼收穫沒有?”
聽我這麼認真的談工作,希娃倒不跟我追究了。而且用一種非常認真的,像學生一樣的態度跟我說:“柯菲,你怎麼看這兩個研究所的東西?”
我只好接過來一看,沒想倒這希娃還真發現了東西。
她居然把大量拿到手的資料,做了個詳細的平行對比。也就是說,同一實用功能的技術,並在一起,這樣子來比較。
而我只是看一下,M國目前有沒有相關研究,方向基本相同與否,零碎地去看那些展廳。甚至說老實話,我把太多的時間拿去看展廳裡,充當志願者的日本姑娘了。
我邊比較信息邊對資料進行了概括:“量子通信(也就是藉助量子傳遞信息),這本來就是很科幻的事。是由M國最早提出起理論的可行性,但是把它當戰略目標的,卻是日本。現在,中國和日本在這方面都取得了不小的突破。中國在量方面,的確是最驚人的,中國利用冷原子儲存技術,最早實現了具有儲存和讀取功能的量子糾纏交換,而後中國又不斷地把量子通信的距離從幾百米提高到近百公里。但是日本卻在質方面得到了突破,因爲距離越長,越容易受到干擾,而失去效用,日本卻開發出信號調節技術,可以把量子傳輸的成功率,從1%提高到61%。這樣的突破,使量子通信,真正成爲了可能。”
說實在的,如果不是希娃這樣耐心地去比對這些具體數字,我看到的時候,只會想一個問題:這是百年後的事,再說了,日本再努力,這方面也是趕不上M國的。
看來,具體任務落實了,而且得搶先一步,如果不知道其奧妙,那麼很可能這個領域,M國真要落後日本了。而如果我接受命令來這裡,卻不知道這樣的事,我鐵定要捱罵的。
我又把希娃拿到手的資料再做了一翻比較,希娃看我現在倒認真起來,也有點意外。
她笑着對我說(其實她笑起來,也是蠻好看的):“我就是怕自己來這裡,幫不上忙,沒有辦法寫報告,交差。看來我還唬對了。”
我只好尷尬地對她說:“是我疏忽,要不是你認真細心,我還真漏了重要的東西。”
沒想到希娃又冒出了一個讓我笑出聲來的問題:“到底什麼是量子糾纏?”
“怎麼,你都懂得找出關鍵了,居然不知道量子糾纏?”我真是有點驚訝了。
“我真不知道,要不你跟我說說。”
“你不是在讀什麼《量子理論大要》嗎?裡面一定有很詳細的說明。這可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我說。
“哎,別說了,那本書,我讀了很多遍了,真是一個頭兩個大。都是公式,都是理論,我怎麼讀都讀不進去。”
“哦,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們不是科學家,但是又要知道點這些東西,才能夠幹活。而我們幹活,又必須對這些東西有非常深刻的印象。那麼我們就必須找到非常形象又非常具體的表述。我跟你不同,我不會去讀什麼《量子理論大要》,雖然簡略,但是本來就不好懂,還讀簡略的,那不是更慘。我讀的是《量子理論趣史》《妙解量子理論》這樣的書。”
“原來如此!你說的書,就好懂嗎?”
“當然好懂多了,理查?費曼怎麼講的。知識,就是自己真切地去跟世界打交道。一個東西,你只知道名字,那不算什麼知識。真正能夠理解理論的人,都能夠做到深入淺出。無法做到淺出的,其實他什麼也不知道,都是糊弄人。”
“那你那書上是怎麼講量子糾纏的?”
“對了,你幹CIS之前是當警察的,對吧。我就用這個來打個比方。警察經常要抓逃犯,而這些逃犯往往也因爲非常警覺而總是換地方。在茫茫人海,要找一個人是很困難的。不過警察總是可以獲得一些情報:比如逃犯在某個城市,或者逃犯要去往某個城市。量子就有這樣的特點,因爲相對於我們的世界,非常微小,就如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逃犯。我們可以確定它的位置,就無法確定它的動量;確定它的動量,就無法確定它的位置。所以,警察到達逃犯所在的城市,逃犯已經離開;知道逃犯要去哪裡,卻不知道他會從哪個地方出發,走哪一條路,乘坐哪一種交通工具,自然也很難抓住逃犯。所以,警察會藉助與逃犯可能有關的人來分析。比如逃犯的親人或同夥,他們的位置或者去向同樣只能知道其一,但是隻要知道逃犯和他們有聯繫,密切相關,我們就可以作對應的分析。比如知道逃犯在中國,而逃犯的親人在日本,那麼我們就可以推測,逃犯想從中國跑到日本去。也就是說,雖然量子很小,而且我們無法準確地掌握它,但是我們卻可以利用它們之間的必然聯繫,拿它們來做通信工具。”
“是這樣的。但是你說的,我還是有點不明白。抓逃犯的確如此,而量子很小,我知道,但是爲什麼說確定了量子的位置就無法確定了它的動量呢?”
“這就是海森堡測不準定理(也譯作不確定性原理)啊?”
“知道。我就是覺得不可思議,不理解。”
“你逃犯都理解了,又有什麼難理解的。這東西微小到那個程度,比滄海一粟還不如,比海底撈針還難,怎麼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