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被人輕輕扯了一下,方恪回頭。是陌生面孔,一個略矮的清秀男修。
“方恪……“
聽到這個聲音,方恪略驚,隨即不動聲色的從告示前移開腳步。待到了無人處時,方恪探查了一番見四周無人,纔開口道:“絲蘭。“
那男修手上法決一變,露出的容貌正是絲蘭。
然而方恪卻是微微一怔。絲蘭整個人的變化,尤其是氣質上的變化,實在是顯著。他們與絲蘭由一開始的萍水相逢到後來也算是共患難。對於絲蘭,從一開始的遇見時的率直而且謹慎的人,到在妖府競選時那樣一次次被打倒卻又一次次爬起來的那種堅韌。但總體而言絲蘭很平凡,與一些女修相比,絲蘭就如同她的衣着一般是灰撲撲的。不引人注意。
絲蘭看向他的眼神,方恪一直都有注意,那是一種類似羨慕或者些微崇拜的眼神。他不知道絲蘭爲什麼對着他會露出這種眼神。但是絲蘭偶爾還有些迷茫的眼神證明她到底只不過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女生。
但是現在,絲蘭就像是在這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長大了。眼神幽深卻也透着前所未有的堅韌。整個人削瘦的不成樣子,臉頰微微凹了進去。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葉道友讓我轉交給你。”絲蘭手上遞出一個儲物袋,青色的儲物袋上繡着代表崑崙的雲紋。方恪接過儲物袋笑了笑,問道:“你們後來怎麼樣?”
絲蘭未看方恪,只是徑直低着頭,開始講述“那日,你突然從傳送陣中消失,我們以爲你出了什麼事,於是便找上了妖府,後來葉道友發現我們三人被妖府的人監控了起來,於是帶着我和田菁光躲開了妖府的追蹤。我和田菁光一入血脈星海便引發了傳承,但是葉於時不知爲何,沒有引發傳承。後來我們就一直在妖府之中躲避妖衛的搜查,葉於時決定進入妖府二層。田菁光也追隨葉於時而去,我是想要離開妖府,去找我阿嬤。”說到這絲蘭頓了頓,方恪看着絲蘭死死握成拳的手,眼神微變。還有壓低的聲音,無一不表示說話人如今處於極度壓抑自己的情緒中,這種情緒可能是憤怒也可能是悲傷。
而絲蘭用的追隨這個字眼也讓方恪眉梢動了動。田菁光‘追隨’葉於時而去。
絲蘭隨即又飛快的往下說道:“所以我便與他們二人分開了,葉於時就讓我遇見你給你帶個口信。讓你不要貿然進入妖府之中。“
“發生什麼了嗎?”方恪低聲問道。“你去看了你阿嬤嗎?”他知道絲蘭只有一個阿嬤彼此相依爲命。
“恩。”絲蘭擡起頭笑了笑“我進入妖府之中獲得了傳承阿嬤很開心呢,絲蘭一族的箭術沒有在我這一代沒落。”
“阿嬤真的很開心很欣慰。絲蘭一族以前可是以箭術出名呢。”絲蘭淺淺的笑起來,笑容燦爛不帶一絲陰霾。“阿嬤很開心。”
方恪立馬眉頭皺了皺,她在說謊。生硬的重複是說謊的表現,而且絲蘭笑的時候眼角一絲笑紋也沒有。她在假笑。爲什麼?
“到底發生什麼了?”方恪看着絲蘭的眼睛,又問了一次。
絲蘭笑着笑着便笑不出來了。看着方恪的眼半響才道:“我知道那日折斷了我弓的人是誰了,是冬青一族的人。冬青一族有那麼一些人不希望我進入妖府。進入妖府後,與我相呼應的血脈星辰不是絲蘭一族的而是冬青一族的。我激發的天賦異能,獲得的傳承是—天羅拳。”
方恪愣了一下,絲蘭有冬青一族的血脈?天羅拳不正是冬青結所用的拳法。
“後來見了阿嬤我才知道,我原來是冬青前族長的女兒,而如今的冬青族長是我的堂叔。我本名在族譜上是冬青絲蘭。”說的堂叔二字的時候,絲蘭的眼中好似有一團火在燃燒。那是強烈的恨意。令方恪有些怔忪的恨意。
“很俗套的謀權篡位,弒兄上位的故事。我就是那位遺留的女兒。阿嬤當年是帶着我用了母親的族姓絲蘭,在小小的村落隱姓埋名。結果一把弓箭暴露了我的身份。”絲蘭說着說着卻是平靜了下來。隱隱還帶着自嘲。
方恪沒有說話,現在說什麼都不對。沒有人能夠對他人感同身受所以也沒有發表意見的資格。絲蘭看起來已經自己做了決定她現在只是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而已。
“有人發現我的身份,於是阻止我進入妖府想要讓我直接悄無聲息的從世上消失。但是我遇見了你們,然後又進入了妖府。“絲蘭笑了笑。
“我現在的身份是冬青一族分支的一個小修士,冬青焰。冬青結的弟弟。“絲蘭手撫上自己的臉,原本屬於絲蘭的臉慢慢的發生變化,再次變成一開始的清秀的男修的臉。“方道友……我們就此別過吧,從此這世上再沒有絲蘭這個人。只有冬青焰。我們也並不相識。望方道友珍重。”
“絲蘭,你已經決定了?”
“是。我已經決定了。”堅定的回答還有絲蘭眼中的恨意,方恪看的分明。“我要進入冬青族,以冬青焰的身份。然後將那些債一筆一筆討回。”
方恪看着絲蘭轉身,一點也沒有拖泥帶水的乾脆的離開。方恪有那麼一瞬間的晃神,這樣輕描淡寫的帶過去的,是一筆血腥史,一份沉重的血仇。他十六七歲的時候,在做什麼呢?那時候還在課堂上昏昏欲睡,在父母的庇護下依舊無憂。絲蘭是要做什麼他心知肚明。求得無非是四個字‘血債血償’。
方恪想了想,追上絲蘭。
絲蘭回頭,眼中有着淺淺的疑惑。
“絲蘭。有時候權勢能夠辦成很多事。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但不要被仇恨矇蔽了雙眼。還有……記住,你是絲蘭。”他們的關係,他也只能點到爲止。方恪深深的看了絲蘭一眼,然後指尖靈光閃閃,一個金色的鈴鐺掛在了絲蘭腰間。將一疊不薄的符籙放在絲蘭掌心。
“一點小東西,但是對你現在這個修爲來說,應該還是有點用處的。絲蘭,後會有期,珍重。”方恪說完,伸出手,輕輕的摸了摸絲蘭的頭,然後利落的轉身,從絲蘭的視線中消失。絲蘭需要的不是同情,她只是選擇了自己的路。所以他沒有辦法干涉。絲蘭對他的這番話也是出於對他的信任。但絲蘭說話的語氣也明明確確的表明了,她不需要他的任何形式的援手。
一如當時初見時,說着等價交換很公平,就此別過。三言兩語透着疏離的小姑娘,也是在圓臺上執拗的,頑強不屈的莫名打動他的小姑娘。哪怕現在眼中滿是恨意,但是也還是他認識的絲蘭小姑娘。
絲蘭看着方恪離開,眼底泛起淺淺水光。粗糙的不似女子的手,緩緩抓住鈴鐺,然後也轉身。她和方恪也好,葉於時也好,都是萍水相逢而已。但是對於方恪的感情,很奇怪,她不知道這是什麼又算什麼。好似有一種天然的信任。但是現在也是橋歸橋,路歸路。
現在她選了她自己的路。她沒有對方恪說,阿嬤已經死了。在她面前被殺死了。就算她如今已經進入了妖府,她也沒有讓阿嬤過上好日子反而惹來殺身之禍。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爲她太弱了。因爲她弱,所以不能讓阿嬤過上好日子,不能救下阿嬤。說出來,她害怕看到同情的眼神。她不需要。
然後,第一次她手上染上了無辜人的血。冬青焰,她殺掉的第一個無辜的人。因爲只有殺了他取他的心頭之血,她才能用這個身份進入冬青一族,然後得到她應該得到的,也讓那些人付出應當的代價。
“呵呵。”絲蘭笑了起來,眼中滿是陰霾。她要走的路,是一條沒有回頭路的血腥路,以後她可能會殺更多無辜的人,然後踩着他們的屍骨走上去。她明白方恪說的是什麼,權勢確實是個好東西。如果她和阿嬤不是這樣普通的修士,他們還敢這般肆無忌憚嗎?那樣肆無忌憚的闖入小鎮,殺人放火,留下一副醜惡的面孔。窮我所能,我也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方恪將斗笠再次戴上。絲蘭既然繼承了冬青一族的天羅拳,那麼她現在以冬青焰的身份進入冬青一族可以說是最好的選擇。這樣一來不但可以名正言順的獲得冬青族中長老的指點,還恰好避開了冬青一族的懸賞令,誰會想到被懸賞的人如今已經成爲冬青族人了呢?
絲蘭還隱瞞了一些東西沒有說,他也沒有問。既然沒有說,那就是不想說的事情。
既然葉於時已經進入妖府第二層,那麼就是在血脈星海之中沒有找到傳送陣。想了想絲蘭說的追隨,方恪挑高了眉。劇情雖然在他們進入青花大陸時就不知道偏到什麼地方去了,但是葉於時似乎還是如同原著一般。
那本小說中,葉於時也是如此,一步步從外門弟子,內門弟子到入門弟子。追隨者並不少,所以最後成爲崑崙的核心人物。那他呢?
絲蘭向着自己選擇的路,葉於時也有自己的路。那麼方恪呢?除了活着,他還要做什麼?回到九州大陸之後他又要怎麼辦呢?明顯崑崙將迎來一場翻天覆地的改變,原小說只是含糊不清的帶過去,雖然如今情節已經變了但方恪直覺認爲,某些小說中沒有的,卻又隱含的大事件,是會發生的。
從那日知道襲擊他們的人是太行派弟子之後,他就知道修仙界也要開始亂了。若是亂世,他要求什麼呢?只是活着嗎?好像還不夠。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啊~(^_^)~,昨天沒有更新沒有跟大家說一聲,因爲臨時被人從寢室拖出去爬山去了【說是我整天宅着什麼的】然後木有想到會回來的那麼晚……再也不想爬山了,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