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要故地重遊, 打算從山腳下慢悠悠的走上山頂時,卻被吵鬧攔了路。
先前還空無一人的山口突然多了幾個人,推推搡搡的不知在吵些什麼。
是兩男兩女, 女人背對着他們, 男人卻是面對面。
男人身上穿着相同服飾, 都身佩寶劍, 看模樣應該是思量門弟子。
“當真是喪心病狂。”江北憤怒的說道。
江狐也皺起了眉, 因爲那推着思量門弟子的女人說了一句“還我孩子”。
其中一個男人拉着臉,態度惡劣的推開女人,惡聲的罵了句:“瘋子。”
女人下盤不穩, 被他推得身子趔趄,幾乎摔倒, 幸虧她身後一直站着的婦人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江北見到這幕, 快步走上前, 疾言厲色道:“放肆。”
男人猛地看過來,正想開口, 卻被對方的氣勢壓的說不出話。
來人年紀輕輕,看模樣不過十八九歲,可一雙眼眸幽深,男人只是對上他的視線,就覺得脖子涼颼颼的, 似有一把無形的劍懸在那脆弱處。
“你...你是什麼人?”
“江家遺孤...江北。”
江北這樣直言袒露自己的身份江狐還是愣了會, 可他想着也沒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就沒出聲。
可聽見這話的女人顫抖着身子回過頭, 那雙盈滿淚水的黑眸全是不可置信。
視線相對, 江狐和江北同時僵成了一條直線。
江家的一切只有在午夜夢迴時會在腦海走馬觀花的閃過一二。
它就似個泡影,戳開是喜怒哀樂, 陰陽兩隔。
那裡有溫柔可親的風青娘,雞零狗碎的江舒,一代人傑江南,還有絮絮叨叨的姑娘...
江狐沒想過她還活着,不知是因爲那一夜亂糟糟的記憶還是什麼,江狐以爲她跟着江家大院一同風化了,而此時,陽光正好,面前的人還似二十模樣,彷彿被歲月滄桑刻畫的容顏都不在他眼裡浮現,只那一眼,便將他的三魂驚散了七魄。
就在江狐江北愣神時,女人推開婦女,踉蹌着走過來:“少...少爺。”
江狐忽然有些近鄉情怯,他的嘴不知怎麼開,手腳不知怎麼放,心裡是亂麻麻的一團。
江北同樣神色不明:“小芸...”
小芸就怕這又是一場夢,慢一步眼前的人就會再次消失,姿態也好形象也好,通通不管不顧,提起裙襬連走帶跑的一頭扎進江北懷裡:“小少爺...”
江北情難自禁的抱住懷裡哭泣的人。
江狐的拳頭鬆了又握,最後還是無力的垂下,他收斂情緒,看向思量門弟子:“她的孩子呢?”
不怒自威...這個人比先前那人更恐怖。
兩位弟子睜着眼,想動不敢動,任着汗溼衣衫。
江狐半眯雙眸,聲音低沉如泰山壓頂:“說。”與此同時他釋放一身修爲,頃刻間,周圍氣息瞬變,風流涌動,如山雨欲來。
他一身靈力像喧囂的疾風驟雨,使得山林蟲鳥不安,爭相嘶鳴。
兩位弟子汗如雨下,髮尾盡溼,深怕眼前的人突然發難,忙跪下求饒:“前輩饒命...前輩...”
兩人驀地噤了聲,時間好像被拉長了,因爲他們清楚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纏在了他們的脖子上。
好像是那條無聲無息讓他們身首異處的線。
“在哪?”
男人哭嚎道:“這人是個瘋子,她根本就沒有孩子。”
“呲啦...”男人的手臂忽然被劃開數道血線。
江狐沉聲道:“我江家的人豈能容你侮辱。”
男人被嚇得面如死灰,哆着聲道:“晚輩不敢...前輩若是不信,可以問問這位大娘。”
一直沒說話的婦人在江狐的注視下也打着顫道:“小芸...小芸這樣,好些年了。”
江狐又看了眼被江北半摟着的小芸,這才收回靈力,登時山腳之下如雷消雲開,佈滿周身的壓力消失,蟲鳥也逐漸歸於安靜。
江狐:“回去轉告賈掌教一聲,江狐偕同舍弟拜謝他當日收斂家父屍身,不日將登門拜訪,我們走。”
江北打橫抱起情緒過度激動已經昏迷的小芸,往城中走去。
江狐找了最近的一家客棧,要了兩間上房。
江北把小芸放到牀上,衝一道跟來的婦人說道:“大娘,勞煩您打些清水,爲小芸擦洗一下。”
有人長大自然就有人老去,七年不見,當年一朵花似的小芸,如今已有了皺紋。
大娘顯然是經常照顧小芸,無意間得知江家還有兩位少爺,來不及驚喜就先被驚嚇了一番,當即二話不說的轉身下樓。
江狐倒了一杯水,捏開小芸的嘴放進一顆安神定驚的丹藥,將水一塊服用了。
江北倚在牀頭感嘆道:“想不到小芸還活着。”
“她嫁人之後我就不准她再回江家服侍我,可能因此保住了性命。”
江北不解道:“那孩子又是怎麼一回事?還有小芸的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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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狐把杯子放回桌上,一張臉看不出什麼神情:“待會問問大娘便知。”
江狐看起來沒事人一樣,但他身邊的是江北,他瞞天瞞地瞞不住這個跟他同胞同源的江北,江狐遇事越急越冷靜,所以不用說,此時大家心裡都是驚濤駭浪的,因爲他也一樣。
江北走過來坐下,說起另一件事:“你剛剛那話,是懷疑思量門明修暗度,偷偷將屍身交給了屍王嗎?”
剛剛江狐只提收斂不說超度,像是刻意留了話要指明什麼,加之兩人都是來思量門興師問罪的,意思很明顯。
江狐說:“你可還記得五長老?”
江北狐疑道:“你不是說她已經遭遇不測了?”
當兩人冰釋前嫌後,交換情報似的,江狐把自己知道的掌握的猜測的都告訴了江北。
“五長老前往各大仙門報信,距離最近的就是思量門,而之後最先到達江州城的也是思量門,凌山子前輩說當年他並未見到五長老,因此我覺得那時候屍王就已經和花無妖合作,他們借吳太平的貪心來了一招黃雀在後。”
江北想了想,說:“當年屍王受了重傷,不可能帶走三百多人的屍體。”
江狐一雙桃花眼緊盯着他:“花無妖。”
江北心頭一跳:“是轉換空間之術?”
“這是最大的可能,七年前的花無妖羽翼未滿,屍王又身受重傷,她行事必然小心謹慎,直到今日才露出馬尾,我想...是她覺得時機到了。”
“如果花無妖的目的是重演當年之事,那轉世的西洲一定是她的首要目標,可連阿離都不確定西洲到底是誰,她要如何得知?”
提起這首號情敵,江狐的表情終於有所變化,他糟心的看了眼江北,頗不是滋味的說:“有句話不是說‘更瞭解你的是敵人’,誰知道西洲是不是喜歡相愛相殺。”
江北把這句話一字不落的琢磨一遍,意外的在義正言辭下扒皮抽筋出一絲絲酸味,而後他難掩興奮地湊過臉說道:“你吃醋啦。”
江狐撇開臉,不自在的用手擋了擋:“你一天到晚瞎八卦什麼?”
“關心你啊。”江北坐直身子說:“小狐,你爲何從不懷疑或許你就是西洲?”
江狐一臉踩到屎的表情:“我是沒什麼好想的了嗎?”
“爲什麼?倘若你真是西洲的轉世,那阿離不就沒找錯人了。”
“你的繡花腦袋都是豬腦吧。”江狐覺得他和江北之間還是有十萬八千條溝,遂乾脆直接道:“就算我只是江狐,他也沒愛錯人。”
“...”頂着繡花腦袋的江北半晌才反應過來江狐說了句何等霸氣的話。
他忽然像坐在針板上,被扎的渾身不對味,就想衝出去打開傳聲珠對謝離大吼一聲“你完蛋了”,趕緊離初戀啊西洲什麼的有多遠是多遠,你招惹到醋王了。
“你在打什麼鬼主意?”
“沒啊!”
“你說這話對得起你良心嗎?”小眼神都快把他眼閃瞎了。
“嘿嘿,我想阿離了。”
江狐默了默,低着頭,語氣不清道:“我也想。”
江北沒聽清,又湊了過來:“你說什麼?”
江狐卻猛地把他按倒在桌上:“我的人你想什麼?”
“江醋王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