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離踩在地上的步子有些匆忙, 雖然他也不知道他在急什麼。
他回到房間,先是茫然四顧的看了一圈,然後走到衣櫃找須彌芥。
他的財產幾乎都給江狐拿走了, 看到空落落的須彌芥纔想起這茬。
“...”他一把將須彌芥掄回衣服堆裡, 用力的關上櫃門。
謝離又垂死掙扎的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 才找出那顆珠子。
他像是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懷着如擂鼓般的忐忑坐下。
此時的謝離全然像是喜怒不定的皇帝, 珠子就是被他翻牌的妃子。
一會握在手裡備受恩寵,一會在桌上飽受冷落。
好似它只是某個妖精的替代品,而這個珠子只是和他有些聯繫。
謝離的反覆不定比老天爺翻臉還難捉摸。
這種情緒一直持續到晚上。
離人居漸漸照進了月光, 溫柔的夜色如一盆涼水,澆頭蓋臉的全潑在了謝離的五官上。
一腔熱情都被澆滅, 連神情也跟着冷了。
謝離施法幻出水幻鏡。
讓他牽腸掛肚一整日的小妖精在某處地方, 正神情溫柔的幫某個被書催眠了的小子披上外衣。
謝離的臉色在夜裡結出了霜, 一股巨大的壓力傾瀉而出,漫向整個青城山。
包括妖村, 一時半會都聽不見聲音,好似整個村落一瞬間淪爲了有顏色的死物。
水幻鏡被他擡手揮散,想到剛剛看見的那一幕,謝離咬着牙道:“姦夫淫夫。”
直到他收起威壓,妖村才活了過來。
三個月後, 江狐從藏書閣的第一層挪到了第三層。
他沒有被何所愁的藉故打壓搞垮, 反而越挫越勇。
他還唱起了反調, 何所愁叮囑他不要忘了三年之約, 他卻像是完全忘了這事, 心裡只有眼前的書籍。
三月的閉關,整日泡在書海里, 好像那些廝殺和仇恨都是上輩子的事,煙消雲散了似的。
如今已是寒冬臘月,雀羅山裹着白白的雪,遠看像是位披紗的姑娘,莊嚴聖潔。
朱雀門的收徒規矩,九月初一經過甄選,成爲記名弟子,三月後再通過內門比試,轉正爲內門弟子。
孟非凡屬於幸運的一者,一是他天資不錯,二是他拜師時就已經有修爲。
不過他想投何所愁名下這願望終歸是落了空,本門一位長老見他投緣,收他爲關門弟子。
只是這關門弟子沒高貴到哪去,還得從基層做起,今日領到了打掃藏書閣的任務,一起的除了兩位年長的師兄,剩下的幾位都是剛轉正的弟子。
修道雖有法寶無數,大有捷徑,可仙門除非必要,否則不使用法器,保留着凡世間親力親爲的習慣。
所以白雪皚皚的日子裡,孟非凡頂着寒風,拿着掃帚,站在庭中聽師兄吩咐。
師兄交代的都是打掃中要注意的細節,書籍要如何擺放,怎麼清潔...
孟非凡肚裡憋了一腔的氣,被風吹的快要發作,卻被師兄的一句話先戳了個洞,提前漏了。
師兄說:“打掃期間不要大聲喧譁,閣中有位前輩閉關,切莫打擾到他。”
孟非凡心想:“哪位前輩架子這麼大?嫌吵還挑藏書閣閉關,做作。”
他就頂着對那還未見面前輩的嘲諷,進了藏書閣。
藏書閣因符咒的關係溫暖如春,孟非凡穿的並不多,可他還是覺得有些燥熱。
師兄像是知道他們冷熱交替後的難受,小聲道:“熱的可將外衣脫了,放在旁邊的架子上。”
孟非凡順着他指的方向看,牆邊果然有兩個衣架子。
衆人也不敢大聲,只小聲應道:“是。”
孟非凡掛好外衣,拿過掃帚開工。
江狐在這待了三月,習慣了每日這時有人進來。
果然不多時,眼熟的人就上了三層。
師兄看見他坐在書案前,旁邊疊了一堆書籍,不由感嘆他閱讀的速度。
說江狐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他是不信,因爲有幾次他看見江狐在幾本書中來回看了幾次。
這堆書籍他昨日離開藏書閣時還沒有的。
師兄走到江狐面前,揖禮道:“打擾前輩了。”
江狐擡頭看着他,頷首示意。
師兄後邊的人看見他,驚掉了下巴:“是你。”
江狐循聲望去,也驚訝了。
過了三個月,山下的孟兄弟就像是他生命裡的輕描淡寫,風過無痕。
孟兄弟換了身衣服,沒有雞零狗碎的掛件,少了掛羊頭賣狗肉的假象,樸實的紫色門服反倒讓他更加真實。
特別是這張露出驚訝的臉,江狐彷彿看見了有趣的事物,他眉一揚,脣一翹,揶揄道:“好久不見啊,孟兄弟。”
孟非凡活像好姑娘遇見負心郎,拿着掃帚的手不停的抖,聲音也拔高了幾個調:“你…你怎麼在這?”
見他失禮,師兄先開口呵斥:“師弟,不可無禮。”
江狐不懷好意道:“師兄莫怪,我與孟兄弟多日未見,他是心情激動所致。”
孟非凡翻了個白眼,此時他深刻懷疑,眼前的江狐是不是那日遇見的人。
師兄有些驚訝:“前輩認識師弟?”
江狐:“因緣際會。”
九月初一那日發生的事一直被師兄弟們口頭傳誦,江狐來歷不明,年紀輕輕卻能對抗朱雀神獸。
他大放光彩下的不爲人知一直是他們想了解的。
當他們知道這就是大師兄苦苦找尋的前輩後,他們幾乎驚碎了一顆心。
想見到江狐的人不少,但他閉關藏書閣,藏書閣又不是誰都能進入,因此以往被衆人排斥的打掃工作在這三個月變得炙手可熱。
僅僅是爲了見這位前輩。
所以當師兄知道這位新來的小師弟和前輩有因緣際會的關係時,孟非凡在他眼裡就是閃着光的寶。
原本平凡的面貌此時看起來是別具特色。
於是師兄特善解人意道:“那我不打擾前輩了,師弟,打掃的事不用你做了,好好招呼前輩。”
師兄說完拱手揖禮,臨走前還從一臉莫名的孟非凡手裡拿走掃帚。
孟非凡被他臉上大寫的“快上”給刺了眼,江狐那比狐狸精還勾人的臉登時如同修羅,變得面目可憎。
江狐出聲喊住走神厲害的人:“見到我太高興了?”
孟非凡切了聲,但是不可否認,在見到江狐的那一刻他懸了多時的心是放下來了。
雖然只是一面和寥寥數語的緣分,可孟非凡特別待見他。
他身邊豬朋狗友一堆,卻在那日開了天眼似的,在人羣中發現這塊璞玉。
他不爭不吵,從頭到尾都鎮定自若,那日報名者有能爲的不少,可江狐卻一直有條不紊的保持着不前不後的位置。
所以孟非凡推測,這個少年要麼深藏不露,要麼運道過人。
孟非凡這十五年來瞎貓碰上死耗子的次數不多,這次他不僅碰上了,對方還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大人物。
江狐要是知道孟非凡心中想法,一定感嘆這個沒眼力見別人煩他都不知道爲什麼的人居然也會有心細如髮的一天。
“那日到底發生何事?爲何朱雀前輩會對你出手?你怎麼又在這?”
江狐託着腦袋,慵懶的反問他:“你剛轉正?”
孟非凡沒好氣道:“沒幾天。”
江狐:“也沒什麼,就是朱雀瞧着我順眼,歡迎我而已。”
“它一隻獸瞧着你順眼?你打算告訴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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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狐眨了眨眼道:“我不好看嗎?”
孟非凡一口氣發不出來,全化作一句俗話,他心罵道:“狗孃養的。”
江狐見他的臉變成了醬色,好笑道:“心裡罵我呢?”
孟非凡陰陽怪氣道:“哪敢冒犯前輩。”
“前輩我收着了。”
孟非凡看他還是避重就輕的態度,不禁有些惱火:“我白擔心你三個月。”
“只是家族跟朱雀有些關係,它給我開了個後門而已,你呢?何前輩不願收徒,你如今在誰名下?”
答案雖然不是孟非凡要的,可這態度還是和緩了他:“綠野長老,你整日待在藏書閣,說了你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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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狐忍不住笑了出來:“我是不知道,但你說不就行了。”
孟非凡瞥了他一眼,那面目可憎假象終於被這笑容蕩化成了親切可人:“也就這樣,日後爲你引薦。”
江狐一直微笑着:“多謝孟兄弟。”
“有點眼力見。”孟非凡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