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愣了一下,打量池非遲的目光逐漸變得古怪,“沒有,我的操作跟醫生一樣正確,這一點我敢保證,現在感覺跟以前做完透析也沒有什麼兩樣……”
這傢伙不會真的是醫生吧?
還是說,這傢伙是在暗示透析機有問題?自己已經中招了?如果他身體不適,就說明對方某個手段該有的症狀出現了?
琢磨着,查理故意冷笑了一聲,“哼,你該不會真的是醫生吧?”
池非遲走到查理對面的病牀上坐下,頂着中年顧問的臉,用着中年顧問的聲音,有些散漫道,“我不是醫生,只是平時對獸醫之類的職業感興趣。”
安室透:“?”
顧問是故意搞事情嗎?
先是表現得像一個醫生,上前查看機器、詢問對方情況如何,在對方問‘是不是醫生’時,雖然沒直接說‘我是獸醫’,但告訴對方‘只是對獸醫職業有興趣’也差不多了,很像在罵對方‘你是隻動物/家畜’。
看着查理這臉色,他很想掏槍提前防備查理暴起傷人。
查理臉上的情緒從驚愕逐漸變成憤怒,眼裡也透出一股下一秒就能殺人的兇狠殺氣。
非赤壓着聲音提醒,“主人,有殺氣!”
池非遲:“……”
其實非赤不用提醒的。
這股殺氣他不僅能感覺到,還能從查理的表情中看到。
“你該不會想故意激怒我吧?”查理強行收斂了自己臉上的怒意,直白問道,“還是說,你認爲我跟動物沒什麼區別?”
池非遲在心裡讚賞每一個直率的孩子,肯定道,“當然了,人本來就是動物,脊索動物門、脊椎動物亞門、哺乳綱、靈長目、人科、人屬。”
查理:“……”
想象中的羞辱呢?
這種情況,來抓他的人不是應該一臉正直地宣告他被捕了,然後憤怒地指責‘以你做的事、你不配爲人’嗎?
如果對方真要這麼做了,他心裡反倒踏實,但是對方卻說‘人本來就是動物’,這對話方向有點超他的預料。
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安室透:“……”
顧問現在還正常嗎?
還是說,這是顧問用來拖延時間的辦法?
如果是拖延時間的話,效果應該會很不錯,查理現在明顯比之前迷茫多了,也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放在了顧問身上。
查理已經懷疑是不是醫院疏散病患的工作出現失誤、讓精神科的患者被遺漏並跑上來找自己了,裝出不以爲然的姿態來試探,“莫妮卡之前給我發過郵件,說有兩個人進來了,就是你們兩人吧?”
“沒錯,就是我們,”池非遲目光平和地直視着查理,“我想跟你聊兩句,如果你聽我說過之後不想跟我聊,你也可以拒絕。”
查理默默判斷眼前這個中年大叔腦回路不太正常,心裡的憤怒完全消散,臉色恢復了之前的和緩,卻沒有之前那麼倦怠,透出一絲好奇,“那你說說看,看在你很有趣的份上,只要不是太無聊的話題,我都願意跟你聊一聊。”
“首先是一個問題,”池非遲問道,“你現在有分享、傾訴的慾望嗎?”
查理沉默了一下,“我能不能問一下,你爲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人是羣體動物,遇到一件足以刺激自己神經的事情,就會想要跟他人傾訴、分享,罪犯當然也不例外,”池非遲用着中年顧問散的語調,不急不緩道,“連環殺手基本都能從作案中獲得掌控自我、掌控他人命運的快感,如果不對外分享,分享慾望就會始終被壓抑,有很多連環殺手明明可以把罪行做得再隱蔽一點,卻還是會故意留下線索,這往往被視爲對警方的挑釁,但這種挑釁不是出於怨恨,只是罪犯爲了滿足自己的‘分享慾望’,如果能夠在成功逃脫追捕之餘還能成功分享出自己的心情,獲得快感會比不爲人知的殺戮要強烈得多,而你,查理,你就屬於這一類連環殺手,在犯案期間,你本有其他手法可以選擇,卻還是一直堅持以麻醉劑雞尾酒作爲犯罪標誌,這也是一種對外分享的行爲,你想告訴大家,那些都是你做的……”
查理頗感興趣地看着池非遲,耐心聽完之後,還點頭認同,“你說的不錯,被通緝之前,我就想過自己這麼作案早晚要被國際刑警注意到,但我還是想這麼做,當亢奮心情積壓在心裡無法向外分享,那種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安室透覺得眼前這兩個人的精神或者認知都有點不太正常,卻也想摸清楚罪犯的犯罪心理,走到池非遲身旁坐下,“不是可以跟莫妮卡分享、傾訴嗎?跟她分享就會安全得多。”
池非遲知道這題的答案,轉頭對安室透道,“假如我們共養了一盆盆栽,在我們兩個人的精心澆灌下,盆栽開出了美麗得讓人驚豔的花,我們當然也會在湊在一起談論這盆花有多看、有多稀有,但如果你只能跟我一個人分享談論,天天如此,你不會覺得那樣很無趣嗎?”
“沒錯沒錯,”查理有些臃腫的臉上露出愉快笑容,“跟莫妮卡分享,跟警方分享,跟大衆分享,跟同爲連環殺手的其他人分享,那完全是一樣的心情,有了一個可以分享的人,不代表不需要第二個、第三個。”
“還有的罪犯會跟被害人傾訴上一次犯案的心情,”池非遲看着查理問道,“你有過嗎?”
“當然有過……”查理笑着道,“那個被刀子刺死的人從受傷到死亡,中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然你以爲我那段時間是在跟他說什麼啊?”
這種不以爲然的態度很殘忍、冷血,不過安室透在組織見多了連環殺手,對此沒有過多的反應。
池非遲也沒有太驚訝,繼續問道,“回到我最開始的問題,我想問的就是,你已經在警局交代了那麼多犯罪細節,分享欲應該已經得到過滿足,現在距離你從警局出來不到一天時間,你現在面對我們還會有分享慾望嗎?不過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你應該還有對外分享的慾望。”
“如果是那些只會問無聊問題的人,我想我可能沒多少分享慾望了吧,除非是爲了戲弄對方,否則我是不會跟他們分享什麼的,但是你不一樣,你的問題很有趣……”查理說着,再次笑了起來,圓臉上的笑容顯得溫和坦蕩,“罪犯也跟普通人一樣,面對聊得來的人,當然會更有聊天的慾望。”
“你很會說話,”池非遲心態平和地直視着查理,“‘我只跟你聊、不想跟那些無聊的人聊天’,跟‘我不想跟那些無聊的人聊天、但你不一樣’,兩句話的意思是一樣的,不過前者更適合用在一對一親密關係中,後者更適合用來跟友人、初識者、關係親密程度不夠高的人交流,你有專門學過這些溝通技巧嗎?還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這要怎麼說呢,我從小就很擅長跟別人交談,”查理語氣輕快,“當然,我也有特別留意過自己的言行是否會讓人不快,沒有系統地進行過學習,不過確實思考過怎麼能夠成爲一個受歡迎的人,所以,應該算天賦,但也有後天思考、改進的功勞,應該可以這麼說吧?不過我也沒有太過刻意……話說回來,難道你是記者嗎?還是一個想研究我犯罪心理的心理學專家?”
“都不是,只是一個處於奇怪狀態中的人,”池非遲頓了一下,“我想聽一聽你有沒有別的事情想傾訴。”
他也沒怎麼,只是不貞之罪想讓他當一個神父而已。
查理挑了挑眉,“關於你狀態奇怪這一點,我很難否認。”
安室透在心裡默默贊同,
顧問跟一個連環殺手聊得一團和氣,現在透析室裡的氣氛好得像是好友座談會一樣,他也沒法昧着良心說自家顧問不奇怪。
“那麼查理,你有沒有什麼想說的?”池非遲問道。
“在我回答之前,我想問一下,你有沒有什麼想知道的?”查理笑着反問道,“只要你跟我說一聲,我會很樂意把你想知道的事如實相告。”
“那我再問兩個問題,你可以自己選擇是否回答,”池非遲頓了頓,“第一個問題,你這一次被警察抓住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想去警署跟警察交一次手,或者想把自己隱瞞的案件、未公開的作案細節告訴警方……第二個問題,你留在醫院裡做血液透析、還在管道上做手腳,做這一切,是爲了自己能夠更從容地逃走嗎?”
“我先回答第一個問題,對那個FFF團很有興趣,他們夜裡在街上游蕩、匯聚的行爲,好像有一種神秘的吸引力,”查理情緒有些亢奮起來,“我想試試看,如果他們真的是罪犯,那麼我會和他們一起製造一場犯罪狂歡,如果他們是普通人,那就嚇他們一跳吧!再之後,我就可以把警察帶到這裡來,讓你們見證我自己製造的一個禮物!”
說着,查理低頭看向自己的左臂。
“至於原因,我也可以告訴你,五年前的國際刑警開槍打中了我的腎臟,雖然我成功逃脫,但是我也不得不切除了那一側的腎臟,很快,我的另一個腎臟也出了問題,醫生說很難找到適合我的腎臟,我等了四年,只能看着身體一點點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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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半年前開始,我就必須隔一段時間就到醫院做血液透析,間隔時間越來越短,再過不久,我可能需要一週進行三四次血液透析,會將大把大把的時間花在這上面,還無法擺脫它,去哪裡遊玩都要考慮下一次透析時間快到了,那種被束縛的感覺真是讓我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