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doc, 你覺得光明與黑暗之間的界限是什麼呢?”
“人類罪惡的慾望。”
“那麼……你有嗎?”
“這不是有沒有的問題,因爲我本身就是罪惡的代名詞,不是嗎?”
由希側過臉, 目光流露出濃濃的譏諷, 看向身旁靠在欄杆上的澤井。他們此刻站在郊區別墅的二樓陽臺上看遠處小河流淌, 樹葉飄搖。準確地說, 是澤井走到陽臺上發現由希也在那裡, 就跟她交談了起來。
澤井微笑了一下:“對於罪惡的判定,可是很寬泛的。”
“所謂罪惡,大概就是遵從自己內心裡的陰暗慾望並做出有違這個世界的綱領倫常的事情, 比如我們經常做的各種黑色交易,以及謀殺。”
“是嗎?”澤井眺望着遠處即將沒入地平線的的夕陽, 夕陽將整片天空染成橘紅色, 也染紅了整條河整片樹林。就像是血一般的顏色, 令人觸目驚心。
“Rum,你對於這種事有什麼問題嗎?”由希面無表情地說, “既然已經加入組織,還會嚮往光明嗎?是不是有些太過可笑?”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很好奇,你對於黑暗有什麼樣的定義。”
“不覺得這種話題很無聊嗎?”
“一點也不。Medoc,我的想法與你相反。就算是身處絕望的黑暗之中, 也會有光明存在。當然, 罪惡會把光明矇蔽, 讓你根本看不到, 不是嗎?”
“你覺得光明的定義是什麼?”
“大概是愛吧。”
聽到這句話, 由希有一瞬間怔忡。愛?那是什麼?她下意識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個被她親手殺死的女孩——
她身上洋溢的愛是那麼地濃烈,能夠殺傷別人, 可是被殺傷的那個,永遠也不會恨她。
可是……愛這種東西,對她而言,根本多餘無比。
因爲愛是不能拯救世界的,連自己都保全不了。
“Rum,你居然會相信愛這種東西,你拿着它要做什麼?拯救世界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澤井大笑道,“難道不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嗎?”
“很無聊。”由希搖頭,聲音隱約帶着疲憊,極其細微,很難察覺。她轉身走進客廳,坐在沙發上看今天的報紙。
今天的頭條是法國某集團董事突發心臟病身亡,而家人不失所蹤,集團各利益集團爲爭奪利益,正在打得不可開交。
這也是他們剛剛完成的任務。
冷眼看那些人爲了利益而不擇手段爭奪,像跳樑小醜一般上躥下跳,就算把它當作一種娛樂的遊戲,看多了也會無聊至極。她不是Gin,對這種無聊的事沒有半點興趣。
真是,無聊。
*
澤井也沒有在陽臺待多久,進客廳的時候正好和從自己屋裡走出來的北原千尋撞上,眸子暗了暗,冷淡地點頭,算作是打招呼。
見到澤井這種態度,千尋的好心情立刻被打破,非常不滿地責問:“我一直很想問,你對我到底有什麼不滿?”
“不,沒有。”澤井淡淡地回答,“Hennessy,你想多了。”
“是嗎?”千尋不怒反笑,眼裡露出的冰寒的光芒宛若鋒利的冰刃,想要把對方刺穿。
就算是面對千尋如此的態度,澤井也毫不驚慌,淡笑道:“我可不想與你結仇。”
“有自知之明最好不過,不過我警告你,離Medoc遠點。”
北原千尋憑直覺認爲,這個男人對於Medoc來說,很危險。
“我明白了。”澤井笑笑,越過北原千尋,回到自己的房間。而一直埋頭於報紙的由希用餘光瞥了一眼擦肩而過劍拔弩張的兩個人,無奈地搖搖頭。
千尋走到陽臺上,天已經黑掉了,不過她毫不在意,靠着欄杆從褲兜裡掏出一盒女士香菸,抽出一根用食指和中指夾住,再從上衣兜掏出打火機,滑動滾輪用打火機將煙點燃。她慢慢地抽着,吐出的煙霧隨風飄向遠方的樹林,在濃重的夜色留下極淡的一抹白色。
“Medoc……”
“Hennessy。”一個淡淡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千尋嚇了一大跳,轉頭去看站在她身後的由希。少女眼眸漆黑如星,一字一頓地說:“我不知道你與Rum有什麼矛盾,但我希望你們能夠儘快解決。”
“我也不知道他爲什麼會針對我啊。”千尋無奈地擺手,妖嬈地笑道,只是一顆無聲的淚從她的臉龐悄然滑落。
Rum給她的感覺怎麼那麼像那個人呢?
由希突然轉了話題:“你覺得罪惡是什麼呢?”
“咦?”千尋立刻愣住,眨着好看的桃花眼,手裡夾着的香菸在黑夜中散發着淡淡白霧,她思考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回答:“罪惡,難道不是我們的代名詞嗎?”
“那麼你覺得界定罪惡的標準是什麼?”
“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把衡量道德準則的標尺,一旦超越這個界線,便是罪惡。其實真要說起來的話,那個界線並不清晰。”
“黑暗之中會有光明嗎?”
這一回,千尋並沒有猶豫。她堅定地搖頭說:“不會。”
由希的側臉隱藏在陰影之下,恰好掩藏住她若有所思的情緒。她也沒再說什麼,徑直回到客廳,去翻那張早已翻過了幾次的報紙。
所謂罪惡。
她沒有興趣去探討。
所謂愛……
更沒有興趣。
*
翌日,廢工地,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
鮮血再度染紅了大地。
由希面無表情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屍體,把□□收回,瞥了一眼澤井,道:“走吧。”
就要走出工地的時候,突然,一個人重重撞上了由希的腿,瞬間坐到地上,哇哇哭了起來。由希皺眉,定睛一看,是一個大約三四歲的金髮碧眼的小女孩,渾身髒兮兮的,此刻她正在用髒兮兮的手抹着眼淚。看樣子是跑到工地裡來玩的附近的孩子。
見由希遲遲沒有動作,澤井正欲上前,由希卻搶先一步,徑直拉起了那個小女孩,淡淡道:“不要進工地了,快點回家吧。”
可是小女孩哭得更慘了:“嗚哇……”
由希無奈地從兜裡掏出紙巾,一手扶着小女孩的肩膀,另一隻手拿着紙巾擦着她髒兮兮的臉。小女孩慢慢地停止了哭泣,睜着大眼睛望着她。見她不哭了,由希把紙巾塞給她,讓她把自己的臉擦乾淨,說:“回家吧,這裡不好玩。”
“謝謝大姐姐……”說完,小女孩很快就跑走,而站在由希身後的澤井意味深長地看着小女孩奔跑的背影,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
“爲什麼不殺她呢?”
“我不殺無辜的人。”
“Medoc,我對你的世界越來越有興趣了,不知道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由希轉頭,盯着澤井好一會兒,但是從他坦誠的眼睛裡看不出一絲惡意。她皺着眉轉過頭,一個很輕的飄忽得好像要抓不住的聲音傳進澤井的耳朵裡:“黑羽悠。”
聽到這個名字,澤井立刻呆若木雞。
黑羽?!
“有什麼問題嗎?”由希注意到澤井的異狀,皺着眉問。
“不,沒有。”澤井微笑道,“禮尚往來,我也報上名號,我是澤井,澤井光。”
“哦。”
*
但是令澤井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由希居然一直在懷疑他,在那之後的一個月裡,由希對他的態度並沒有任何變化。到了那一天,澤井才知道,他太低估由希了。
當他走進那個與由希第一次見面的廢倉庫裡,才發現,他真的是大錯特錯。
明明該等在那裡的那位先生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全副武裝的由希。
明明一直企圖希望能夠走入她的內心,但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卻被她狠狠將了一軍。在那一瞬間澤井無比懷疑,自己的作爲到底是不是錯的。
“爲什麼?”看到由希的時候,澤井就立刻明白事情完全不對勁,冷汗浸透了他的衣服,他緊緊攥着拳頭,神經高度繃緊,死死盯着由希。
“因爲人心難測。”由希諷刺地笑道,擡起手臂,烏黑的冰冷的槍口對準澤井,瞬間扣下扳機——
逃!
澤井躲過好幾顆子彈,跑出倉庫,他的運動神經從未像現在這麼好過,無比敏捷地鑽進轎車,一手把着方向盤腳踩油門發動車子,另一隻手反手衝倉庫開槍,雖然知道不可能擊中,至少也能拖延時間。
然後澤井開爆了三輛轎車,驚險地躲過來自組織的追殺,逃到關西,在FBI同僚的幫助下回到美國。
自此以後再也不曾相見過,直到幾個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