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榻鬆軟的質感雖然不如風間砂紀自己臥室裡的那張大牀,但對此刻安靜躺在上面的風間砂紀來說,竟然有種夢幻的不真實感。
短短一天之內,她受了太多的刺激,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放鬆下來,對她而言這是種極大的解脫。可這一天經歷過的,依舊如同夢魘般絲毫也不放過她,石室內一具具屍體的模樣如同走馬燈一般,在她腦海中不停播放着,直至最後停留在風間真由夏那張佈滿蛆蟲的臉龐之上。
她被猛地驚醒,驚魂未定地不停喘息着,眼珠不安地轉動着,白淨的天花板,簡雅的吸壁燈,只是昏暗之中,她看不清自己所處的地方,勉強地從牀上爬了起來,下了牀打着赤腳摸索到門的位置,然後拉開。
房間外暖色調的燈光一瞬間照到了她的身上,習慣了黑暗的雙眼一時間無法適應地眯起,視線朦朧之中,她花了數十秒才認出了這是阿笠博士的家。
晃晃悠悠地從房間裡走出來,擡頭看了眼牆上的鐘,時針早就擺過了午夜十二點,而整個阿笠家此刻也如同沉睡了一樣,安靜得聽不出任何動靜。
風間砂紀扯了扯寬大病號服的領口,她覺得渾身充斥着一種無法形容的難受,每一寸皮膚都在被火烤着,那種灼熱的感覺是從骨頭裡透出來的,遍佈全身上限直至每一根手指。
——如果能泡在水裡就好了。
她現在只有這麼一個想法,隻身如同螻蟻啃噬般的燥熱讓她恨不得把自己冰凍起來。
熟稔地找到阿笠家的浴室,走進去之後直接往浴缸裡一坐,舉起花灑就對着自己衝冷水。
冰涼的水流淌過細膩的皮膚,明明已經冷得起了雞皮疙瘩,可從骨頭裡往外透出一陣一陣的燥熱又讓風間砂紀不得不用冷水試圖減輕這樣的痛苦。快要凍僵卻又熱得像要融化了一樣的感覺,讓她難受得幾乎哼叫出聲,她用力地咬着自己的下脣,沒出多久,脣際便多了一道血痕。
阿笠博士沒有回來,灰原哀從進了地下室起就沒有再出來,於是工藤新一就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不知不覺中睡着了,直到被浴室傳來嘩嘩的流水聲吵醒。
他揉着睏意未消的睡眼打着哈欠往浴室走去,嘩啦的水聲愈見清晰,踏進一步才發現浴室的瓷磚地上早就被水覆蓋,滿不在意地打開燈,這纔看見風間砂紀抱着自己的手臂坐在溢滿水的浴缸之中瑟瑟發抖。
花灑沉在浴缸之中,清水源源不斷地流着,從浴缸之中滿出來留到地面,順着地面微微的斜度流進排水口。燈光在水面漾出的波紋裡閃着圈圈光華,風間砂紀眯了眯眼,擡起頭看着門口,她的目光已經開始因爲意識模糊而越發渙散了。
栗色的髮絲因爲浸溼了水,如海藻一般彎彎曲曲地貼在風間砂紀的皮膚上,她那身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已經完完全全被水泡透,深藍色的胸衣在透明的積水之中顯得格外清晰。
“你在幹什麼啊!”工藤新一幾乎要吼了出來,本來就已經夠心煩意亂了,整個事件最讓人擔心的某人還這般毫無知覺地折騰自己,他幾個跨步上前關了花灑,然後走到浴缸前,彎下腰從水中抓起風間砂紀的手腕欲將她從水中拉出來。對方近乎冰冷的體溫下了他一跳,他愣了半秒,又繼續着拉人的動作。
在手臂離開水中的那一刻,風間砂紀就像觸電了一樣突然把手猛地抽了回去,然後把自己的身體往水底又沉了沉,只露出了鼻子以上的部分。
“風間,你這是想幹什麼?”工藤新一不明白風間砂紀這個舉動究竟是爲了什麼,嘴脣都已經凍得發青了,這樣下去絕對會出事的。他慍怒地把手探入水中,再一次試圖把風間砂紀拉出來。
風間砂紀並不是瞎折騰,她現在難受得要死,只是一離開能降溫的冷水,她就覺得整個人快被燒焦了一樣。工藤新一拉她,她動作僵硬地舞動着雙手反抗着。
冰涼的液體被高高濺起,在半空打出一朵朵水花。工藤新一沉着張臉抓住了風間砂紀的雙手,可水花濺進他的眼睛,眼球受到刺激本能地閉上,而風間砂紀在他注意力分散的時候,用力把自己的手往後拉。溼漉漉的瓷磚地一打滑,工藤新一就直接被她拽進了浴缸中,嘩的一聲濺起了巨大的水花。
身體突然被泡在水中,侵身而來的冰冷滲得工藤新一不禁打了個寒顫,他趕忙跪立起來,用最快的速度把沉入水底的風間砂紀撈起。
“咳咳……咳……”嗆了水的風間砂紀猛地咳了起來,臉色變得如同死屍般沒有血色得嚇人。青紫的下脣已經被她自己咬破了,妖冶的鮮紅流過煞白的皮膚顯得有些觸目驚心,但她依然沒有鬆開嘴,尖利的皓齒仍然使命啃咬着破口。然後,她就這麼憋着自己沉悶地咳着。
“風間!”工藤新一擡高了聲音吼道,捏着風間砂紀的雙肩晃了晃,可後者卻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神情呆滯,“你先鬆口咳出來啊,那樣會咬到舌頭的。”
話纔剛說完,風間砂紀就從口裡吐了一口血,順着她的下巴流下,和沾在她身上的那些清水混在了一下,最後被清水的稀釋而淡化了。這明顯是把舌頭咬破了。
工藤新一皺着眉也放棄再勸說些什麼了,因爲風間砂紀此刻看起來就是什麼話也聽不進去的樣子。他伸出手直接摟過風間砂紀,讓她的下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雖然說兩個人渾身皆是溼透,但至少還是會帶着些體熱的。可風間砂紀有些怪怪的,工藤新一抱着她就感覺想抱住了一塊冰,絲毫感受不到她該有的體溫。
溼噠噠的衣物讓工藤新一負重了不少,加之先前被風間砂紀扯進浴缸的時候膝蓋敲到了浴缸底部,現在還在隱隱作痛。他有些吃力地從浴缸裡站起來,擡腿跨出,然後,他又拍了拍趴在肩上的少女的背部,問道:“喂,還清醒麼?”
迴應他的,只是風間砂紀幾個微弱而又破碎的音節。
“你說什麼?”
“新……一……”
那幾個湊不成一句話的發音連在一起不是別的,而是工藤新一的名字。
“是,我在。”少年溫和地迴應着,聲音中滿是無奈和疲憊。
靠着少年溼熱的身體,熟悉的觸感,熟悉的味道,無不一處讓風間砂紀沉醉其中,她擡了擡垂在兩側的雙手,從工藤新一的腰際穿過,然後環了上去。
“風間小姐耍小姐脾氣,難道你也瘋了麼?”
這是灰原哀替風間砂紀換完衣服之後叉着腰對工藤新一說的話,對此工藤新一訕訕地想要解釋,可灰原哀也懶得給他解釋的機會,對着他的臉扔了一條毛巾,然後環胸擺出一個十足女王範的架勢。
“不要再來打擾我了,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完。”
“灰原,你也早點休息吧。”看着灰原哀眼眶下淡淡的黑眼圈,工藤新一關切的同時也藉此岔開灰原哀教訓自己的話題。
灰原哀沉默了幾秒又對他翻了個白眼,“你還是去照顧你帶回來的那位千金大小姐吧,萬能的大偵探先生。”說完,她走進地下室並用力地甩上了門。
工藤新一癟了癟嘴也不知說什麼好,拿着毛巾一邊擦着自己的頭髮一邊往風間砂紀所在的房間走去。
風間砂紀根本毫無睡意,她覺得大腦的反應和身體的感覺已經不在同一個節拍上了。明明身體疲軟得快要支不上力,可是大腦得到的反饋只是單純的頭痛,這種上下不一致的感覺讓她很難受。
從骨頭裡發出的那種痛徹全身的灼燒感是一波一波的,她現在只覺得渾身發冷,想必是泡了冷水要發燒的前奏。
工藤新一敲了門走進房間時看到的是風間砂紀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團的坐在牀上發呆,牀頭的矮櫃上擺着的是灰原哀之前留下的開水和退燒藥。
“把藥吃了吧。”他開口勸說道,而風間砂紀卻面無表情地朝他搖着頭拒絕了。
工藤新一心中頓生出深深的無奈,現在在他看來,他自己就像要哄小朋友要吃藥一樣。他把手裡的毛巾放到一邊,然後走到牀頭準備拿起藥片和開水,風間砂紀卻伸出手抓住他阻止。
“你都幾歲了還這麼任性?”
風間砂紀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眼神裡似乎在隱忍些什麼。她拉了拉工藤新一讓他坐在牀邊,柔軟的牀榻便輕輕地下陷了一塊。
——那最後再任性一次吧,反正也是最後了。
心中念想着雖然bacardi沒有把所有的藥水都注射到自己的身體裡,但照着之前好幾次渾身如同瀕死一般的折磨,想來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吧。
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死神在向自己招手。
朝工藤新一靠近了一點,擡起手觸碰着那張自己迷戀了太久太久的俊容,她認真地看着對方臉上的每一個細節,在腦海中不斷描摹着這樣的輪廓。要把這張臉永遠地刻在腦海深處,然後,死之前眼前會飄過的殘影就只有他了。
“新一……”她顫動着雙脣出聲,看着對方呃眼神亮了亮,“答應我一個請求好麼,就當是還我那條命。”
雖然這個以此來交換的做法等於逼着對方答應,但是風間砂紀真的很害怕被拒絕,拒絕之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等到像此刻這樣沒有芥蒂的距離。
“我答應。”
聽到這樣的回答,風間砂紀像個孩子一樣傻傻的笑了起來,輕輕地說了聲謝謝,然後傾上身伸手環住了對方的脖子,仰頭吻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去的ooxx請自行腦補【不準打我……嗷嗷都說不要打了!
我會說從26章開始到這一章都是一天之內發生的事情麼_(:3」∠)_
謝謝音黎雪小天使的雷~~把某砂感動得一臉眼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