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5日,星期二,這天一大早,關於顧玩那場澄清學術聲譽的新聞發佈會的消息,就在中央科大校園裡傳遍了。
哪怕是極少數文科專業的同學,平時不太關注科研新聞,都知道了這事兒。
甚至金都城裡,其他幾所有頭有臉的大學,都有不少學者和學生關注這事兒,一時之間,中央科大校園裡人口稠密度都上升了好幾層。
“聽說了麼,綜合樓大會議廳,今天下午有記者招待會呢,好多科技和學術領域的媒體單位都會派記者來參加。”
“你問招待會內容是什麼?不是吧,都鬧那麼大了,你居然不知道?當然是關於咱校物科院跟東海大學物科院合作的那個大項目了。網上瞎噴說咱學術造假、誤導科研方向的反智帖子都爛大街了。”
“所以,不光我們自己的人會現身說法,聽說連東海大學那邊的相關當事人專家都被請來了,還有其他第三方的神秘客人一起面對媒體。”
諸如此類的討論,甚囂塵上。
上午十點多,一輛不起眼的出租車停穩在科大校門口,一男一女兩個記者裝束的年輕人從車裡鑽出來,提着攝影設備就往裡走。
那個女記者,正是麻惜緣,男的是她帶來的攝影師。
今天她正是來採訪科大那場新聞發佈會的,因爲這個新聞鬧得挺大,同時還牽涉東海大學,所以東海州的媒體也比較關注。不過報社沒有給派車,所以他倆是一大早坐火車趕來金都的。
與半年前相比,麻惜緣也算是鳥槍換炮了一把。
因爲連續搞了幾個大新聞,在入行兩年後,她終於成了一個可以獨立決定出外勤任務的骨幹記者。當然代價是被轉到了科教新聞版塊——科教新聞的關注度沒有她原先供職的版塊關注度高。
或許有人會奇怪:顧玩那幾個發現,也不算什麼牛逼的大新聞吧?對麻惜緣的職業升遷能有多大幫助?
這種質疑,明顯是對新聞業不瞭解的人問出來的。
因爲新聞界有一句名言:狗咬人不叫新聞,人咬狗才叫新聞。
新聞的價值,不是以事件本身的重要性來衡量的,還得乘以事件的意外程度。
比如單看事件重要性的話,那麼國家級的會議肯定是最重要的事情。可誰都知道,那種新聞看的人很少,因爲都知道會發生些什麼,完全不意外。
只有意外,纔是博眼球的。
科學家做出一個超牛逼的成果,但只要不得諾貝爾獎,那也不算多大的新聞。
可一個本科生,哪怕成果比科學家弱十倍,那也足夠意外。
同理,唱歌選秀節目的編劇,如果讓一個科班出身的歌手拿了冠軍,那這個編劇肯定要被節目投資人炒魷魚的。你必須得讓一個某點孤兒院級別的“華夏比慘王”贏得冠軍,編劇才能跟着榮華富貴。
震驚,是傳媒狗的第一生產力。
麻惜緣覺得,她這輩子的職業升遷,多半就指着顧玩這個源頭活水,給她每個月弄點大新聞了。
……
“麻姐,是不是來早了點,要不去校外小店先吃個飯吧?”
同行的攝影師其實年紀比麻惜緣還大點,但既然麻惜緣是說了算的,攝影師也就習慣逢人叫姐了。
發佈會安排在下午,學校默認記者們都是吃過午飯纔來的,所以不會安排接待。
麻惜緣:“去啥小店,就食堂裡吃好了。”
攝影師:“我聽說這兒的食堂不對外開放的,因爲補貼很高。”
好的大學,食堂都是有國家補貼的,所以才能用料又好價格還便宜。
比如中央科大的食堂,一個荷包蛋才三毛錢,小混沌一塊,簡直跟不要錢白吃差不多了,學生平時在學校裡多吃一頓就是賺到。
但這也導致必須刷校園卡才能吃,絕對不收現金,免得社會人來佔便宜。
麻惜緣卻像是等着這一問呢,略帶自豪地說:“你不會不知道吧?我妹就在這兒唸書,她可不比我們這種學渣。我們去蹭她飯卡,今天算我請。”
麻惜緣其實也不算學渣了,至少也是985畢業。只不過跟麻依依一比,確實渣了點。
她給妹妹打了個電話,很快就找到了麻依依,然後蹭了一頓好吃的,略作休息。
看發佈會的時間快到了,麻惜緣準備開工。
麻依依本來下午有課,但今天刻意請了假,跟姐姐一起去內場長長見識。
本校學生想圍觀理論上也是可以的,但是隻能站在外面的走廊上,進不了內廳,所以麻依依纔想蹭姐姐的記者證,客串助手去近距離圍觀。
一行人進場後,看到來了起碼有二十幾家媒體。其中有兩家國家級的科教版塊,另外的都是地方媒體。
發佈正式開始,首先上來應答的是丁院長。很快就有第一位央視科技頻道的記者率先向他提問。
“……丁院長,請問對於目前社會上流傳的、對貴校物科院原子控制研究所使用學術項目交接時得到的虛構材料發表科研成果的言論,您有什麼解釋?”
丁院長侃侃而談地說:“這完全是以訛傳訛,我們所有的成果,都是經過科學驗證和技術測試後發表的——原子噴泉研究項目自從立項以來,所有發表過的和投稿過的成果,申請過的專利權利請求書,都在我手頭的這份列表上。
爲了說明問題,我們把這份列表發給了大家,你們可以看一下,除了這上面的以外,我院相關研究所沒有發表過其他任何東西。而這上面的每一項,都是經過嚴謹科學驗證的……”
丁院長說完之後,又有東海大學方面的負責人,袁熊教授,進行了披露和印證。
央視科技頻道的記者顯然也不是想砸場子,很快就見好就收。
後續又有幾個問題,麻依依覺得沒什麼新意,因爲她一週前就聽顧玩親口反駁張志豪時聽過了。
具體辯駁過程,也沒什麼好多水的。
當然,對於其他初次聽聞的記者而言,這些猛料是足夠勁爆的,所有人都被這個反轉吸引了注意力。
“原來只是賭了一下技術路線,並沒有學術不端。那這個顧玩還真是功底紮實呀,敢拿自己的身家財富賭這種科學技術路線,如果不是很有把握,誰敢這麼幹?這肯定是個天才!”
短短半小時的現場披露後,所有記者幾乎都不再質疑“顧玩是一個天才”這點了。大家都覺得有點興奮:吃瓜大衆最愛看這種渲染天才的意外新聞了,收視率點擊率肯定牛逼。
第一個讓麻依依覺得有些新意的提問,來自於對投資風險的質疑。
那是一家江南州本地的省級報社的記者,提了一個問題:
“這種對科技研發路線的豪賭,是否不夠謹慎?如果賭錯了,對其他各方的利益造成了損失,顧玩同學難道不會愧疚嗎?他有想過要如何彌補嗎?還是說覺得把他自己的幾十萬賠完之後,承擔夠了有限責任後,就準備推卸責任呢?”
在提出這個問題之前,媒體基本上都已經傾向於認爲“顧玩是天才,質疑是無事生非”這一基調了。
但這個問題,好歹還是可以略微抹黑一下顧玩。
大致來說,就是沒有這個問題的話,功過起碼是九一開。而這個問題如果回答得不是很好,能拉回七三開。
麻依依一週前其實也聽到過張志豪這樣質疑,但當時顧玩沒有直接、全面應對。所以她還是很好奇今天能聽到什麼新的猛料回敬。
“這個問題,與學術無關,所以我不會直接回答。科技成果的商業價值損益,應該是科研投資者關心的問題。
不過,爲了便於公衆瞭解情況,今天我們還特地請了本項目的投資機構、來自東海州的風雲基金的負責人汪董,他會回答這個問題。”
科大方面的發言人,一板一眼說出這句嚴絲合縫的太極,然後優雅地做了個請的手勢,讓臺下的友商上臺發言。
上來的,是風雲基金的老闆汪精銘。
不少記者,也是到了這一刻,才注意到一個問題:這個科研項目,從頭到尾沒有國家資金,就是資本家投資的。
“難道這個資本家早就知道顧玩在賭?但是特別信賴顧玩的眼光?不可能吧,那只是一個大一新生呀!”很多記者,腦子裡都閃過這樣的念頭。
連麻依依和麻惜緣身邊的那個攝影師,也是這麼覺得的,甚至還忍不住把這種想法說出口了。
麻依依和麻惜緣姐妹當然是對這種質疑無視的,但卻架不住左右其他記者席上的同行附和:
“老弟,說得對,我也覺得這事兒不可能。”
“但要是真的,那可就是轟動性的大新聞了。”
大家竊竊私語之間,王精銘正式開口了:“在風險投資界,有一句行話,不搞投資的人可能不知道:風險投資,與其說是在投項目,不如說是在投人。
因爲前沿技術太過變幻莫測,出身金融的人要想盡調,是不可能的,總會有疏漏之處。要想自己投資的項目有保證,關鍵還在於你投的人要可靠。
而顧玩同學,是我這些年來見過的科技工作者中,少有的非常靠譜的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大家可能不知道,不光‘原子噴泉’這個300萬美元的子項,是顧玩同學的公司承接的轉包。連銫原子鐘這個投資額達2000萬美元的母項目,整體上都是顧同學當初提供的可行性分析。
我早就相信他將來會成爲一個有不凡建樹的大科學家,所以別說他出了六七十萬人民幣的本錢來參與對賭,哪怕他一點本錢都拿不出來,光憑他的遠見卓識眼光,我就願意跟投千萬美元級別的資金——我認爲他的眼光就值這個價。”
這番話一出,頓時所有記者都轟動了。
“臥槽!臥槽霧草霧草!”
“一家風險投資基金的老闆,說他相信顧玩的眼光就值2000萬?還是美金?吹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