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記得從什麼時候起,他就總是罵我白癡,雖然我承認我傻,但每次都這麼被他說心裡也是不樂意的。“程東南,能不能不要總罵我白癡!”
“你本來就是白癡!”他不以爲然的撇撇嘴,又快步走向前方,“跟緊了啊!”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能找到,但他既然願意幫忙總比我自己瞎找要好一些的。
“你養父養母帶你來的?”
“嗯,我們三個一起來的,他們在選衣服我就在門口等着,可我睡醒了之後他們就不見了……”我心裡有些堵,不願意再說下去了。
“不會是他們不要你了,故意把你丟在那裡的吧!”他惡聲惡氣的脫口說着,竟完全沒有顧慮我的感受。果然他還是個壞人。
“他們不可能不要我的,他們對我可好了!”我不服氣的辯駁着,他們昨天對我還很好的,還說我是他們的福星,都不讓村長將我帶走呢!
“對你好?你真可愛!”
他又回了莫名其妙的話,我雖聽得不是很懂,但也知道他是不相信我的話,心裡還是不服氣的,可我卻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他。也許真的是不想要我了吧,他們已經有自己的孩子了。
程東南也沒有再說話,我們兩個默默的穿行在人流之中,直到他指着前方告訴我,“你去前面問一下吧,前面是派出所,他們應該會幫你找到你家人,如果你家人不笨的話,很可能已經在這裡等你了。”
“那你不找你的狗了?”他剛剛似乎說要找狗順便送我過來的,應該也找派出所的人幫忙吧。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狗已經找到了。”
我一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我和他一直在一起,他的狗什麼時候找到的?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慮,笑得更歡了。“我的狗自己會找回家!你自己過去吧,老子要回家吃飯了。”
我點了點頭,“好的,謝謝你。”
雖然他嘴巴很壞,可今天他還是幫了我的忙,我和他道謝也是很應該的吧。可他並不領情,看也不看我轉身就走了。
我正要往派出所走去,兩個人忽然從裡面出來了。那一男一女不正是莫叔莫嬸嗎?
“叔……”我興奮的張嘴,一句話還沒有說出來,那邊莫嬸便看到了我。
四目相對,我歡喜,她憤怒,那眼神裡的怒火隔着那麼遠都能將我燒着。我所有的感言都啞在了喉嚨裡,只聽她喋喋不休的數落道,“莫映月,你這個死孩子!你去哪裡了,你知不知道我們都急死了!叫你不要亂跑不要亂跑,你怎麼就不聽呢!你……”
莫叔提着大包小包的購物袋跟在後面,莫嬸每說一句他便點一下頭,等莫嬸說完了他道,“月月,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呢,不是叫你要拉着我的手嗎,怎麼一轉身你就不見了!”
“我一直在服裝店門口等你們,是你們丟下我走掉了……”我扁扁嘴,委屈得想哭,卻愣是沒有哭。
“喲呵,你還有理了,我們走你不知
道跟上嗎?你不幫着提東西也就算了,還在那裡睡着了!”
莫嬸說話間已走到了我面前,將手裡的袋子塞到我手裡,她惡聲惡氣的道。這般天翻地覆的變化,要不是塞在我手裡大包小包的嬰兒用品我都要懷疑昨天的一切都是我的夢幻了。
溫和的莫嬸早已不見蹤影,站在我面前還是那個面目猙獰的她,這情形我再熟悉不過了,倒是這樣更真實一些。原來他們知道我睡着了,原來他們只是想要我跟着來幫他們提包罷了。
“怎麼了,苦着個臉還委屈你了?!”莫嬸說着就要來擰我的耳朵,可怕她手裡的零食掉落,只能作罷了。
“好了好了,桂香就不要和孩子一般見識了,午飯也吃了,你看還有什麼需要買的,差不多了我們就回家吧。”莫叔笑呵呵的打圓場,時不時的拿眼神去看莫嬸的肚子,那眼神裡的溫和是我從未見過的。
兩人一拍即合,又歡歡喜喜的往前走。我又累又餓,提着一大包東西站在原地不願意動。
“月月,還不走啊?”莫叔走了幾步回過頭來看着我,明顯不耐煩了。
今天發生一樁樁事讓我很是灰心失望,心中的情緒也壓抑不住了,“我還沒有吃午飯,走不動。”
我在莫叔面前從來都是乖巧懂事的,因爲感念他收留我,感念他對我還不錯,可今天我似乎又看清了一些,我固執的站在原地,不想再假裝下去。
莫叔呆呆的看着我,這對他來說的確是很意外,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勸說我。
其實我要的很簡單,只要能吃午飯就好了,如果他更信守承諾一些,把買衣服的事情落實了我也就無話可說了。
莫叔的所有反應都還是溫和的,莫嬸就大不一樣的。我這樣的小動作在她眼裡就完全成了無理取鬧,她將零食扔在莫叔手裡,上手就是一巴掌給我。
我腦袋嗡嗡的響,茫然的看着她。“我做錯了什麼,爲什麼又要打我?”
“爲什麼要打你,不讓你跟着上街你偏偏要跟來,跟來了還到處亂跑,被壞人抓去了怎麼辦,馬上就要做姐姐的人,怎麼這麼不懂事?”莫嬸聲音很大,周圍逛街的人都停下來看熱鬧。
不少家長深有同感的對我指指點點。
“這孩子真不聽話,我們家孩子也是這樣,還好我沒有帶出來。”
“我們家閨女可懂事多了,說好給她買東西回去,她就不吵了。”
“這樣的孩子該打,該打!”
“……”
周圍的紛紛議論都指向我,我成了衆人口中的壞孩子,不懂事不關心母親還死不悔改。莫嬸目的達到,得意的抱着手臂站在那裡。
這一刻,在這人潮洶涌的街頭我竟然由心底升起一種孤獨,涼颼颼的感覺從腳底心一路升到天靈蓋。
竟然成了我吵着要跟來?
竟然成了我到處亂跑?
竟然用姐姐的架子來壓我?
我一直知道莫嬸老辣,卻沒有想
到她對一個孩子也可以用這樣的手段。
先前我還在新華總描畫着找到他們之後是怎樣一幅畫面,如今這畫面統統被打碎了,展現在我面前的完全是另一種畫面,這虛僞和諷刺讓我難以接受,我笑了笑,將手裡的袋子遞了上去。
大抵所有孩子在遇到責罵的反應都是哭鬧吧,所以當我這麼平靜的應對時周圍的指責聲忽地就停下來了,連莫嬸也詫異的望着我,呆呆的接過我遞過去的袋子。
“你……”
“我感謝你們這麼久以來對我的照顧,現在我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說着朝他們深深的鞠了一躬。
我並沒有想好自己的退路,也不敢想他們要是真的順了我的意思我該怎麼辦。可,是人總會有自己的脾性和底線的,我能忍受她們在家裡打罵辱虐我,卻不能忍受她在大庭廣衆之下這般顛倒黑白的責罵打擊。就算無家可歸也好,我不能妥協!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啊,月月?”莫叔看出了我的不對勁,有些慌神的躥上前來問我。
想到他剛纔還和莫嬸婦唱夫隨的我不禁自嘲的笑了,“字面意思。”
“莫映月,你這是威脅老孃?”莫嬸扯着嘴角笑得嘲弄。
大概她認爲我是沒有膽子離家出走了,所以她纔會不叫醒睡着的我,所以她纔會在派出所等着我自己找回來,所以她會當着衆人的面這樣打罵我?
也不錯,我很膽小,甚至剛剛說那番話的時候我還在設想他們要是不求我,我就尾隨他們找個僻靜的地方再向他們道歉。
可人被逼到了一定程度也就無所畏懼了,要是次次都被她猜中了,那多沒意思。
“不是威脅,是感謝,我尤其是要感謝莫嬸您,要不是有你的嚴厲教誨,我還不知道這世上誰對我最好呢。”我淡淡的說着這句話,臉上還掛着笑容,但心卻被自己笑疼了。
我又一次想起了我的媽媽,她雖然勢力、小氣,甚至有時候還不可理喻,可她卻從來沒有像面前這個女人一樣,將我往死裡折磨。
莫嬸一時間說不上話來,莫叔則是不敢說話;我見他們都不說話也沒有走開,只是望着他們笑。
我的臉大概是僵硬的,心中的悲傷太滿我已經不會笑了。
“這孩子好古怪……”
“是呢,笑容陰森森的,怪嚇人的。”
“我們還是快走吧,人家的家務事,我們也不好說什麼……”
圍觀的人們很識相的陸續走開,莫叔慌了神。“月月,你這是怎麼了,是怪莫叔沒有給你買新衣服嗎?莫叔……”
“買什麼新衣服啊,她身上的衣服不是很好的嘛,弟弟馬上就要出來了,哪裡還有什麼閒錢給她買衣服!”莫嬸飛快的截斷了莫叔的話,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看我的眼神鄙夷而不屑。
我心意灰冷,接着莫嬸的話頭笑道,“嬸嬸說得不錯,馬上弟弟就要出生了,我也沒必要在這裡做個多餘的人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