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映月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蘇老師定定的望着我,那目光中的怒火足以將我焚燒淹沒,我當然知道不能再說什麼刺激她的話,但年幼的我也不知道用什麼話來撫平她的心情,只能呆呆的站在那裡。
“老師,你看,她還敢這樣和你頂嘴!”王方芳指着我再一次指控着,她恨不得將所有的罪名都加在我身上。
雖然早已經習慣了隨時隨地出現狀況,可真的一次次出現新的狀況年幼的我還是難以招架。我不明白王方芳一定要和我過不去,難道僅僅是因爲我昨天和她理論?那明明就是她的不對啊!
有了之前的出言不遜,蘇老師更不願意相信我了,她手一伸,從我手裡拽過書包。她力氣很大,我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書包一下子被她拉扯過去了。
原本被我小心翼翼的包在袋子裡的課本散成滿地的紙屑,白裡帶黑觸目驚心。“莫映月,你真是能幹啊!”
蘇老師一句話說得咬牙切齒,我不敢擡頭看她,卻也不願意這麼背了黑鍋。“老師,是王方芳找人欺負我!書也是他們撕爛的!”
“她找人欺負你?”蘇老師看了看王方芳又看着我,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她扯了扯嘴角,“王方芳是我們班經常被欺負的人,從來只有別人欺負她。”
也的確,在我出現在這個班之前,王方芳一直都是被人踩在底下的,如今我的出現將她託舉起來了,她把自己從前受過的所有氣都撒在我身上。可蘇老師呢,她既然說了這句話是不是代表着她早就知道班裡有倚強凌弱的現象?
“老師,您說王方芳被人欺負,那您就不管嗎?”
“你說什麼?”蘇老師和王方芳幾乎同時開口,臉上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轍——驚愕。
王方芳驚的是我這個應該是敵人的人竟然反過來幫她說話了,而蘇老師驚的是我這個比王方芳還好好捏的柿子居然變石更了。
所有強勢的人在遇到弱勢要反抗時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撲滅,將反抗的苗頭撲滅在搖籃裡。
對於蘇老師而言,我的質疑無疑是讓她很沒有面子的。若是換到成年後我肯定不會有這樣的行爲發生,可惜那時的我還是個孩子,情商和智商都太低了,所以我選擇了反抗,最直接的反抗。
“莫映月,你把你剛剛的話再說一遍。”蘇老師板着臉,試圖將我的話嚇回肚子裡。
然而,她失敗了。連日來的欺侮和不公平對待讓我完全失去了理智,我衝着她義正言辭的道,“蘇老師,你知道王方芳被欺負,你知道我被欺負,你卻從來沒有過問過,這是爲什麼呢?”
“你你……”蘇老師氣得直翻白眼,抓在手裡的書包直接朝着我擲了過來。
書包砸在我身邊,書本和文具落了一地,霎時間一片狼藉,原本在早讀的同學們都回過頭看我們,一時間教室內鴉雀無聲。
“莫映月,你竟然敢這麼和老師說話,真是膽子太大了!”蘇老師指着我的鼻子,聲音顫抖的說着。
我忽然有些明
白自己闖禍了,低下頭不敢看她的眼睛,卻也不想因此而服軟,我要是真的低頭了那這一輩子就只能被人家踩在腳底了。
“莫映月好大膽啊,竟然敢和蘇老師對着幹。”
牆角傳來細微的議論聲,接着整個教室的學生都竊竊私語起來了。
“莫映月這樣惹老師生氣,老師肯定不會原諒她了。”
“她死定了,像她這樣的至少會被勸退吧,以後都不能上學了……”
“退學是肯定的,那個給她撐腰的莫偉說不定也不能來上學了。
連莫偉都不能來上學了嗎,我心頭一跳,這可比任何噩耗都讓我崩潰,我不可思議的擡頭看着蘇老師。“老師……”
“別叫我老師,你給我出去出去!”
蘇老師沒讓我把話說完就把我拎到教室外面關上了教室門。
教室內一陣又恢復了朗朗的讀書聲,我站在教室門口,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蘇老師讓我出來是什麼意思呢,是再也不讓我上課了嗎?
我正胡亂猜測的時候門開了,蘇老師從教室裡走出來,不等我解釋她就拽着我往前走。
“老師,你要帶我去哪兒?”我有些慌張了,我已不是第一次被罰,卻從來沒有這樣讓蘇老師生氣,要知道她平時都怕我髒碰都不碰我。
蘇老師沒有說話,而是直接將我揪到操場。
操場幾乎有我們家的農田那麼寬廣,水泥的地板在秋日的陽光下顯得炙白髮亮。我嚥了口口水戰戰兢兢的望着蘇老師。“老師……”
蘇老師不會是讓我在操場上站一整天吧,這要是被莫偉看見了多不好啊,他肯定會覺得我整天惹事的,他的病還沒有好,我不能讓他爲我出頭啊。
“這操場一圈是七百米,你跑完十圈後再去辦公室找我,要是跑不完就直接回去吧,學校是不需要像你這樣不尊敬老師愛撒謊的學生的。”蘇老師淡淡的望着我,臉上竟然沒有什麼表情。
七百米一圈,十圈就是七千米……我平日裡最害怕的就是跑步了,蘇老師算是拿捏住我的死穴了。
“跑不了就收拾一下回去吧,反正你課本也沒有了。”蘇老師毫不留情的戳穿了我的心事,一句話說得淡然無情。
我好不容易纔有了讀書的機會,而且這些日子吃了這麼多苦,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呢。“老師,我跑,我這就跑。”
我說着便邁開了步子跑起來,水泥地很硬,我薄薄的鞋子踏在地上一下一下的,很疼。
“別給我耍花樣,是沿着白色跑道跑。”蘇老師冷冷的甩出這句話,轉身走了。
我不知道蘇老師是不是在某個角落盯着我,即便她沒有盯着我,我也會老老實實的沿着白色跑道跑。
也許是因爲從小就營養不良的關係,我的體能並不好,一圈下來我已經氣喘吁吁了。
我站在原地兩腿直髮軟,看着前方的白線就想吐,可這還只是十份的一份。
學校有規定,放午學之前所有學生都不能去操場玩耍,只能在
教室和走廊上休息,在上午這段時間我是清靜的,但我必須在放午學之前跑完。
我不想被放午學來的人指指點點,也不想被有可能來操場的莫偉看到。
這麼一想,我直起身子邁開了腳步跑着。體能好的人一定沒有過那種感覺——跑步跑到身不由己。
真正的身不由己,你的雙腿雖然還踏在地上,你的雙手雖然還前後擺着,可它們完全都不由你掌控了,只是麻木機械的運動着。身上沒有一個地方不是痛的,我像烏龜一樣伸長了脖子,拼命的向那個找不到點的重點跑去。
“喲,這不是小叫花子嗎,怎麼,上課時間不用上課,鍛鍊身體呀?”一個聲音猛然響起。
我頭也昏眼也花了,嘴巴幹得發苦,完全辨不清聲音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更沒有心情去介意這嘲笑。那一刻我也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到自顧不暇的地步人根本就不會在乎什麼臉面了。
“怎麼,還不理我!”那人似乎有些生氣,聲音提高了幾分。我依然沒有搭理他,卻模模糊糊的看見不遠處挪來一個身影。
圓乎乎的,似乎是個胖子。
我大概猜到是誰了,這個時間敢來操場得瑟的除了他 不會有別人了,他大概看到我被罰了,大概很得意吧。
我還有兩圈半沒有跑完,沒有力氣也沒有時間去搭理他,他笑就笑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丟臉了。命都快跑沒了,還管什麼面子呢!
“莫映月,你敢不搭理老子!?”
林文彬很生氣的衝我吼着,伸手揪住了我的衣袖。
此時的我完全是靠着一絲神志在跑着圈,被他一拉扯最後一丁點兒力氣也沒有了軟塌塌的朝地上倒去。
林文彬嚇了一跳,鬆開手朝後跳出一步,卻硬是撐着沒有說話。
我看見他臉色煞白煞白的,有那麼一刻竟然因爲嚇到了他而得意不已。
“你你沒死啊,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他用腳尖踢了踢我,氣呼呼的吼着。
“笑你……嚇到了……膽小鬼!”我腦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經過大腦脫口說道。
這話一下子惹怒了林文彬,他叉着腰擠眉弄眼的恐嚇我,“你說誰膽小鬼,你敢再說一遍試試!”
我還真的又說了一遍,還沒說完就被他一腳踩在了手指上。十指連心,這種疼是鑽心的,我哼了一聲再也笑不出來,卻也,沒有力氣哭。
那一刻的絕望灰心太過刻骨銘心了,以至於後來,我每每想起這件事就會心頭髮緊:那時的我經受着怎樣非人的虐待呵,我竟然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你幹什麼,林文彬!”在我幾乎要失去神志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將我拉回了現實。
我艱難的扭頭看着遠處飛一般的撲過來的莫偉,他儼然神話裡的英雄,以那樣美好的姿勢飛奔向我。
得知自己將要獲救我最後一絲神志也消失了,整個人都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能聽到耳邊的聲響,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大概林文彬有被莫偉打倒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