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陰霾的傍晚,安吉沮喪地回到了妖奴樓裡。
已經過了這麼久了,碧姬仍然只讓她記那十種配方、識別植物、分裝藥材,絲毫沒有再進一步的意思。而實際上,她已經做得很熟練了。
“在你沒有基本的讀寫能力之前我是什麼都不會教你的,教了你也記不住。藥學可是一門要求精準的學問!”
唉……安吉無力地嘆了口氣。她已經很厚臉皮地讓翡翠天天教她了,但還是記不住,那些字對她來說實在是太生僻晦澀。
她也去找了老骨,甚至是和翡翠一起去的。但是,在她們三次向老骨提出借書的要求後,他仍然無動於衷地搗鼓着自己噁心的晚餐,完全無視她們的存在。在安吉第四次戰戰兢兢地要求之後,老骨就直接把她倆給扔了出去。
“你們兩個蠢貨!嚇着我的晚飯了!”
沮喪,除了沮喪還是沮喪。
安吉耷拉着腦袋走進了大廳,然後就感覺腳下好像有點磕。
“汪汪汪汪!!!”
一隻大白狗兇猛地朝她叫了起來,並向着她撲了過來,嚇得安吉忙往前跑着。
“救命啊!!!!”
“哈哈哈哈……”
大廳裡的人都笑成了一片,但沒有一個人出手幫她的。
除了安吉,這妖奴樓裡的另一個怪胎就是那條狗了。也不知道是哪個膽大的學徒,居然帶着一條狗就來到了試煉所。看樣子他不是和威德一樣腦子有問題,就是能力太強,根本不需要妖奴的幫助。
安吉一路狂奔了下去,也不知是跑到哪裡。但是奇怪的是,這時四周彷彿都特別的安靜,身後也沒了那大狗的狂吠聲。
她喘着氣停了下來,然後便發現這地方看着眼熟啊。
一股更強烈的沮喪感又朝她襲來了。剛剛是走神踩了那條大狗的尾巴,現在剛剛狗嘴裡逃生,居然又不知死活地跑到了老骨的地盤上來了!這地下二層以下都是妖奴們的禁地,包括那條大狗,大家都不想沒事去招惹那個奇怪的骨頭人。
安吉屏住呼吸,準備偷偷地撤離出去。但是纔剛走到樓梯口,就又聽見了那條大狗的咆哮聲。
嗚嗚……看來它是要報仇到底了……
她猶豫了一下,只得在樓梯口坐了下來,希望它等煩了會走開。
可惜那大狗還沒走,安吉的又一個麻煩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只見她胸口的項鍊輕微的動了動,然後一道紫光從中一閃而出,瞬間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處。
“啊!小E!……”
她絕望地看着空中殘留的紫色光線,一面在心裡暗自叫苦。
我今天是走什麼黴運了……
猶豫了半天,安吉還是不準備去追小E。而且,樓梯口等着的大狗好像有什麼事,已經喘着大氣離開了。
“小E,小E!你快給我回來!”她焦急地呼叫着那精魂,準備趕緊撤離這個危險地帶,“你……你要是不回來,我就自己走咯!”
這句話好像起了一點作用,走廊裡響起了“咦咦”的尖叫聲。
“啊?你要去找碧姬?不要啊……”
安吉絕望地呻吟着。本來碧姬就對自己的表現不太滿意,要是再讓她知道自己破壞了蓮娜的東西,那不是找死嗎?
掙扎了很久,安吉見小E死活不回來,只得順着它的方向走了過去。
拐過三了轉角,安吉終於看到了小E紫色的身影。看到安吉趕了過來它似乎很是高興,歡叫着就飛進了一個房間裡。
“啊!你等等……”安吉連忙追了過去,想把它抓回來好好收拾收拾。但等她一看見房間裡的人時,臉上立馬就血色全無。
“恩?又是你。”
老骨坐在桌子前擺弄着深灰的細長手指,他腳邊的地上放着一大鉢綠糊糊、不斷扭動的噁心軟蟲,正是他最鍾愛的晚餐。
“你又有什麼事啊?知不知道隨意打擾別人是很不禮貌的。”他用怪誕的腔調一字一頓地說着,明顯地帶着不悅。
但是安吉此時完全沒空理會他的感受,因爲小E此刻正大咧咧地趴在老骨的手指上咬個不停。
“啊!!!——”
她猛然尖叫了起來,嚇得老骨也抖了一下。
“你幹什麼!……”老骨咬牙切齒地說着,那種骨頭摩擦的聲音直聽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安吉突然又安靜了。片刻的沉默之後,她猛地向老骨跑了過去,然後抓住他的手指就死不放開。
“喂!你,你,你這個小丫頭!我……恩?”
剛剛還在震怒的老骨突然詫異地看向了自己的手指。安吉慢慢地放開了他的手後,他試着“咔咔”地動了幾下,然後又翻來覆去看了好久。
終於,緩和的笑容又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你……你把我的手治好了?……怎麼做到的?我通常都需要一兩個月才能恢復呀!……這怎麼可能……”
老骨欣喜萬分地看着安吉,犄角上的眼睛裡充滿了對她的感激之情。
“嗬嗬嗬……這個小傷口疼得我連覺都睡不好啊!多虧你的幫忙了。說吧,有什麼我可以回報你的。”
“啊?”安吉吃驚地看着老骨,她居然就這樣得到了一個意外驚喜!
“啊!那就借些書給我看吧!之前給你說過的……”
她的臉興奮得漲紅了,有了老骨這句話,此時不提,更待何時!
“嗬嗬嗬……當然。請跟我來吧。”
他們在地下三層的兩扇大木門前停了下來。這木門足有四米多高,本色早已看不清了,骯髒的表面上一點雕花也沒有,上面還不時散發出某種腐爛和發黴的氣味,正如所有與老骨有關的東西一樣。
安吉強忍着不適進了房間。但奇怪的是,房間裡竟沒有一絲怪異的氣息,不但如此,裡面還瀰漫着一種淡淡的清香味。
當老骨一個起雞皮疙瘩的響指點燃了一屋的蠟燭之後,安吉徹底呆住了。這是一個多麼壯觀的書庫啊!
幾百平米的房間裡整整齊齊地林立着無數巨大的書櫃,除了靠牆的一圈櫃子以外,房間的中間也背靠背地足足擺了十排,猶如十條長蛇一般,直直地延伸進屋子的深處。
安吉還發現,在每一個櫃子裡面都充滿了某種淡青色的氣體,清香味正是從那裡發出來的。她遲疑地走過去,伸手碰了碰那氣體,冰涼、刺激的感覺立即傳便了她全身。
“冬草的煙霧,儲藏書本專用,嗬嗬嗬……”老骨詭笑着爲她解釋道。
他佝僂着細長而高挑的身體慢慢走到書櫃旁,然後用那隻很是骨感的手,如愛撫戀人一般滑過一排書,對安吉說道:“這些……都是我的寶貝,我很少給別人看的,更不用說給誰碰了,嗬嗬嗬……不過,我現在可以把它們借給你看,我的小姑娘。但是……你一定得保證愛惜它們喲。”
安吉渾身打着寒戰,然後一臉誠懇地感謝着老骨,併發誓一定會像愛護生命一樣地愛護這些書。
“好了……那麼你慢慢選吧,我先上去了。”老骨說完便往外走,末了,又回過頭來笑着對安吉說,“啊,我的手很脆弱,總是容易受到小小的傷害,要是不麻煩的話……以後也請你來爲我治療,好嗎?”
一想起剛纔觸摸老骨手指的那種冰冷觸感,安吉全身又是一個激靈。不過,爲了自己光明的未來和偉大的前程,她還是使勁點着頭忙不迭地說着:“不麻煩,不麻煩……”
老骨詭笑着滿意地離開了,留下安吉一個人在書庫裡慢慢挑選着。
哇……書可真多……我要看哪本呀。
她這纔想起剛剛應該讓老骨幫她找的,現在對着滿屋子的書還真是無從下手。
安吉漫無目的地開始亂轉了起來,一面喃喃地對身旁的紫色精魂說着:“小E,剛纔可真謝謝了。不過你現在得再幫幫我呀……”
小E剛剛的表現真讓安吉對它刮目相看。它在安吉失魂落魄大叫的時候適時地提醒了她:老骨是看不見,也聽不見它的。而且,它還讓安吉趕緊過去抓住老骨的手,因爲它並不是在吃那噁心的東西,而是在幫他治療。不過,最後能有這樣圓滿的結局倒是大大出乎她們意料的,這也讓小E在安吉心中的地位陡然上升了。
“小E,書好多啊,我要從哪本學起呢?你懂不懂呀……”她愁眉苦臉的看着小E,希望它能再爲自己指一條明路。
那紫色的精魂現在也頗爲得意。它興奮地“咦咦”幾聲之後,帶着安吉在書庫深處的一個櫃子前停了下來。
“咦咦!咦!……”
幾聲尖叫之後,一抹紫光猛然竄到了最頂層地一本書裡。只見那書抖動了很久,終於從其他書本的擠壓之中脫離了出來,然後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安吉連忙將它撿了起來,一面祈禱着不要把老骨的寶貝給摔壞了。
那是一本包着黑皮的薄書,封面的燙金字體都有些脫落了。安吉茫然地看了看它,然後發現上面寫着“羣山之戰”幾個字。
羣山之戰?什麼東西?
她重新把它放到地上,對着小E小聲說着:“這書可以教我識字嗎?你再幫我找……”
話說了一半,她突然停住了,怔怔地看着小E。
剛剛我看到什麼了?
她猛地又把那書拿起來,放在眼前狠狠地看了起來。
羣山之戰,羣山之戰!
她顫抖着雙手翻開了書。古舊的書頁泛着暗淡的黃色,一股久遠的味道淡淡地散發着,而裡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細小的文字。
安吉並不是知道羣山之戰是什麼,而是被另一個事實震驚了。
那本書裡書寫着的是一種複雜扭曲的、她今生從未見過的字體,可是,她竟真真切切地認識那些字是什麼!
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