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康熙三十八年 冬
屋子裡的地龍,燒得暖暖的,我坐在中央,接過丫頭遞上來的碧螺春。用蓋子扒開浮在面上的茶葉,我輕輕抿了一口,果然不愧是茶中珍品。
完全沒受過任何污染,和批把、桔子、楊梅等果樹錯雜的碧螺春,沖泡出來,似乎連空氣中也浸透着淡淡果香,待細品時卻又只是茶葉清香。
不但飲後亦有回甜,且色澤嫩綠明亮,討喜至極。難怪有詩稱曰:“入山無處不飛翠,碧螺春香百里醉。”
將茶碗遞出,身旁侍侯的太監小春子立刻機靈的接下,我這纔將眼光轉向下面跪着的面色蒼白的女子,她的面前,各種書信一字兒攤開,她卻看也不看,直直的跪在那裡,似是失了魂魄。
“想好了,要說了嗎?”我託着略略開始尖細的下巴,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她仍然的,默默不語。
我開始不耐煩,手指敲擊着桌面,“你應該知道,和外界私通消息按府裡的規矩是什麼懲罰,你說了,我就作主讓你去得痛快點。”
還是,不說嗎?當自己是什麼?革命烈士?那麼我不就是反動派?
輕輕的在脣角勾出一點笑意,我揮手,“拖出去,杖斃。”
跪在地下的女子聞言,臉色一下煞白,瞪大了平日裡那明若秋水的眸子,不敢置信的望着我,哼,真當我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就不敢做什麼了嗎?額娘柔弱,我從八歲上下就開始接觸府裡的事務,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在和誰通傳消息,要說堂堂和碩額駙府裡沒有幾個眼線是不可能的,但你錯就錯在居然敢在府裡興風作浪,勾引我阿瑪,詆譭我額娘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在額孃的藥裡下藏紅花,幸好額娘並沒有懷孕,只是胃不舒服罷了,要不然稍一個弄不好,就是一屍兩命的事兒,所以你實在是死不足惜。
小春子答應着,和另一個太監拖了她就往外走,拖了出門,她纔像是反應過來似的,淒厲的聲音迴盪在空中,“郭絡羅.堇泓,你這麼小就如此心狠手辣,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嗎?我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歷史上的郭絡羅.堇泓不就是不得好死嗎?被雍正挫骨揚灰的皇八子胤禩的嫡福晉,死時才三十多歲。若真如此,是該好好籌劃一下了,如果註定要嫁給胤禩的話,當然,能不嫁最好。
皇八子,胤禩嗎,離第一次見到他,也快三年了……
“來人,拿我的狐皮披風來,我要進宮給宜妃娘娘請安。”
長長的宮道,兩邊都是紅牆綠瓦,每次走在其中,我都慶幸自己沒有投身到哪個宮裡的格格宮女身上,要不然日日對着這小小的一片兒天空,還不把人給憋瘋。
“喵——”一聲貓叫,從牆上猛地一竄而下的一隻貓來,反射性的,我用雙手去擋,手背一疼,該死,被抓到了。
“格格。”跟着我進宮來的貼身丫頭思情一聲驚叫,捧了我的手細看,貓爪子在細白的手背上留下幾道深深的血痕。立刻,嬤嬤丫頭的圍上來
一大堆。進宮來給宜妃請安,可儉省不得,按規矩帶着一大羣的人。
揮揮手讓所有退下,我望向隨着貓兒追出來的小宮女,一見闖了禍,又聽到叫我格格,她砰的一聲跪倒在地,不住磕頭,“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你是哪位主子宮裡的?”這是在宮裡,可不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額駙府,無緣無故得罪人可不是好玩的。
“回格格話,奴婢,奴婢是在十三阿哥身邊當差的。”小小的身子瑟瑟發抖。
十三阿哥?胤祥嗎?那可是宮中無權無勢的主兒。雖然他以後會成爲雍正朝最尊貴的親王,可到時候,我難道還想憑藉着幼年放過他一個宮女的一個人情來保命嗎?
“拉到敬事房去。”我懶得多說,宮裡有宮裡的規矩,無論如何,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情這種東西,可是亂作不得的。
“慢着!”少年特有的清透嗓音響起,我玩味的看去,今天這宮裡,還真是熱鬧啊。
“十三阿哥救命啊——”沒等我琢磨這誰呢,就見到那小宮女連滾帶爬的過去,我想,如果真是在影視作品裡面的話,她一定會爬過去抱住胤祥的大腿猛哭的,當然,這不是演戲,這是現實,所以她做的,不過是使命磕頭而已,她倒是知道,去了敬事房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你是十三阿哥?”我承認,我進宮的時候大多數注意力都放在康熙身上了,根本就沒注意過這個與我關係不大的阿哥,不過,能將自己如此好的隱藏在人羣中,我不認爲他會是好對付的人。
男孩子大約發育比較晚,我眼前這未來的怡親王顯然還沒踏着花盆底的我高,帶着稚氣的臉上有些男女莫辨的美麗,一雙烏黑的眼珠子大約是臉上最出彩的地方了,像是結了一層透明的薄冰,仔細看,卻又是冰底下熾烈的火焰,好漂亮的一雙眼睛。
“堇格格好。”他倒是禮數週全。
“你知道我是誰?”一出口,我便發現自己問了一個多麼愚蠢的問題,連這點眼力都沒有,他如何在宮中存活。
果然,他但笑不語。
既然如此,我甩下帕子,“十三阿哥吉祥,如果沒什麼事兒的話,請允許堇泓告退,堇泓正趕着去給宜妃娘娘請安。”
立刻,聽到身後倒抽涼氣兒的聲音,誰見過驕橫跋扈的堇泓格格如此恭謹的給人請安,而且是對一個不得寵的阿哥。五年前,我可是一鞭成名了。
“堇格格有事,本不該攔着的,只是我這丫頭一向侍侯盡心,我在這裡給格格求個請兒,還望格格高擡貴手,饒了她這一回。”胤祥暖暖的笑着,非常漂亮的笑容,眸中,卻是一徑兒的冰霜,這個胤祥,有意思,怪不得會和雍正湊到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