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朗躺在白色的病牀上,雙眼無神地望着頭頂的玻璃板。他以爲自己會穿一輩子的醫生服,沒想到臨到老時卻當了一次病人。
他缺失的東西不能再回來了,這似乎也標誌着這個人的性別產生了改變。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或許很多人在背後會用中性人來稱呼他。
傷口處被包紮得很好,感受不到疼痛。那位女士不在實驗基地裡,他可別想重新長出來了。
說實話,他有些不是太在乎東西是否存在。他已是快埋入土裡的人,尋歡作樂已沒了激情,因爲他已經歷了很多。可是一想到背後會有許多人指指點點,或許會有人直接說他不是男人,這是麥克朗無法忍受的事。
他教授的尊嚴被他的實習生拿了下來,並被許多人踩在腳下。他聽進去了關客的提醒,特意弄來了一個機器人來保護他。他的朋友說,有這臺機器人在身邊,可以保證他一根頭髮都不會掉。
現在不是掉了頭髮,而是男性特徵直接沒了。想到這裡,麥克朗就很憤怒,什麼狗屁機器人,自己差一點兒死了,那機器人才開始動手。
麥克朗覺得老朋友的話也不能相信了,他不打算去質問老朋友,因爲那除了給雙方的關係蒙上一層陰影外,並不能對老朋友產生實質性的威脅。
可是麥克朗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似乎這實驗室裡的每個人都在看他的笑話,都在踩踏他的尊嚴。他需要發泄,他需要讓所有人知道麥克朗教授不是一個好惹的人物。
老朋友並不是一個殺雞儆猴的好對象,因爲對方的夥伴有可能比自己還要多。麥克朗沒想多久,就把目標鎖定在了關客身上。
關客確實提醒了他,但他並沒能完全躲開。這得怪關客提醒得不夠徹底。至於變種螞蝗的解藥,他不打算繼續在關客身上實驗下去。在交差的時候,大不了老着臉說實驗還未成功。赫爾梅斯先生總會顧念着點舊情,不會輕易對自己下手的。
--關客難地過了將近一天清閒的日子,所有實驗室都沒有找他。在出麥克朗的實驗室之前,關客的手臂上被打了一針。麥克朗沒告訴他這一針的效用,不過關客回去後很快就明白了,那一針可以緩解毒素對他大腦的侵蝕。
關客的全身仍然處於麻痹的狀態,自腰部以下幾乎已不能動,只雙手,腦袋還可以動一動。他仍然感到冷,但已不如實驗室那般如墜冰窟了。
關客蓋着被子--這也是博士弄來的--側着身體看博士打遊戲。他一邊看着一邊吹捧兩句,漸漸的關客撐不住,睏意上涌,睡着了。
他醒來後,看見玻璃牆壁反射着紅藍的光,外面警鈴聲大作,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走道上沒見到有人,只有紅藍兩色光芒一直在輪轉。
關客問博士發生了什麼事,博士搖搖頭表示不知道。他沒在盯着電腦屏幕,也在看着外面的走廊。
關客思考了一會兒,便想到了麥克朗和那兩名實習生身上。他的直覺告訴他,他對實習生所說的話和對麥克朗所說的話都起了效用。外面的警報聲,可能就是因爲那三個人。
不一會兒,關客看到走道的遠處盡頭出現了很多士兵,全部身穿防彈衣,頭戴頭盔,手裡端着***。他們在一個岔路口向左轉去。關客數了數,差不多有二三十人。
士兵們去的方向是實驗室的方向,關客猜測他們去的可能就是麥克朗的實驗室,因爲他每次去時走的都是那條過道。
過得不久,幾名醫生擡着個擔架從過道里走出來。擔架上人的頭髮已經全白,身穿一件白大褂,上面滿是血漬。那不是麥克朗又是誰?他雙眼緊閉,滿臉痛苦的神色。
關客只能看到一瞬的畫面,麥克朗就被擡走了。關客以爲是那兩個少女復仇成功了,正期望她們逃得越遠越好時,過道里面隨後又擡出兩個擔架,上面擺放着的是少女的屍體。
這樣的結局是關客所料想不到的,兩敗俱傷,對關客而言應該是最好的一種結果,但他卻高興不起來。倒不是因爲老教授死了後,他身體內的毒素無人可解,而是爲那兩個少女傷感。
博士在那邊說:“毒你的那位?”
關客點了點頭。
博士:“他死了,那你體內的毒怎麼辦?”
關客:“總能想到辦法的。”
實際上,關客一點辦法也沒有。他只是爭取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盡最大努力就好。
玻璃牆壁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即使如此,關客還是能聽見警鈴的聲音,可見外面的報警聲很大,說不定整個六十八層都聽見了。
但那兩名少女屍體運走後,警鈴雖一直在響,卻沒見到幾個人出來看熱鬧。也許基地裡的人對警鈴麻木了吧,不,或許他們對所有的事都已麻木,恐怕即使整個地下基地坍塌了,這些工作人員也只會仰頭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掉下來。
過了很久,警鈴才停下來,外面的紅藍燈光也變成了蒼白的節能燈光,一切又恢復成往日的模樣。
關客躺在牀上,仰望着頭頂。頭頂當然什麼也看不到,他在想自己的毒該怎麼解。他能感覺到,螞蝗的毒素正一點一點麻痹他的身體,正在向上方蔓延。
關客現在還沒有死,他必須想辦法應對。他想了很長時間,也沒想出好辦法。最好當然是有人也來參與這個實驗,並且這個人的水平要在麥克朗之上,纔有可能把解藥研究出來。但顯然這種可能出現的機率很小,老教授級別的人物都忙着自保,各自有各自的實驗要做,不可能中途摻和進來。
關客把希望更多的寄託於另一種可能上。他或許可以再打一針“諸神之怒”來消除體內的異常狀態。他可以肯定,地下基地裡一定還保留有“諸神之怒”,只是還不知道藥劑被保管在哪裡。
關客碰見的人裡面,也沒見到有提到諸神之怒的,看樣子得需要他自己設法找到了。只是,即使找到了,也未必會是他想要的結果,但既然有希望,總要試試看。
他這樣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漸漸便有了睏意。因爲精神力受損,關客容易感到疲倦,所以多眠少夢。
等到他有些恍惚的醒來後,那邊的博士已經睡了。他的筆記本上顯示着時間,通常在晚上十點的時候,博士就會睡覺,到第二天的早上七點左右,博士纔會醒來。
關客又想了一些解藥的事,之後又睡着了,再醒來時,頭腦還是有些痛,而博士已經玩上了遊戲。這一天仍然沒有任何一個實驗室找他,就好像所有的白大褂都已把他遺忘。
關客一度懷疑自己已經不再是實驗體了,他陪着博士說說笑笑,正談到興頭上的時候,兩名警衛打開了玻璃房門,把關客帶走了。
他們走的路線和以前去麥克朗實驗室的路線相同,這讓關客有些差異。但他很快從那兩個警衛的頭腦中瞭解到,麥克朗還沒有死。
兩名警衛把關客帶到麥克朗的實驗室裡,就離開了。實驗室裡少了許多東西,中央部分空出了很大一塊區域。但是地面依舊整潔,向下看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臉--這裡好像從沒發生過什麼一樣。
關客注意到一個灰色的假人放在角落裡,灰白色的眼睛像是在望着他。
麥克朗穿着條紋病人服,坐在輪椅裡。他的左手纏着紗布,似乎受了傷,右手則拿着關客再熟悉不過的油鞭。
麥克朗向對面的椅子一點頭,說:“坐。”
關客望了他一會兒。他的氣色看起來與以往並沒什麼不同,淺灰色的眼睛裡滿是教授的神態。
關客依言坐在麥克朗的對面,像對方的老朋友一樣開口道:“你怎麼也穿上病人服了?你得了什麼病。”
麥克朗:“兩個瘋女人要殺我,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關客一邊偷窺着麥克朗的心裡活動,一邊說:“我提醒過你的,要防一防她們。”
麥克朗望着關客,似乎在懷疑關客的話。
關客繼續說:“可不可以把你的鞭子放下,我又不是女人,可不喜歡和你玩s.m.的遊戲。”
麥克朗揚了揚鞭子,說:“你怕鞭子?”
關客:“我更怕你是同性戀。”
麥克朗:“你還能在這個時候開玩笑,心情不錯嘛,可我的心情不太好。”
關客:“我已經提醒過你--”
麥克朗打斷了他的話:“你提醒的不夠徹底。”
關客:“我已經讓你小心她們了,還要怎樣纔算徹底?”
麥克朗突然問道:“你在走廊上和她們說了什麼?”
關客並沒有絲毫猶豫,他很快回答說:“我說:‘你們可真漂亮,要不到我的房間坐坐吧。’”他能感覺到麥克朗在認真地注視着他,他的表情維持得很好,連眼睛眨動的頻率都沒有快一下。
麥克朗:“是嗎?”
關客學着西方人的樣子聳聳肩:“我以爲她們會接受我的邀請,畢竟我長得也不賴。她們既然能看得上你,也應該能看得上我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