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尼弗頻頻打斷劉選的話,也沒能阻止這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胡天胡地的亂扯。在他的描述中,國際上的人是把他當成上帝來看待的,見到他本人必定單膝下跪,奉上錢財,然後誠惶誠恐地或求助或表達感謝之情。
他的言語徹底激怒了詹尼弗。老兵聽夠了他的牛皮,忍無可忍,最後掐着劉選的西服衣領,一把將他摔在地上。詹尼弗騎在劉選的腰上,一對老拳瘋狂地落在底下人的身上。
劉選雙臂彎曲着,護着臉。“你幹什麼?不能打人!”
詹尼弗打得更快更狠了。
車廂裡的人都呆住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平時不怎麼說話的人,動起手來也是個狠角色。劉選的臉很快青腫一片,臉頰像兩個大饅頭。
詹尼弗人雖老了,但手上的勁力還在。劉選除了一開始還能說一兩句全乎兒的話,後面就只剩下哀嚎了。
一名“人見人跪”的道德高僧就這樣被人狂揍,他臉上慈祥悲憫的神態蕩然無存,只有乞求的神色。通過他口中溢出的模糊不清的話語,關客聽出那是讓老兵別打了。
震驚過後,關客立刻把老兵從劉選的身上拽下來。他們本應該是一個團隊,要是起了內訌,可怎麼聯合對敵?團隊建設雖然他不懂,但他知道團隊和睦有多麼重要。
“不過胡吹了幾句,怎麼打起架了?”關客帶頭拉架,其他人也都醒了過來,開始幫忙。帕蘭把鼻青臉腫的劉選扶起來,坐到原來的位置上。
劉選嘶嘶地喊痛,一副很委屈的模樣,就像個半大的孩子,這時候更看不到半點高僧的模樣了。
關客從中說了好些話,來調節兩人之間的關係。劉選一直嘟嘟囔囔,老兵則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雙手攏在袖子裡,不多說一句話。兩個人誰也沒看誰。
關客怕他們互相埋怨,這樣會給團隊合作帶來隱患,所以搜腸刮肚,從正面反面側面,各個面來說明剛纔的打架只是一場誤會。那一天絕對是他一生中話最多的一天。他說的口乾舌燥,發現沒人迴應他。兩個人各坐回原來的位置,誰也不理。關客覺得說再多的話只是浪費口舌,便閉上了嘴巴。
融洽的氣氛被打破,關客感覺車廂裡很沉鬱。他思索着怎樣能讓大家活躍起來,就在腦中想着各種方法的時候,臉頰兩邊剛剛腫起,才稍稍消退一些的劉選,先是含糊不清的說了些什麼,得到關客的熱情響應後,那副窩囊委屈的樣子立刻不見了,又開始興奮的大吹特吹,說他如何如何給別人帶去福祉,竟不把剛纔的捱打放在心上。
關客心中驚訝,臉上帶笑,一邊恭維奉承,一邊用餘光觀察老兵的臉色。
詹尼弗低頭望着腳面,姿勢和剛進來時一模一樣。
兩個人的那場架打得莫名其妙,打過以後又和沒事人一樣,彼此間根本沒有仇恨,真是一對奇怪的人。
關客放下心來。只要成員間不存有芥蒂就好。
軍用卡車看起來老舊不堪,但是速度很快。司機說,他們下午就能穿過奧丁州,進入盤山公路,那意味着離特別行動小組的大本營不遠了。
關客要求在奧丁州的邊界停車,遭到了司機的強烈反對。經過帕蘭一番簡短的溝通後,司機才同意了。
說是下午就可以到達奧丁州的邊界,但直到日落的時候,司機還在開着車。兩旁的景物飛快地向後退去,夕陽在地平線以上只露出了小半圓弧。它似乎不甘心就此躍入地下,掙扎着在地坪線上停留很久。血色的餘暉染遍層林,那鮮血的顏色也讓關客猛然驚醒:他們早已穿過了奧丁州,但車還在繼續向前行駛。
關客憤怒的拔槍出來--他在小城鎮裡的時候已經從僱傭兵那裡弄來了一把新槍--他的手像是最爲鋒利的剪刀,直接把綠色的車廂鐵皮剪開,露出一個大洞。關客將槍伸了出去,槍口抵住了司機的後腦勺:“爲什麼沒有停車?”
愛麗絲對於關客的突然暴怒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很快也憤怒起來:“把槍放下!”
和諧的氛圍一剎那被攪亂,其他的人大都覺得事不關己,沉默以對。
愛麗絲也摸出了一把槍。這並不奇怪,特別行動小組成員一般不喜歡帶槍執行任務,那樣他們會自覺降低檔次,可愛麗絲不是正式的成員。
司機鎮定自若,把車速放慢,在盤山公路上拐來拐去。前面的路可沒有直行的,他需要認真駕駛了。雖然夕陽的確很好看,他也只是匆匆一瞥。
“對不起,長官,我的任務是把雪兒小姐接回總部。”這個司機一點兒也沒有死亡臨近的感覺,說話平穩,握着方向盤的手更穩。
“帕蘭,你當初怎麼說的?”關客沒有收回槍。
帕蘭起身,慢慢把愛麗絲手裡的槍壓了下去。“我得到的命令確實是聽從你的吩咐。”
關客得到了答案,問那個司機:“這位士兵,你好像在擅自行動。”
“沒有。長官們很希望你們能夠到總部,所以...”
砰!
關客開槍了,一蓬火花在駕駛室裡濺起。
士兵的眼睛眨了眨,握着的方向盤有些輕微的晃動。他沒有受傷,關客在開槍的一刻偏移了一下。
“別以爲我不敢開槍。現在馬上停車。”
士兵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神色,“好吧。”他偷偷摸摸地想要把人載回總部,可還是被發現了。
軍用卡車停在了盤山公路的底部,車廂裡的人都下了車。所有人站在路邊,看着這輛看起來破破爛爛,實則性能不錯的卡車慢慢離去。
關客望着綠色的車身在遠處越來越小,說道:“現在你知道我爲什麼不相信你們了吧,因爲像這樣想着邀功的士兵太多了。”
帕蘭沒有反駁他的話,愛麗絲倒是不服,說了很多話來反對關客的論斷,不過大多構不成因果關係,更像是胡言亂語。
三名男子背了最重最大的行李袋,盼月也背了一袋,其他女士則只是揹着小包。一行人從盤山公路往下走。山腳下,公路邊,有一片建築羣,牆壁上的水泥掉的差不多了,全是斑駁的痕跡。只有中間的小賣部,牆壁上的白漆還算完整,但也不是新漆的,風一吹就能吹下幾片來。
一個矮胖的中年婦女抱着孩子在門前逗弄,她或許想不到那麼多人停留在此,先是笑了一下,繼而滿臉笑容向關客他們說:“你們是找不到地方住了麼?我這裡有現成的房間。”
關客在車上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個小賣部。太陽已落山,天馬上黑下來了,附近沒有其他的建築羣,只能選定這個地方暫時休息一晚了。
關客沒有答話。
雪兒微笑着說了一句,“好。”
房間裡面和外面看起來一樣的破。老鼠成羣,蟑螂滿地,浴室裡面更是髒得下不去腳。牆壁上色.情的海報並不能討得幾位男士的喜歡,它們破破爛爛,也染了厚厚的灰塵,只讓人感覺低俗。
一行人不是嬌貴的新語小姐,雖然知道居住環境很差,但也沒有抱怨。他們從小賣部里弄來一桶桶的水,把房子徹徹底底清掃了一遍。
關客對老闆娘說,看在他們自己打掃的份上,可不可以把租金減一減,老闆娘直接拒絕了,轉身就走。關客想,無論大商人小商人,最在乎的都是錢。
房屋裡面真的是太破舊,太骯髒了,關客他們懷疑可能好幾年都沒有人過來租住,那個老闆娘把他們當成冤大頭宰了一道。但錢已付過,行李已拎了上來,況且附近也沒有其他可住的地方,只能將就一下了。
打掃的時間很長,他們花費了四五個小時,才把房間收拾得能看過去。屋子裡面的洗簌用品,被褥全都骯髒不堪,被他們從窗戶裡面扔了下去。他們帶了幾牀薄被,夠用的了。
一切收拾妥當,已經到了晚上十點。他們聚集在小賣部後面的庭院裡,等着小賣部的主人上菜。
如果關客猜的不錯,這將是他們最後一個舒適的夜晚。
天空的夜幕,點綴着無數顆閃閃發亮的星星,不時有飛機從高空飛過,紅色的光點一閃一閃。
雪兒在網上發佈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沒有激起一朵浪花。關客想,沒人會來的。
小賣部裡的食物沒有儲存多少,能弄出來兩葷一素已經不錯了。小賣部裡更多的是酒,每個人的身後都有一箱。
盼月沒有參與聚會,她站在公路邊上,負責警戒。小屁孩圍着她蹦啊跳啊,盼月只是不動。
關客喝着啤酒,擡頭望着美麗的星空,嘴上閒扯着。其實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一直在想事情:他到現在也不知道應該去哪裡。
關客身邊的夥伴沒有一個人問這個問題,似乎根本不關心。
老闆娘看着櫃檯,她丈夫則負責做菜。小賣部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有一對客人在這裡聚會,他們也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