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由心,直看得劉鴻漸潸然淚下,垂垂老矣的崇禎大叔,即便是肩頭頂着朝廷百官的壓力,仍舊默默的支持着他,或者說支撐着這個剛有些起色的帝國。
崇禎大叔依然是去年那個崇禎大叔,他執拗、剛愎自用缺少當機立斷的雄心,但卻絕不缺少勤政愛民的仁慈。
十八年前,他信任袁崇煥,將最優厚的待遇、最大的權力、最精銳的兵力給了他,並努力勒緊褲腰帶爲袁崇煥遮風擋雨背黑鍋。
十年前,他信任楊鎬,依然是如此。
他被朝臣所誤,被武將所誤,世人皆以爲他多疑而寡恩,實則沒人知道他其實心中有多大的悽苦。
他想去相信朝臣、相信武將,可百官都拉幫結夥敷衍他,武將更是擁兵自重,他還能信誰?
這也便是爲何崇禎得劉鴻漸而如此寵溺的緣由,此時的劉鴻漸,便是大明、是他崇禎的救命稻草。
朝臣或許出於這樣、那樣的原因不能容忍,但崇禎卻是不管,誰說話都不好使,即便你是爲了大明社稷也不行!
有朕在,卿勿慮,有卿在,朕心安。
劉鴻漸心中念道,大叔的這份情義,看來是還不完了!
將崇禎的信收入戒指,劉鴻漸隨即又打開了朱慈烺的信。
“吾兄佑明親啓:
此去朝鮮,路遠迢迢,劉兄當保重身體,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本宮也想去感受一番,奈何國事纏身不得往,實爲本宮之遺憾也。
莫忘了劉兄答應本宮的事,本宮雖無法親往,亦有爲我大明增添疆域之雄心壯志!
太醫院使齊銘胤齊太醫說,父皇的病情反反覆覆已入膏肓,多則一年,少則六月……慈烺心憂恐生變故,萬望劉兄早日凱旋。”
書信寫的簡潔幹練,這小子,倒是沒被朝中那些文糾糾的所謂老師們影響,倒是萬民之福,劉鴻漸心道。
只是大叔的病……唉,劉鴻漸心中嘆了口氣,盡人事,聽天命。
“取筆墨來!”劉鴻漸放下心事衝屋子外頭喊道。
劉鴻漸洋洋灑灑之下寫就了三封書信,一封給崇禎,一封給朱慈烺,一封則給自己家中的三個小娘子,而後便三封信摺疊好,珍而重之的交給黃鶴。
“王爺,這朝鮮國全部宗族罹難,可真是夠慘的。”黃鶴端着碗茶水沒話找話道。
“呵呵,以後可沒有朝鮮國嘍,朝鮮百官、萬民請願,乞請大明收歸爲省,本王已代爲應允,此事本王已在信中寫明,勞煩黃公公呈交聖上。”
二十多天來,劉鴻漸少有的露出了笑意,想來垂死病中的大叔得知此事,也會衝一沖喜吧。
“什麼?王爺此話當真?”黃鶴初入朝鮮還不知其就,只猛的站起身來竟不顧茶水灑在身上。
“軍國大事,本王何曾開國玩笑!”劉鴻漸道。
“這簡直是太好了,萬歲爺和太子殿下若得知定然會欣喜,連帶着那些個朝臣的嘴定然也能堵上了。”黃鶴興奮的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若朝廷因此能收歸如此大的一個行省,莫說數千士兵,估計就算一萬,這些朝臣們也捨得,畢竟百年之後他們也是與有榮焉。
“不行,咱家要立即啓程,將這天大的好消息報與萬歲爺知道。”黃鶴來回踱步突然停下來道。
“也不急於這一時,你纔剛到,漕船上的糧草輜重還未來得及卸下,且休息兩日再走不遲。”還別說,這賣皮革的還是個急性子。
劉鴻漸給崇禎的信中已經將朝鮮境內的事說了個清楚,包括朝鮮官員、百姓的請願,以及他的安排。
朝鮮剛剛收復,各地都還不太平,劉鴻漸的意思,朝鮮行省當與東北、盟古行省一樣,三年之內設總督實行軍管。
神機營的另一位參將曲建宏被劉鴻漸留了下來充當此職,又命自東北行省馮敦厚處調來一萬老兵劃歸曲建宏任用。
而金在秀、李純亨等朝鮮武將,則繼續統領殘存的五萬多朝鮮兵。
劉鴻漸交給曲建宏的任務,一則練兵,將這羣連衛所兵都不如的朝鮮兵,訓練成可以力戰的強軍,朝鮮距離倭國很近,以後說不定有大用。
二則墾田,朝鮮百姓受儒家薰染甚重,天然擁有安分守己的土壤,三年內大明可以不用朝鮮交納田稅,三年之後朝鮮定然可爲大明的又一糧倉。
三日之後,數艘漕運大船所帶來的一應糧草、彈藥皆運抵漢城,黃鶴、金成日等數個道府觀察使則乘着漕船自朝鮮向大明而去。
六月二十九,風朗氣晴,遠征朝鮮僅存的兩萬四千明軍於漢城外整裝待發。
劉鴻漸盯着城下的兩萬多弟兄,熟悉的身影已然不見,少了整整六千弟兄,壓抑許久的怒火又要悄然迸發。
“此番北伐羅剎,必然兇險萬分,即便是本王也並無多少勝算,本王還是那句話,若是不敢去、或是不想去者,不強求。
朝鮮總督曲建宏這裡正缺人,汝可留下繼續爲大明效力。”劉鴻漸昂聲說道,說完便不再言語,而是等着士兵們選擇。
這也算是劉鴻漸用兵的特點,一支部隊呆得久了,這支部隊便有了其首領的某種特質,這種特質如果可以凝聚軍心、化作力量,便可稱之爲軍魂。
光明正大不強求,打仗打得痛快,行事行得磊落,令行禁止,其疾如風,侵略如火,這便是劉鴻漸的帶兵之道。
“如此,一個時辰之後,隨本王北上渡江,解散!”見並未有任何一人離隊,劉鴻漸面無表情的打算下城。
“大人!”才走兩步,城下突然傳來一聲呼喊。
卻是一個披頭散髮、渾身髒兮兮的男子從城邊走來。
“你是何人?”劉鴻漸只覺這人面熟,疑惑道。
“卑職是陸海波呀大人!”陸海波撩起亂糟糟的頭髮,露出一張瘦削的臉。
沒人知道陸海波經歷了什麼,將一鐵骨錚錚的大明參將折磨成這般模樣。
京營絕大多數士兵皆不通水性,那日洪水氾濫之時,陸海波僥倖抱住了一株枯木,隨波逐流之下竟飄到數百里外的星州。
人生地不熟之下,連語言也不通,陸海波又不識字在朝鮮腹地無異於睜眼瞎,天知道這廝如何一路走到漢城的。
劉鴻漸幾乎是小跑着下了城,走到陸海波身前。
“大人,小吳……他……”陸海波當頭跪倒泣不成聲。
“大老爺們的哭個鳥,血債血償而已,給老子站起來!
且去洗漱一番換上新軍衣,一個時辰之後,本王帶你們給兄弟們復仇去!”